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做替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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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少帥占領上海也不過是幾天的功夫, 沒耽擱多長時間,在尋常人看來大概也就是一眨眼。他沒帶多少士兵, 更不曾用武力直指南方, 隻不過稍微耍了些手段拿下了王塗和他的一杆擁護者。
各個軍統之中,都有他安排的人, 就連高層都少不了。
平日裏賣些無關痛癢的情報給對方以博取信任, 反正都是些沒腦子的烏合之眾……
華夏就是在這樣的人的手裏,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站在衛銘宣旁邊的人不經意間瞥見自家少帥陰沉的臉色,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單單是這份氣場, 旁人都比不了。
不過哪怕王塗平日苛扣軍餉,私自提高稅收, 如何罪大惡極,他都沒有殺掉這個人。他的目光放的更長,手想伸的夠遠, 就絕對不能夠急在一時。留著王塗,一方麵是給其他軍閥頭領看的, 另一方麵也是給洋人看的。
給那些軍閥留一條“安享晚年”的後路, 也不至於讓洋人緊張兮兮地蹦起來護住自己的“地盤”。
雖然這種把自己家國土分給別人做“地盤”的感覺簡直是糟透了……
眼下能做的也許就這麽多。
“魚歆呢?”
聽著少帥這樣忽然開口詢問, 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 麵麵相覷了片刻,終於站出來一名稍微鎮定的軍統,回答道:“不曾看見魚小姐。”
衛銘宣聽見回答,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意料之中的事情。
怕還是在生氣,氣自己一個理由都不給, 就把她送到上海來吧。
不過也好,不要依戀自己,才有自己一個人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之中生存下去的本事,當然……她的路,他也早早的給鋪好了,現在所做的,隻是為了以防將來出了什麽意外。
年輕的少帥點了點頭,“走。”
他慢慢往前“行”去,一眾人就跟在他的身後,別說上去搭手,連話都不敢再說一句。衛少帥的脾氣古怪,連跟了他那麽多年的劉叔都被趕回鄉下去了,還有誰敢上去觸碰現在明顯心情不好的少帥的逆鱗?
不想要命了就去試一試。
衛銘宣到了上海的第一件事情並不是去看魚歆,這無可厚非。一個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怎麽可能比得過南方領土的安定。不少軍務都還等著他去處理。
可是過了幾日,待得局勢稍微穩定下來,他還是沒有去見魚歆,甚至都不曾問過一句關於魚歆的話,就如同他從來沒有認識過和寵信過這樣一名女子。
別人似乎並不在意,就像穿舊了的一件衣服,撿起來洗一洗還能繼續穿,但是扔掉了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手下無意間談論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恰好被衛銘宣聽見了。
結果那名亂說話的軍官直接被衛銘宣的一個冷冷的眼神給嚇得坐到地上去,第二天他就被撤了職。
非議長官的軍人,他不需要。
但是誰都知道,其實說白了還不就是為了魚歆姑娘?
於是眾人對於這名還沒怎麽見過的女子的重視程度,又上了一層。
……
魚歆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好幾天都沒有出門。
就連衛銘宣到達上海的那一天,她都沒有去見他。
她聽聞,衛少帥入主了上海的都督府;她聽聞,衛少帥暫停了上海各大幫派的生意;她聽聞,洪青幫的女主人帶了上好的茶葉親自上門去見衛少帥,隔日洪青幫的賭場就又開業了。
她聽聞……她聽聞……她聽聞……
明明都不想知道的!
然而所有的消息還是都一一傳入她的耳朵裏,最刺心的就是秋湄姑娘的消息。
那是洪興幫獨一無二的榮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幫派裏有著那名獨一無二的女子。
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不再滿足於去做一名替身了。明明當初被衛二少帶回到天津的時候,還沒有什麽異議的,明明當初所有人都嘲笑她不過是秋湄姑娘的替身的時候,她都沒有什麽實感的。
明明當初並沒有這種感覺,為什麽到了現在才會這樣……
恃寵而驕?
貪心不足?
也許這些都有吧。
不過說到底,這一切的源頭還不都是因為那個人……
如果不曾見識過這不同的天地,如果不曾被那樣特別的溫柔以待,如果不曾想要回應她想象出來的他的期待的話,也不會感到心中這般撕裂的疼痛了。
魚歆自己悶在房間中想了很多很多。
後來她終於想明白了。
其實是因為她沒有資格。
沒有資格去爭取,因為她現在所得到的都不過是仰人鼻息才堪堪得來的。所以……得意什麽,欣喜什麽,難過什麽,痛苦什麽……
又爭什麽。
不爭了,爭不起。
女子對著洗漱台上的鏡子淨了臉,想要找些豔麗的胭脂或者首飾,但是翻來翻去,卻隻能看見一些素色的衣裙,仿佛在嘲笑著自己。
魚歆沒辦法,隻能自己上街買了些衣物。
重新打扮過後的魚歆站在落地穿衣鏡的前麵,注視著鏡子裏麵的那個自己。
火紅的像是一朵盛開的牡丹,又仿佛搖搖欲墜的燭火。
如果她的眼神再張狂一些,再明亮一些,就活脫脫是那名叱吒風雲的洪青幫大小姐了。
這樣的自己,他會感到一點點的滿意麽?
穿著不熟悉的高腳洋鞋,她去見了自己一直最想見的人。
都督府上的衛兵沒有阻攔,他們分不太清楚秋湄和魚歆的長相,但是他們都知道一點,就是這兩個女人都是他們惹不起的——
一個是黑幫老大黃三爺的義女,一個說不定還會是未來衛家的少夫人。
魚歆走到臥房的時候,外麵守著的人稍微打量了她兩眼,然後恭敬地說道:
“秋小姐請稍等,我去和少帥通報一聲。”
女子身體稍微一顫,但是她卻挺直了脊梁,說道:“我是魚歆。”
那人怔了一怔,臉上的表情轉為驚訝,然後變成了熱切,“魚、魚小姐是麽!好的,好的,請進,請進……”
魚歆自己也愣住了,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名號似乎要比那個秋湄姑娘還要好用……
但是,她還是邁開了腳步,走進了衛銘宣所在的房間。
初一推門,她便聞見一股淡淡的墨水味。
房間中窗子半掩著,光線略顯昏暗,衛銘宣就坐在桌案後麵,倚靠在輪椅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
青年的麵容沉寂平靜,似乎睡得很沉。
細微陽光落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此時此刻的衛銘宣,讓人感覺他很……脆弱?
魚歆小心地回身將門關上,但是高跟踩在地板上卻發出了無比清脆的動響。她忽然痛恨起自己所穿的這雙鞋子來了。
衛銘宣一向淺眠,原本現在不過是看書累了,稍微歇息一會兒,此時他一聽見動靜,馬上就眨了眨眼睛,從迷夢中蘇醒過來。
一眼瞧見不遠處一個模模糊糊的紅色人影,衛銘宣便喚出了她的姓名——
“魚歆。”
雖然很奇怪為什麽女子要穿得像秋湄一樣,但是他並不曾認錯這個人。
魚歆轉過臉來,看著衛銘宣,不知道說些什麽。
沉默了片刻之後,魚歆終於慢慢開口說道:“大少,你瘦了。”
這話不假,他平日裏睡得少,工作任務又繁重,幾乎沒什麽休息的時間,就連吃飯也都是邊看著從外邊送回來的情報,邊隨便往嘴裏塞些東西。
入秋時分,氣溫猛降,他的身體本來就不怎麽好,硬是用一些珍品藥材強行頂著,才勉強走到今日。
如何能不瘦下來?
然而這些話怎麽可能說的出來。
衛銘宣隻是略微點了點頭,然後用那一成不變的淡然聲音說道:“恩,你也是。”
聽見這三個字的時候,魚歆忽然有一種落淚的衝動,但是她忍住了。隻是慢慢靠近了衛銘宣,然後微微笑了笑。
“我倒不覺得自己瘦了。”她很自然地左看看右翻翻,想要找些什麽保暖的衣物給衛銘宣披一下,然而卻一無所獲。女子輕聲歎氣,“總是不會照顧自己,劉叔知道了,又要嘮叨很多話。”
她沒注意到衛銘宣的手指微微一顫,還隻當劉叔又出去處理什麽雜事去了而已。
魚歆本來有很多話要說要問的,但是真當她站在他的麵前,卻又隻顧著忙前忙後,把都督府裏少的東西改補的補上,改丟掉的都扔了去,完全是一副舊時代當家主母的姿態。
衛銘宣也不說她逾矩,隻是由得她去。
待得美豔的紅裙汙了裙角,他才輕輕吩咐道:“屋子已經收拾出來,讓人領你去。”
魚歆看他就這麽鎮定自若地將自己安排在了府上,也沒有多說什麽話。
倒是領她去房間裏麵的那個人一路上說個不停。
“魚小姐的房間就在少帥臥房不遠的地方,離少帥近便,窗外的景致也好。”他說著,“用具一應俱全,換洗的衣物也早就準備好了,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隻管和我說,我再叫人來給魚小姐量身裁衣。”
領路人將魚歆帶到了地方,便很快就退了下去。
房間果然如他所說,精巧舒適。
然而當魚歆敞開衣櫃的時候,卻愣住了。
裏麵一件件掛著的,都是些青色,白色,靛色之類的素色,綴著些許別致的小花紋,倒和魚歆自己的喜好非常符合。
即使魚歆想要選些豔些的,也是沒法子。
沒辦法,她又開始不懂了。
當她站在衛銘宣麵前的時候,他淡漠的眼瞳中映出來究竟是誰……
秋湄?
還是,魚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天!你萌越來越凶殘了!看來我後麵不拿出點誠意來是不行了!
這一篇很快完結,進入下一個故事,合法蘿莉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