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克, 水。”

    “斯托克，蛋糕。”

    “斯托克, 送我回房間。”

    “斯托克……”

    “斯托克……”

    “又怎麽了嗎, 女王陛下？”保持著微笑的銘宣躬身對著身前的小女孩問著，但是他像是帶了一張精致麵具的臉上已經出現了龜裂的縫隙。

    他的這棟古堡曾經也是某一位血族伯爵的居所, 但是後來被憤怒的人群用一把火燒死, 便一直遺棄在此處，擁有這塊地皮的商人也如何都倒賣不出去，直到銘宣願意接下這個爛攤子。

    他買下這棟古堡最開始的意願不過也就是為了避世所用, 畢竟此處僻靜也荒涼，最最適合隱藏自己的行蹤。

    當然拜此所賜, 城堡中的傭人很少，他們大多數都是些生活困難的人，不然也不會應聘這份如此“危險”的工作。不過當然這樣也有好處, 終歸也不怕這些人說閑話。

    但是現在多了一名海薇莉娜，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倒是不怕傭人們出去亂說什麽, 反正他們也基本上無家可歸, 除了出去采買生活用品基本上也不會離開古堡……他所擔心的是海薇莉娜。無論如何, 她都是已經血族, 渴求鮮血是每一名血族都不可能逃開的詛咒。

    所以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慌亂，銘宣基本上都將為數不多的傭人都遠遠的打發開來，不讓他們接近海薇莉娜。於是伺候這個傲氣滿滿的大小姐的任務就落在了銘宣自己的肩膀上。

    海薇莉娜回答道：“床不舒服。”

    “恩？”銘宣看了看她。

    她所說的床，是放在古堡最上層的那口棺材。

    這個古堡的兩任主人雖然都是是血族，但是它的現任主人卻並沒有睡棺材的習慣, 於是將曾經的東西都丟了出去。

    現在的這口棺材還是海薇莉娜來了之後，銘宣專門吩咐傭人出去買的。

    自從吩咐了這個活計，他手底下的傭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

    “所以？”

    男人眯起眼睛笑了笑，但凡對他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當他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就是他即將發怒的前兆。

    然而海薇莉娜絲毫沒有察覺，她隻是說道：“現在的這個太簡陋了，不符合我的身份。我想要再寬敞一點的床，裏麵鋪上黑色天鵝絨絲，這樣更柔軟……”

    她說著說著，忽然一頓，然後抬頭看了看滿臉黑氣的銘宣。

    “怎麽，我有哪些地方說的不對？斯托克，你又是睡得什麽樣的床？”

    銘宣伸手按住對方的頭，用力揉了揉，“我睡的是那種人類的床。”

    起初海薇莉娜還想發怒，然而在聽見銘宣這個回答之後，卻忽然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貧民。

    “不管你在想些什麽，”男人五指並攏，給了女孩一記手刀，“都給我收斂好！”

    女孩兩隻手捂著自己被擊打的額頭，然後像是習慣了一般，神色如常說道：“那麽，我的床呢？什麽時候換？至少要裝下兩個你那麽大的……”

    男人照常鞠躬行禮，“遵命，女王陛下。下輩子您的床就能送到了。”

    “下輩子？來生？”海薇莉娜瞪大了眼睛，然後繼續用她那憐憫的眼神看著男人，“無知的斯托克喲，你難道不知道我們血族是沒有來生的麽？”

    他是知道的。

    海薇莉娜這認真的回答讓他感到既無奈又好笑。

    大概就是因為沒有來生，所以所有的血族都會定期陷入沉眠，這一睡就是百年，等得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世界就變了樣子……曾經認識的人，曾經熟悉的土地，甚至曾經一直所說著的語言，都有可能改變。

    沉眠就如同輪回。

    卻是帶著模糊記憶的轉世輪回。

    銘宣決定帶過這個話題，“如果您想要換一張新床的話，請您努力工作。”

    海薇莉娜說：“供養你的女王，是你的責任，也是你的榮光。”

    “隻知道壓榨自己臣民的君王，真的值得我供養嗎，海薇莉娜？”

    男人彎下腰，將女孩環抱在自己的臂彎之中，看著她有些無言的小臉，然後輕飄飄的說道：“希望您不要再給我添更多的麻煩了，不然今晚的蜂蜜紅茶就取消了。”

    海薇莉娜終於歎了一口氣。

    隻不過配著她稚嫩可愛的外表卻有點裝模作樣的滑稽感。

    “是的。你說得對。”她如是說道，“我現在的確還不是一名合格的君王……但是，你還是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請叫我……”

    “遵命，我的女王。”

    男人的語氣中不怎麽認真，海薇莉娜當然也聽得出來，她有些不滿地哼哼了兩聲，卻並沒有多說什麽。

    但是第二天的清晨時分。

    他給她安排了一個新的房間。

    那是這座古堡前主人的主臥，有著雕花漆金的美麗家具，刻畫著類蝙蝠花紋的天花板上還懸掛著一盞帶著流蘇的水晶吊燈，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半掩著墨綠色的帷幔，上麵閃動著東方絲綢的光芒。

    那口巨大的棺槨就擺放在房間之中。

    不規則的六邊形上是漆黑和著暗紅的顏色，鋪展在海薇莉娜的麵前。

    一塊小小的金色銘牌鑲嵌在看起來很堅硬但是摸上去卻十分柔軟的蓋子上：

    hawelina。

    燙金花體字。

    “床”裏鋪著海薇莉娜叫嚷著想要的黑天鵝羽絨絲，足夠像銘宣這麽大的成年人在裏麵肆意翻滾——

    當然他是一定不會這麽做的。

    “可還滿意麽，海薇莉娜。”

    她當然滿意，滿意的不得了！連糾正對方稱呼的事情都忘記了。

    女孩輕輕歡呼了一聲，然後轉頭看向了銘宣，她眼中閃動著比陽光還要璀璨的光華，誰能夠想象得到，一名血族的眼中居然能夠明亮純潔的光。

    果然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隻要哄一下就會很高興。

    然而就在銘宣以為海薇莉娜會跳起來給他一個親吻的時候，女孩卻忽然高傲地衝著他伸出了手。

    “？”

    她仰著頭，翹著鼻子，口中說道：“你做的很不錯，斯托克，為了表達我對你的讚譽，我允許你親吻我的手背。”

    “……”

    銘宣單膝跪在地上，握住了女孩的手，“我的榮幸，女王陛下。”

    風度翩翩儀表堂堂的男人卻並沒有照著海薇莉娜的話去做，反而順勢將對方攬入懷中，“讓我來告訴您，在表達自己喜悅的時候應該用什麽樣的姿態。”

    他低下頭親吻了海薇莉娜的額頭。

    血族特有的冰涼碰撞在一起。

    冰涼的肌膚和冰涼的唇片，稍微有些靜電的感覺。

    然而下一刻，銘宣卻感受到了一陣微微的刺痛。

    他回想起了自己一直以來刻意遺忘的事情。

    作為血族女親王的海薇莉娜是強大的，強大到甚至可以無視陽光對於身體的損傷，強大到甚至可以壓製住對於鮮血的渴望。

    但是她終究還是要新鮮血液的。

    即使現在看不到，他仍然能夠感覺得到，女孩的尖牙慢慢刺破脖頸皮膚的痛感，感受到血液流失的無力感。

    海薇莉娜翹起腳尖，抬頭將自己的臉埋在男人的肩窩裏，她似乎體會到對方在她輕輕咬下去那一瞬間的僵硬，但是很快他就慢慢放鬆了身體，甚至伸手緩緩拍撫著她的後背。

    就像往日裏給她送些小蛋糕，卻又怕她吃的太急一般。

    “進食“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

    或者說海薇莉娜刻意縮短了這個時間。

    她很快就放開了被她緊緊擁抱住的男人，然後看著男人臉上一如往常的優雅笑容，他像是再問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一般——

    “覺得味道如何，陛下？”

    他是故意這樣問的，因為他看得見一向故作威嚴的海薇莉娜臉上露出了罕見的驚慌神色，她張開口像是想要解釋什麽，卻又沒有辦法說出口。

    他不知道為什麽對方這麽緊張，他隻能這麽半開玩笑似的問著。

    然而海薇莉娜卻伸出她小巧的舌頭，輕輕舔了舔自己薄薄的上唇，似乎真的是在品味著些什麽。隨後她說道：“甜過頭了。”

    銘宣的笑容一僵。

    “不過，不難喝。”她又這樣補充道。

    “是麽，我的榮幸……”他的話還沒說完，海薇莉娜突然又湊了上來。

    他以為對方還想再喝一點，於是還十分配合的將他脖子後邊有些略長的碎發撥開。

    然而海薇莉娜咽了一口口水，卻隻是低喃道：“不要誘惑我。”

    銘宣曾經嚴肅規定每天甜點的定量，而每一次當海薇莉娜吃完當日甜點的分量之後，他都會故意再拿一份來在她眼前晃悠，就是想看看她小大人一般的臉上露出糾結的神色。

    每每這個時候，海薇莉娜就會咽口水，然後不滿的說道：“不要誘惑我。”

    她輕輕舔舐著她在對方脖頸上留下的傷口，如同一隻不小心抓傷了自己主人的小貓，此時正十分乖巧。

    銘宣往後縮了一下，然後推開海薇莉娜。

    “女王陛下。”他戲謔般叫著對方，神色中有些不認同。

    女孩沒有執意說些什麽，她回頭看了看男人為她特意準備的“大床”，然後說了一句讓銘宣優雅麵具終於崩掉的話——

    “今晚和我一起睡，斯托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