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女皇與廠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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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會順利的不可思議, 其實若是仔細一想,也並沒有什麽意外的, 畢竟凡是和陳銘宣沾上一點邊兒的都會很順利。本文由 。。 首發

    然而潘毓很快便搖搖頭將心中剛剛升起來的那一絲信任感給強壓了下去, 她現在走到了這個位置,如何能不多疑。

    站在一旁看著少女的陳銘宣自然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收入眼中, 他不自覺地彎了彎眼睛, 從他現在這裏看過去,被裹在寬大龍袍之中的少女正板著一張臉,奮力想要體現出自己的威儀, 然而她放在金龍扶手上的指尖卻微微顫抖,暴露了少女內心的脆弱。

    於是他便悄悄往前站了站, 低頭用目光掃試過站在大殿之中一眾官員,無論是誰都不敢同他冷冰冰的目光接觸,不是垂下眼簾便是別過頭去。

    禦下緝事廠廠公陳銘宣, 便是“強權”二字的代表,即使這底下多少人都心存歹念, 也不得不對於這名能和太後平分秋色的大人物感到害怕。

    相對的, 他所支持的女皇帝便再也無法讓任何人小覷。

    況且……

    老皇帝新死, 女皇登基, 天下尚且不穩,換任更是有諸多的事宜,但那年輕的女皇帝卻能滴水不漏地處理每一件事情,假以時日,她說不得真能成為君臨天下的帝王。

    此時就連站在階下呈報事項的朝臣心思都活泛起來。

    這時便站隊, 是否為時尚早?鹿死誰手或許還說不定呢……

    誰都沒有想到,當然也包括陳銘宣自己也是一樣,隻不過是一場短短的朝會,風頭便有了轉動的傾向——

    論權勢,陳銘宣絕不輸於太後一派,而論手段,哪怕潘毓稍顯稚嫩,她也終究展現了自己的天家風範……

    早朝很快便在各人心懷算計之中過去,當階下已經無人有事啟奏之時,潘毓側臉看了陳銘宣一眼,他雖然並沒有轉頭,卻很合適宜地朗聲說道:

    “退朝!”

    眾朝臣紛紛撩袍下跪,對著高高龍椅之中的那名少女口稱“萬歲”。

    潘毓稍稍出了一口氣,她從龍椅上站起來,俯視著群臣,俯視著他們官階不一的朝服,當然也俯視著他們的中心或者不屑。然而這個時候,潘毓腦海中卻隻有一個念頭——

    這便是她父皇曾經站過的地方,這便是她父皇曾經見識過的風景,這便是……

    她從今往後的歸屬?

    女皇帝怔愣時,忽然感受到身側傳來了一聲輕笑,無比的清晰。

    陳銘宣稍稍拽了拽她的袖袍,趁著群臣的頭都還沒有抬起來,便傾身在她的耳畔言道:“陛下,該走了。”

    明明是曾經最看不得的“嘴臉”,此時卻偏偏能夠將潘毓從不明所以的困惑中拉出來。

    是的,這便是她從今往後的歸屬,有何可懼?

    ……

    剛剛取得了支持者的潘毓並沒有急著進行大刀闊斧的行動,因為即使暫時算是有了一定的勢力,她仍舊不信任那所謂的“支持者”。

    對於陳銘宣,她一邊依靠著,卻也一邊防備著。

    她的父皇曾經和她說過,站在高處的時候,不要想身邊有任何人可以陪伴,能夠依靠的隻需要有自己就足夠了。

    她從來不懷疑。

    然而,事實是……

    “陛下,該是用膳的時辰了。”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朕不餓!

    “陛下,後花園的花正是開的正好的時候,要不要臣陪您去轉轉?”

    你自己想去便直說好了!朕的折子還沒有批閱完呢!

    “陛下,今日需得養精蓄銳。”

    朕喜歡晚些就寢,能不能別煩朕了!

    不過,潘毓當然從來沒有把自己心中真正所想說出來,她每一次都是笑著答應,無論對方是什麽樣的要求,她都從來不會拒絕。

    她現在還不能失去這個“盟友”。

    但是怎麽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為什麽這個人從來對於她手中的那些奏章不感興趣?這些軍機要務和天下大事不應該才是他最最關心的事情麽?為何他從來看在眼中的,隻有自己的吃吃睡睡?

    這究竟算是什麽?

    潘毓並沒有意識到,陳銘宣是在慢慢的接近自己。等她終於有點醒悟過來的時候,陳銘宣已經幹脆連他東廠的居所都不回了,幹脆直接搬到了皇宮的一座行宮之中。

    不過意外的,陳銘宣對她並沒有表現出不尋常的情感。

    沒有親昵,也沒有疏離。

    他們之間便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微妙關係,有時陳銘宣跟她跟的很緊,有時卻根本連人影都見不到。

    起初見不到陳銘宣的時候,潘毓還以為他已經背叛了自己,她暗地裏準備的小手段幾乎都要暴露,然而轉天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麵前。

    潘毓派人監視他,然而得到的回複卻是陳銘宣一直以來都在為自己傾心效力。

    長此以往,潘毓便也不再大驚小怪,隻是派了些心腹悄悄地跟著他便是。

    不過這倒讓潘毓想起了自己幼時最親近的惠貴妃曾在行宮之中養過的一隻貓,那是一隻美麗的,慵懶的,有些目中無人的貓。心情好時同人親近,心情不好時,便喜自己一個待著。

    同他很相似。

    潘毓對於陳銘宣這捉摸不透的脾性實在是無可奈何,索性也就由他去了。

    不過潘毓自個兒倒也清楚的很,無論她心中所存多少狐疑,陳銘宣對她“忠心耿耿”,至少現在是這樣。

    堂堂東緝事廠廠公權勢滔天,整天關心的不是如何“陷害忠良”和“擴大勢力”,而是整日跟著自家主子(雖然照陳銘宣的態度來看她也算不上什麽主子),鞍前馬後都是為了些瑣碎的小事?!這話要是擱到以前,潘毓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

    然而隨著時日漸長,潘毓才恍然發覺,陳銘宣或許並沒有她所想的那般不堪。反而意外的……正直?

    潘毓從來未曾想過她也會將“正直”二字用在他的身上。

    父皇留給她的這個朝廷之中不乏忠臣良將,但是偏偏就是這些忠臣良將,如何也不肯承認曾經的公主稱帝。縱觀古朝今代,千百年來都不曾出現一個女皇帝,這不是駭人聽聞又是什麽?況且潘毓自知不足,既不能開疆擴土,也不能成就盛世,她最多不過守成之君,何以能讓群臣臣服。那麽如何處置這些雖然臣子便成為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殺?他們也為天下立了不少汗馬功勞,潘毓自認絕做不到這等無情之事。

    留?朝廷難免成為一盤散沙,使她根基難定,倒讓那嚴華衣有機可乘。

    “陛下,既然來此遊玩,便不要多想國事,徒增煩惱。”

    陳銘宣淡淡的聲音在耳畔傳來。

    潘毓並不意外對方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思,也並沒有怪罪他揣摩聖意,倒不如說她反而有些欣喜。

    “陳卿,”潘毓實在是頭痛的緊,便也無法,隻能找陳銘宣給自己出出主意,“你道那些個大臣應如何處置。”

    陳銘宣聽聞皇帝的稱呼,彎起眼睛。

    她對他似乎有放下心防之意,便從稱呼之中能聽得出,潘毓已經漸漸將陳銘宣劃為“自己人”的行列。

    “回陛下,不聽話的功臣雖然留不得,但是卻也殺不得。”

    正是如此。

    潘毓在心中歎息,她所想也是一樣,不過困難便困難在此處了。

    “那便讓他們返鄉種田去罷。”

    潘毓心中一驚,便住了腳步。她反身看著不緊不慢落在自己身後半步遠的陳銘宣。

    撤了他們的官職,這朝廷還不就隻剩下一個空殼了?!

    這一點,陳銘宣不可能意識不到。

    然而玄衣男子仍舊端立麵前,神色懶散,卻並沒有說笑的意圖。

    “陳卿何意?”

    “陛下難道不覺得,自己的心腹有些少了……”

    陳銘宣並沒有回答。然而潘毓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撤掉不能掌控的人,全部換成自己的心腹,這是在叫她將這世間徹徹底底變成自己的“一言堂”。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又怎麽不明白。

    可惜,這是做不到的。

    先不論嚴華衣見她的動作會如何阻撓,也不論這些大臣在朝中有多麽根深蒂固的威信和勢力,便單單論失去他們要承擔的後果,就是萬萬不可能做到的。

    潘毓笑了笑,重新轉回了身子,她注視著陳銘宣派人精心打理過的禦花園,輕聲道:“陳卿太過心急了。”

    “臣可並非說笑而已。”

    潘毓垂下眼簾,沉默無言。

    “帝王便是要有帝王的手段,陛下太過優柔寡斷,如何能得天下?”

    “陳銘宣。”她一字一頓地叫著對方的名字。

    陳銘宣撩袍下跪,“臣在。”

    “你莫不是在教朕帝王之術?若真是如此,朕的江山你便拿去好了!”

    陳銘宣能夠感受得到潘毓語氣之中的憤怒。

    這是她頭一回發這麽大的火,雖然稍顯帝王的氣概,但終究還是嫩的很,叫他生不出什麽懼意,反而有些好笑。

    “臣不敢。”

    隨意的回應讓潘毓愈發怒不可遏。

    所有的人都對她視而不見,所有的人都對她所代表的皇權虎視眈眈……她原本便不想當什麽皇帝,她隻是不想辜負自己父親的期望而已!

    巨大的無力感再一次湧上心頭,反倒讓那剛剛燒灼起來的怒火熄了下去。

    是啊。

    她本來便不想當什麽皇帝,也當不了什麽皇帝。

    然而陳銘宣卻忽然抬起頭來。

    他的眼眸清晰地倒映著潘毓的影子,不過卻似乎並不是將她看做皇帝,反而像是再看多年以前的那個人。

    “陛下放心,”他慢慢笑道,“一切都有臣在。”

    潘毓心中一跳。

    她真的可以試著信任這個人麽?

    作者有話要說:  銘宣:陛下,趕緊滾去睡覺。

    潘毓:朕還要多工作一會兒……

    銘宣:嗯?

    潘毓:好好好,美人兒,朕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