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做替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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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銘宣在收拾行李, 劉叔怕再耽擱幾日,天氣漸漸轉涼便不好啟程了。
原本魚歆也是跟著收拾東西的, 不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任誰看了這些時日衛銘宣對她的好,都會認為少帥上北平城應是帶上她的, 然而結果卻出乎預料。
“派人將魚歆送到上海去。”
聞言, 劉叔和魚歆都是一怔。
他竟然不要帶上這名女子?!
而且……為什麽會是上海!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弟弟現在正在上海,從那邊也匯報上來不少的荒唐事情,說是衛明謹在上海鬧了個天翻地覆, 把那裏的幫派得罪了個遍……
明明衛銘宣在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隻是說了一句“由得他去。”
但是現在居然要將魚歆送到上海去?!
若說是羊入虎口雖然有些誇張,但也差不離了……
這一次就連一向聽話的劉叔都有些不解, 他自己站在局外,看得最清楚不過了。少帥記得魚姑娘的每一個喜好,對待女子更是不同尋常人, 甚至為了她特地去找尋了她很多年以前分離的親人……
可是,現在?
“帶著魚姑娘一起去北平, 正巧也能讓魚姑娘開開眼界見見世麵, 不是也好麽?”劉叔急切到有些口不擇言, 然而他話語中的意思誰都聽得明白。
唯獨衛銘宣不為所動, “去上海也一樣。”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沉著。
女子低著頭沒有說話,她這幾日跟在衛銘宣身邊,時常看著對方展露出來的真性情,短短的時日甚至要比劉叔還要了解私下裏的衛銘宣。然而現在,他已經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那是完全不容置疑的口吻。
她知道,一旦衛銘宣這樣說話,那麽旁人再如何的勸解,也都不會有任何的效用。
劉叔還想開口說些什麽,然而魚歆已經搶先說道:“是,少帥。”
她換了稱呼。
衛銘宣很快就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她將對自己的稱呼換成了別人稱呼的他的那一個,雖然隻是改變了一個字,可意義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青年略微抬頭,淡淡地看了女子一眼,然後頷首。
不過隻要她聽話,怎麽樣都好。
魚歆見衛銘宣並沒有想要糾正自己的意思,臉上一閃而過失落的神色。她捏著包袱的手指微微緊了緊,想問一句為什麽,卻忽然又覺得自己憑什麽,以什麽樣的身份去問他呢?
最終女子隻是又道:“少帥要我什麽時候出發?”
衛銘宣道:“越快越好,劉叔去準備。”
劉福民愣了愣,他看了看自家的少帥又看了看魚歆姑娘,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認命地從房間裏麵退了出去。
唉,算了,年輕人的事情他這個老東西算是搞不明白了!
劉叔一走,房間裏麵又隻剩下了魚歆和衛銘宣兩個人。
少帥翻著桌麵上的文件,看看有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需要一並帶到北平去,而魚歆隻是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他沒有說讓她出去的話,卻也沒有要讓她留在這裏的意思。
沉默中,隻有衛銘宣時不時傳來的壓抑咳嗽聲會擊破這難捱的無言。
最終還是魚歆忍不住,她為衛銘宣倒了一杯熱茶,遞了上去。
衛銘宣很自然地接了過來,就像他們平日裏無初次的相處一樣,就好像讓魚歆去上海並不是他做的決定一樣。
魚歆看著他淡然的樣子,心口略微有些堵,卻又不由歎了一口氣。
也許衛大少這樣安排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吧,她又不可能真的和對方置氣,且放且過罷了。
衛銘宣抬眼看著女子眉眼漸漸柔和了下來,終於開口,“不再生氣了?”
魚歆微愣,隨即接過青年重新遞還過來的茶盞,口中打趣道:“少帥是什麽人吶?我又是什麽人吶?小女子哪裏敢生您的氣~”
她並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當真。
衛銘宣皺起了眉頭。
“你是什麽人?”他這樣反問著。
魚歆語塞,她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也不明白為什麽對方忽然就有些生氣了。女子隻好笑笑,“玩笑而已,大少何必當真?”
也許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少帥的確是喜怒無常,極難伺候,隻怕魚歆自己口上不說,卻也是稍微有些害怕自己的。
但是衛銘宣隻是不喜她這樣貶低自己。
她的語氣倒讓他覺得實在是離她太過於遙遠了,原本少帥和戲子的身份就是難以逾越的天塹,即使是在這個風氣稍稍開化的時代也是一樣的。
其實女子的堅強和善良,絕對不比別人要少。
隻是太多人都不明白,就連她自己或許都看不清楚。
衛銘宣沉默著。
魚歆小心地看著他的臉色,她此時已經讀不懂對方的心意了。原來自以為了解他也不過是了解了一個表象而已……
“大少?”她輕輕叫著對方。
衛銘宣因為她將稱呼重新改了回來,稍微緩和了臉色,不再如同冷厲的冰霜。
魚歆在心底也稍微鬆了一口氣。
她猶豫著,將包裹放在他辦公用的桌麵上,然後終於問出了那一句她想問的話:
“大少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衛銘宣沒有回答,反而反問她道:“你認為如何?”
魚歆自己心中也暗自想過了無數種的可能性,隻是卻最終都一一否決,她隻能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然後回答道:“我不知道。”
“很好。”衛銘宣也沒有給出答案,恰恰相反,他卻似乎對於女子這樣的回答感覺到非常滿意。
魚歆知道他定然是不肯說出來原因。
即使女子一再地追問,衛銘宣也隻是說道:“待得時機成熟我就告訴你。”然後青年就按住了女子的頭頂,胡亂揉了兩下。
掌心溫暖的熱度一點點地傳了過來,連帶著魚歆的心都被捂得暖暖的。
後來很久之後的時日,她都會重新懷念起這樣的溫度。
……
衛銘宣要啟程往北平去,魚歆很快就乘了輪渡,然後換乘火車往上海去。
臨行前衛家少帥親自到天津港去送的她,讓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認識到了這名女子對於衛銘宣來說有多麽的重要。
魚歆站在高處的甲板上對著衛銘宣揮手。
耀眼的陽光落在女子的身上,仿佛要將她襯托成天人的模樣。
即使雙目都被刺痛,衛銘宣還是一眨都不眨的看著對方,看著她長發輕挽的梅花結,看著她模糊卻依舊玲瓏動人的剪影。
魚歆也在看著青年。
青年仍舊是風輕雲淡的神色,隻是非常專注的看著遠處的女人。
這是他們第一次的分別,但是卻並不會是最後一次。魚歆忽然這樣想著。
然而很快輪渡就發出了一聲長長的輕吟,隨著船身的輕微晃動,輪船慢慢起航,朝著水波蕩漾的遠方行駛而去。
魚歆從船頭跑到船尾。
衛銘宣也留在原地一動都沒有動,看著女子奔跑的身影,目光依舊。
兩人都注視著對方直到真的再也看不見彼此。
秋風微涼,吹拂過發梢的時候,劉叔才終於在身後慢慢地說著:“少帥這麽舍不得,為什麽不將魚姑娘留下來,非要將她送到上海去?”
“沒有什麽舍不得。”衛銘宣是這樣回答劉叔的話。
劉叔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扭曲——
這年頭的年輕人都這麽別扭的嗎?!
然而他還是乖乖閉上了嘴,免得自家少帥又說出什麽口是心非的話來。
“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劉叔點了點頭,即使他站在衛銘宣的身後,對方也看不見。“都安排好了,外麵的人也都一一招了回來,現在手頭還有200萬兩的餘錢。”
他看著自家少帥也略微頷首,很快他又吩咐道:“把府上的東西都埋好。”
劉叔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自己這件事情還沒有辦。
不過對於他來說這其實是一道非常奇怪的命令。因為衛銘宣忽然吩咐他找人來將倉庫裏的那些古董珍品好好收起來,然後裝到盒子裏麵,再埋到土裏麵去。
一件都不留。
就埋在魚歆姑娘曾經住過的那個院落。
而且還要保密,絕對不能往外傳。
劉叔連忙說道:“我回去就去辦,北平大帥府上的東西也都這樣做嗎?”
“先不忙。”他這樣說的弦外之音就是,是的。這些東西都要深深地藏在地下。
劉福民應道:“是,少帥。”
這麽大的事情他當然會交給自己的心腹去做。
他看著衛銘宣似乎再沒有別的吩咐了之後,就說道:“魚姑娘已經看不見了,回衛府吧……”
衛銘宣默認了對方的提議,然而就在劉叔推著他往車隊行去的時候,衛銘宣開口說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話——
“劉叔年紀大了,也是該頤養天年的時候了。”
劉叔直接停住了腳步。
他們之間沉默了片刻之後,劉福民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少帥,是,什麽意思?”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衛銘宣像是沒有發現對方的不可置信,隻是淡然的說道:“這件事過後,劉叔就回老宅去吧。”他當然會給位年邁的忠仆一大筆錢財,足夠他富富足足地和自己的子孫過完這一輩子。
不過這些卻完全不是劉叔所在意的。
“少帥!我……”
“好了,”衛銘宣冷靜的嗓音截斷了劉叔還想說什麽話的聲音,“回去吧。”
還是那不容置疑的口吻。
劉福民忽然就想明白了……
他這是在將身邊親近的人一個一個的推遠。
但是為什麽?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唯一得到的就是衛銘宣隨著海風越飄越遠的輕咳聲。
作者有話要說: 來來來~告訴我,你萌感受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