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字數:7152   加入書籤

A+A-


    程渙瞪了邵峋一眼,劇本一扔,走了。

    懶得搭理他。

    邵峋卻跟個成功挑釁了對手的中學生似的,見程渙氣呼呼地走了,還揚了揚眉。

    可十分鍾後,邵公子的眉頭揚不起來了

    沒有對台詞,邵峋的戲份演得生硬又刻板,從頭到尾一個表情,角色*情感完全不在線上。

    一次兩次,霍照月沒說什麽。

    三次四次,導演直接給他講戲……

    九次、十次,霍照月:“哢哢哢哢!邵峋你演的什麽東西?”

    霍照月已經把這一場的戲講了很多遍了,但邵峋始終演的不到位,表情都是僵的,更不要談宋凜這個角色在這一幕中的情緒波折。

    導演很頭大,脾氣上來,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直接開罵。

    邵峋抱著胳膊站在原地聽,神色斂著,情緒都收在眼神裏——邵大投資人長這麽的,親媽都沒敢這個態度對他,霍照月要不是女的,邵峋現在應該已經把地磚都掀了。

    但邵峋也沒想到,拍戲比自己想象中難不少,他以為自己可以駕馭宋凜這個角色,可等到真的演,才知道將角色的情感灌輸到自己的表情神態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或者,對他來說不容易。

    霍照月兩句罵完邵峋,矛頭一挑,換了個人,她看向程渙:“你們之前台詞對過?邵峋也是這麽念台詞的?”

    程渙好歹這個圈子裏混了多年,應付過形形色*色的導演,他態度不卑不吭,很誠懇:“一條不過可以再來幾遍。”說著瞥了邵峋一眼。

    邵峋當他準備落井下石,可程渙卻跟著又道:“宋凜這裏經曆過家變,情緒一波三折,新人演不來很正常,就算我來演,也未必一條能過。”

    的確是這個道理,霍照月點頭,抬手一抹額頭,深深一歎:“抱歉,是我太急了,重新來吧。”

    竟然幫他說話了,邵峋有些意外。

    程渙又對霍照月道:“我知道劇組拍攝經費緊張,你壓力也很大,你已經拍了一天吧?去休息一下,我來給邵峋說下戲,等會兒再拍。”

    程渙的這份體貼在這個急功近利的娛樂圈是少有的,霍照月很感動,因為她心裏明白,她現在不過是個一文不名的小導演,可程渙不同,他好歹是有戲可接、通告不斷的藝人,真比起來,程渙地位比她高多了,換在其他劇組,搞不好就是演員對導演指手畫腳百般挑剔,可程渙卻能這般寬慰她,當真是心細又溫柔。

    而察覺到這些的不止有霍照月,邵峋也發現了,他驚訝不已,隻是麵上沒表現出來,沉默地注視著程渙。

    程渙寬慰好霍照月,拉了邵峋的胳膊一把,將人帶到角落,又取了劇本回來,翻開:“我再給你重新講講戲。”

    邵峋盯著程渙的臉,默然“嗯”了一聲。

    程渙神態認真,開口道:“宋凜的心理狀態剛剛導演已經給你分析過了,高考失敗又恰逢家變,角色的情緒落到低點,又誤以為陳熙然出國要和他分手,傷心是一部分,對自己無能的憤怒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我個人的理解,宋凜是個自尊很強的人,這種人,遇到打擊會本能的反彈,暴露一部分隱藏的性格,而宋凜那部分隱藏的性格其實就是……”

    不待程渙把劇本咬碎了喂給邵峋,後者自己接了話:“占*有*欲。”

    程渙挑挑眉,邵峋哼了一聲:“你真當我看劇本隻帶眼睛不帶腦子。”

    程渙:“你既然知道,再體悟一下。”

    邵峋也沒有和程渙開懟:“能體悟是一回事,演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渙看他:“沒那麽難,別把演技當成是多高不可攀的東西,你以前沒寫作業給班主任撒謊沒帶的時候,演技也挺好的。”

    邵峋無語:“這種事你還能記得。”

    程渙卻忽然道:“其實我覺得,宋凜這個角色和你很像。”

    邵峋從剛剛開始就覺得今天的程渙不太對,還在琢磨這家夥怎麽忽然對自己態度大轉變了,聽到這話,心口吊起的疑惑當即泄了一幹二淨,嗤道:“你就變相損我吧。”原來是錯覺。

    程渙沒像從前那樣接著話茬,反而平靜道:“你自己琢磨吧,或者你想想,你人生中有沒有發生過類似的讓你感到憤怒、絕望的事情,你把情感代入一下好了。”說完轉身離開。

    邵峋盯著程渙的背影看了兩眼,剛剛煙消雲散的那些疑惑又重新聚攏了起來:不對,不是錯覺,程渙對他的態度的確微妙地變了。

    可不待邵峋深想,霍照月拿著劇本又尋了過來,她對邵峋道:“或者這樣,你既然不適應宋凜情感的波折,那我們把波折的前因和後果都延續著感受一遍,你跟我來。”

    十幾分鍾之後,霍照月從院子裏回來,單獨對程渙道:“行了,邵峋那邊可以了,但和你說下,等會兒宋凜的情緒爆發之後,我們再往後延續著演一場,反正那一場本來也要拍的,本來我打算放在後麵,等你們熟一點了再拍,但今天既然邵峋情緒狀態飽滿,就剛好一起演了。”

    程渙剛好手裏拿著劇本,聞言翻了起來:“等下,我看看這一場後麵的劇情……”

    翻到那一頁,定睛一掃,三五句總結一下就是——宋凜將前來安撫的陳熙然按著狠狠親了一通。

    “……”

    程渙默默抬頭:“導演,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霍照月大約給邵峋帶情緒帶的自己也受到了感染,痛定思痛地捏拳道:“你可是專業演員啊!”

    程渙:“……可這是吻戲。”

    霍照月:“我覺得你這邊沒問題,隻要邵峋情緒到位了,剛好可以順延著把這一幕一起拍掉。”

    程渙剛要說話,霍照月轉頭就走,拍手示意工作組:“來了來了,各部門注意!”

    程渙:“……”

    轉頭一看,邵峋站在院子裏背對著別墅,單手插兜,沉默地抽著煙。

    *****

    等到演的時候,果然如霍照月說的那樣,邵峋的情緒就位了。

    他真的入戲了。

    鬆鬆垮垮坐在地上,背靠沙發,茶幾上煙酒淩亂一片,手裏還晃著個快要見底的酒瓶——父母生意失敗,欠下天文數字的債務,離婚後各奔東西躲債去了,沒人通知宋凜,好像對他們任何一方來說,他都是多餘的。

    他仰頭一口酒,神色木然,眸光空洞,半醉半醒,大腦卻一派清明,痛苦都寫在緊緊抿著的唇齒間。

    忽然間,一隻手伸過來,把他手裏的空酒瓶奪了過去。

    程渙:“別喝了。”酒瓶哐當一聲被扔到一旁,與茶幾上、地上零零散散的酒瓶碰撞到,發出乒乒乓乓尖銳刺耳的聲響。

    這動靜好像敲醒了醉酒的某人,他抬起眼來,目光與來人相對,沉默了兩秒,忽然不敢相信似的冷嗤了一聲:“你來了?”

    程渙蹲在邵峋麵前,擰著眉頭:“你怎麽喝成這樣,”又轉頭看茶幾、看地上,不可思議道,“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喝的?你瘋了嗎,一個人喝這麽多酒?!”

    麵對這份關切,邵峋的反應卻很平淡,他眯了眯眼,一字一頓地說:“對啊,都是我喝的。”

    程渙:“宋凜,你……”

    邵峋冷冷一笑:“我喝多少,關你特麽什麽事,還有人在乎這些嗎?”

    程渙不可思議地瞪眼:“宋凜你胡說八道什麽?”說著抬手拽邵峋的胳膊,“不行,你不能這樣,你喝醉了,去醒醒酒,別說瘋話。”

    邵峋沒動,一把反手,將程渙的手腕掐進手心裏,他盯著程渙:“我家的事你知道了,對嗎?”

    程渙回視他,沒吭聲。

    邵峋:“全都知道了對吧?現在看我,是不是跟看可憐蟲一模一樣?”

    程渙皺眉,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邵峋掐著程渙的胳膊用力一拽,蹲著的程渙失去重心,人朝邵峋身側一撲,被邵峋一把摟住,掐住了後頸。

    邵峋眼中一片戾氣,口氣卻不緊不慢,還用另外空著的手安撫似的摸了摸程渙的臉:“我怎麽就胡說八道了,我是說道你心坎上,你急了吧寶貝兒?別急啊,你聽我慢慢和你說,我呢,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當傻逼的,就算我沒提前預料到那對狗男女拿我當廢品一樣甩了,但你這邊我還是一清二楚的。”

    程渙麵色瞬間變了,眼中閃過慌忙:“宋凜,不是你想的那樣。”

    邵峋掐著程渙後頸的用力一帶,將人按向自己懷中,危險的眼神睥睨著,冷笑:“不是什麽?不是你已經辦好出國手續了,還是說,不是你打算出國了再把我一腳踹了一了百了?嗬。”

    程渙閉了閉眼,冷靜了片刻:“你聽我說,的確不是這樣,我是打算出國先緩兩年的,我家裏人逼得緊,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和我一起出國,我們在國外呆兩年再一起回來。”

    可邵峋根本不信,他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似的哈哈大笑,然後一把將程渙提到了眼前,凶惡地切齒道:“程渙,你覺得你說這些我會相信?一起出國?嗬,如果要一起出國,你好歹記得把我的材料一起準備好啊寶貝。”

    場務剛要提醒台詞錯了,被霍照月一眼瞪了回去,她搖搖頭,示意先別提醒,讓他們繼續這樣演。

    邵峋和程渙無知無覺,沒人注意到念錯了台詞,兩人都已入戲,沉浸在陳熙然和宋凜這對戀人間情緒的漩渦中。

    而且顯而易見,邵峋入戲過了頭,有點分不清拍戲與現實——他掐著程渙後脖頸的力度起先還有分寸,可到後來,已然是十成十的力道。

    而程渙後脖頸被掐得頭皮發麻,避開鏡頭的角度,暗暗眼神提醒,可發現邵峋全然入戲後隻能無奈地放棄,暗自繃著肌肉,以抵抗邵峋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

    而邵峋的情緒一層層堆積後忽然抵達巔峰。

    他看著麵前的程渙,下頜緊繃,雙目漸漸赤紅,他愛的很多,憎惡的很多,恨的也有很多,如今這些情緒全部落在了程渙一個人身上,與此同時,他內心中驟然匯聚起一個險惡的念頭。

    ——占有他吧。

    隨即,邵峋低頭向懷中人吻了下去,程渙身形驟然一僵,邵峋另外一手直接鑽進程渙的衣領,一把拽下,襯衫前襟的口子盡數崩裂,紐扣散了一地。

    “哢!”

    “哢!”

    第二聲哢的時候,邵峋手腕猛地一顫,這才從宋凜的情感中抽離了出來。

    他喘息著,緊貼的唇齒分開,同時鬆開掐著程渙後脖的手,寬慰似的,順勢在程渙背後拍了拍,為了避免親密姿態下的尷尬,他率先站了起來。

    程渙的襯衫扣子散了一片,衣襟敞著,他還坐在地上,略埋著頭,微喘,卻沒有動。

    邵峋奇怪他怎麽沒動,低頭,一眼看到程渙紅透的耳根,愣住了。

    霍照月朝兩人走了過來:“演的很好,感情的爆發點特別到位。”

    程渙手臂撐著膝蓋,默然站了起來,他沒看邵峋,避開所有人的目光,也沒理霍照月,抬手擺了下,徑直離開。

    霍照月目光追著他離開的身影:“哎……”

    旁邊邵峋打斷她:“讓他去。”

    霍照月奇怪地看向邵峋,可邵峋也轉身要走。

    霍照月:“哎哎,我還有話說呢。”

    邵峋朝他擺擺手:“等會兒,我先出去抽根煙。”

    霍照月:“不能先等我說完嗎?”

    邵峋一句話差點讓霍照月當場把血噴出來:“事後煙當然得現在抽。”

    霍照月:“……”神特麽的事後煙。

    邵峋出了別墅,站在院子裏抽煙,半根煙之後,他緩緩吐了口氣——

    操了,抽煙沒冷靜下來,竟然還一邊抽一邊回味起了剛剛和程渙的那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