第70章 捉妖女俠一根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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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非草木, 孰能無情。

    說實話,賀銘宣說那話的時候, 桃鳶的心裏略微產生了悸動。

    無論是誰稱王稱帝, 能夠對著一名平凡女子承諾要她做自己的王後,隻此一言就足夠表明他的心意。

    當然, 如果那人沒有狂妄地說要顛覆人間天下的話, 便更好了。

    如果……

    他生而為人,或者她生而為妖……

    她也不必如此為難,仿佛要被撕裂成兩半。

    “我也不需要你現在便給我一個答複, 三日之後我會再來問你。不過啊,桃鳶……”男子指尖冰涼, 慢慢劃過女子的容顏,“你可也要知道,你的每一個字, 都會牽動著旁人的性命。”

    “今日若不是你選擇相信了我,隻怕我便會讓這遼昌變為一座真正的空蕩鬼城, 將這其中活人都一個不留。還好你告訴了我, 人之中, 也是有值得我去傾心愛慕的。”

    他貼在她耳邊細聲說著情話。

    桃鳶瞪他一眼, “可是我還是信錯了……”

    “噓……”男子道,“別太早下定論。我所教你都是三思而後行,你難道還不明白麽?”

    他放開了她,對她說道:“三日。三日後到賀府上來尋我,我等你。”

    我等你的餘音還在她耳邊輕輕回蕩, 眼前的男子早已經消失在原地。

    便如同一滴墨滴入了水中,很快就擴散不見。

    桃鳶還怔愣間,她身後跪著的胡漓姑娘忽然輕聲笑出了聲音,她臉上淚痕還沒幹,卻對著桃鳶也行了一禮,“妖後大人,歡迎進入群魔亂舞的時代。”

    緊接著,她便也站立而起,扶著階下的胡瑞慢步離開。

    絕世美女嫋娜的背影,卻有一根尾巴在裙擺間若隱若現。

    桃鳶站在原地無比的迷惘。

    此夜實在是太過漫長。

    漫長到她沒有看到過日光的出現,等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月仍舊正在夜中央,絲毫沒有西落的跡象。

    偷天換日,原來也是真的可以做到的。

    桃鳶終於明白,賀銘宣所說的並非隻是一紙空言,他是真真正正的想使得百鬼白妖都能夠行走於“青天白日”之下,而最好的方式就是……

    讓人間變成永夜之所。

    但是這永夜的世間和她所想的卻截然不同。

    當她行走在已經滿是非人之類的遼昌街頭的時候,卻並沒有發生什麽妖魔生啖人肉的情形,反而仍舊是柳岸花燈明亮,叫賣聲不絕於耳,透過妖客棧的大門,能看見不少奇形怪狀的生靈推杯換盞,高聲談論著今後的自由生活。

    沒有了束縛,沒有了顧及,他們也不用再將自己的本體掩藏在人皮之下,卻能夠大大方方地展露出來。

    偏生桃鳶居然生不起降服他們的心思,也沒有遇見厲鬼凶妖時候的汗毛倒立。

    就好像……

    就好像這些都是平凡的百姓,不過是長得奇怪了些罷了。

    甚至還有熟絡的妖怪衝她打招呼,“喲!桃姑娘?又來此處逛逛嗎……”那是條披著衣袍的蟒蛇,口吐人言的時候還將桃鳶嚇了一跳。

    蟒蛇精瞧著桃鳶的神情,用自己的尾巴拍了拍自己的蛇頭,然後一扭身重新化作了人形。“你瞧我這記性,一高興就忘了桃姑娘應是認不出我的原形來著。怎麽不見賀公子?今日想要買些什麽?”

    桃鳶苦笑。

    她是不是應該如常大喊一聲“呔,妖怪哪裏逃”,然後飛身上去砍掉它的蛇頭?

    不過桃鳶最終還是歎著氣,搖頭拒絕了他的話。

    不知什麽時候,她居然在妖怪圈混的這般好,能和它們都融洽相處,這種感覺十分詭異。

    三日裏,她走遍了遼昌城的各處,目光所見,居然稱得上是欣欣向榮?

    隻可惜這份繁盛並不屬於人,而屬於妖。

    人們在這樣的夜色中是無法生存的,她自己清楚明白的很,莊稼作物暫且不說,沒有日光,人自己也是活不下去的。

    人與妖,終究水火不容。

    她想,她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三日之期一到,桃鳶便褪下了往日掛在身上從不離身的那些物件,卻選了賀銘宣曾贈與她的一件青衣羅裙,戴上朱釵,細細描眉,輕點朱唇。

    她隻帶上了祖上傳下來的那麵銅鏡和裝著兩人“緣分”的錦盒。

    其他物件都不必要了。

    ……

    賀府是在是富麗堂皇,桃鳶終於明白這是為何,妖族皇帝所居住的居所,如何不能和人間皇宮一較高下。

    她行入門中,卻驀然被豔陽的光芒晃花了眼睛。

    賀府之中居然是晴空萬裏。

    門外淒寒永夜,門內烈烈豔陽。

    桃鳶放下了掩著雙目的手,待得略為適應了這樣的光芒之後,才重新往裏行去。這也是她頭一次看見白日裏的賀府是什麽模樣。

    嬌花不敗,飛鳥落於枝頭,泉叮咚作響。

    好一派繁盛夏景。

    那人正站在叢中等她。

    桃鳶邁步迎了上去,賀銘宣恰時回眸,眼底劃過一抹驚豔。

    女子蓮步輕挪,正正也是不亞於胡漓的美貌。

    “賀公子。”

    賀銘宣見她到來,口中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你明知我不可能失約。”桃鳶道。

    “看來,你已經有了答案。”賀銘宣瞧著女子輕攏的袖口。

    桃鳶遞上了他贈予她的那方錦盒,“你曾說過此盒之中裝的是你我之間的緣分,此緣若斷,則永世不複相見。”

    “我的確說過此言。”賀銘宣沒有接過那錦盒,“但是送出去的又豈有收回來的道理,若是你不願留著了,便將它丟掉罷。”

    桃鳶沒料到對方居然這般堅決,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將錦盒謹慎地收好。

    賀銘宣看著她的舉動在心中暗笑,麵上卻仍舊是一本正經的冷冰冰。

    “所以,你這是要與我為敵?”

    “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桃鳶認真正經的臉逗得賀銘宣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音,“你還真是傻,說什麽道不同不相為謀……要是世間的人類都有你這般可笑的正直,我等又怎麽可能有機可趁……隻是很可惜,就算我願意讓出這片天地,你可知道人將來仍舊會重蹈覆轍?”

    “若真是無欲無求,那也就稱不上是人了。”

    “恩?那你呢?你既然也身為人,可也有什麽**?”他靠近了桃鳶,如常仔細地凝視著她臉上的緋紅,“我可不認為桃鳶是清心寡欲的,你定然也渴求著什麽……說來聽聽如何?”

    桃鳶沒有避開對方熾熱的目光。

    她其實早就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內心。

    人與妖的愛戀,天下間多的是,也不差自己這一樁。

    “我渴求之人,便是你。”

    她終於還是說出了這句話,直白的沒有留下絲毫的餘地,倒讓賀銘宣微微一愣。他真不知桃鳶居然這般清楚的說出了這句話。他原本還以為自己還需要多逼她一會。

    但是驚喜並不僅限於這些,桃鳶忽然踮起腳,仰頭在他唇邊落下一吻。

    她再次重複地說道:“我也同尋常人一樣,渴求著榮耀,渴求著財富,渴求著長生,但是……我最最渴求之人,便是你了。”

    “若是你不曾身為妖物,或者我不曾身為人族……”

    她低聲喃語,右手邊忽然有明光閃爍,賀銘宣看去便見她手中執著一麵精致卻又殘破的古色銅鏡。

    “放心,”桃鳶也笑著,她道,“你是生是死,我自然都相隨。”

    那麵銅鏡忽然如水般化去,轉瞬間就重新凝結了形質,變為了一口古銅短劍。

    黯淡無光的短劍在此時看起來卻無比鋒利。

    女子揚起手腕,朝著賀銘宣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他臉上輕柔的笑容還未消散,就幻化成了一抹無奈。“說你傻,你還真是一點都不聰明……”他毫不費力地就握住了女子的手。

    “隻用這點力氣,隻用這點手段,也想要殺死我麽?”

    他慢慢擁住了女子,“在我看來……你根本就不是來殺我的,你沒有這個勇氣。你是來求死的,對麽?”

    被他說穿了心思的桃鳶低下頭,她輕輕咬著唇。

    “為何要這樣做?”

    聽著男子在耳邊輕聲詢問,桃鳶忽然就哭出了聲。

    “那我能如何!”她一邊流著淚,一邊給了男子一拳,“殺不了你,便救不了這人世,但若是殺了你,我自己又如何能活得下去?倒還不如,倒還不如……”

    賀銘宣慢慢拍撫著她的後背,笑著哄道:“好好好,皆是我的不是……不該這樣逼迫於你。我向你賠禮道歉,如何?莫哭了……”

    桃鳶脾氣上來了,她一把將剛剛才收回去的錦盒丟到男子臉上,“給你!拿回去!我不要!”

    賀銘宣被砸了一臉也沒惱,隻是神秘兮兮地點了點那盒子的鎖,然後重新放到桃鳶眼前,“好了,打開看看罷。”

    桃鳶輕哼一聲,但是的確又是難耐好奇,終於還是伸手打開了那方小小的錦盒。

    “這是……”

    裏麵放著一隻小小的紙鳶,純白的顏色上略有些泛黃。

    “還記得我曾同你說過的麽?桃鳶,這名字同我非常有緣。”他眯著眼睛笑,看女子淚痕累累的臉上展露出的驚容,“我本就是桃花枝所製的紙鳶化而為妖,你的名正合我命。你看這緣分深不深?”

    “那這其中……”

    “正是我本命原形。我便將它放在你手中,現在你可願原諒我?”

    作者有話要說:  桃鳶:你個混蛋,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

    銘宣:糟糕,玩大發了……趕緊把我自己送出去給她消消氣……

    桃鳶:滾,老娘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