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好最後一顆扣子, 劉大伯娘滿意地上下端詳一番才笑著說道：“都是用我年輕時候的舊衣裳改的，你別嫌棄, 趕明兒, 攢點布票, 再給你做一身兒新衣裳！”

    “大伯娘給我做的這麽好的衣裳, 我見都沒見過幾遭, 還嫌棄什麽。”章素素輕撫身上柔軟細致的夾襖，看這鮮紅的顏色就知道沒洗過幾次，跟新差不了多少。

    “不嫌棄就好, 快走，給你劉奶奶瞧瞧去！”說著不容章素素多言語就把穿戴整齊的章素素推到婆婆跟前, 笑嘻嘻地問婆婆：“娘，您快瞧瞧，哪來的這麽個漂亮小閨女？”

    “嗯，這才像個小閨女的樣子!”劉奶奶放下手裏的活計，拉過章素素端詳半響，伸手摸了摸她那頭被劉大伯娘剪的幾乎全禿了的黃毛兒, 才笑眯眯地接著說道：“等頭發再長長，就真是個漂亮小閨女了！”

    章素素的長相隨了生母李梅清，皮膚白皙，五官秀麗，以前缺衣少食，破衣爛衫髒兮兮的跟個小叫花子沒什麽兩樣，這一個月來頓頓幹飯有肉, 肚子裏再沒說過委屈，皮膚細白了不少，臉頰上也長了肉，十來歲上才長出的嬰兒肥小臉倒也可愛，如今又換上合身的紅底小碎花兒夾襖，灰黑色夾褲，若能忽略掉她那頭長長短短狗啃了一樣的黃毛兒和腳下極不相稱的破鞋子的話，也算是個小美女了。

    “多謝您和大伯娘惦記著我，還給我做這麽好的衣裳穿！”低頭看著身上的紅底小碎花的夾襖和勞動布夾褲，盛情難卻的章素素羞紅了小臉，映襯著頭頂上長長短短的黃毛兒，雌雄莫辯的模樣倒像個粉雕玉琢的童子。

    “還缺一雙鞋子！”劉大伯娘自然也看到了她腳上那雙露頭的破鞋，衣裳褲子都做了，也不差一雙鞋子的料子，當下便想著拆了哪件舊衣裳做鞋麵子。

    “鞋子我來做，家裏有國慶從礦上拿回來的廢舊皮帶，給小丫頭裁一副底子出來，再裁兩塊褙子，趕一趕，你後天過來就能上腳。”劉奶奶不容拒絕地安排下了章素素的鞋子，以前和小丫頭來往丁是丁卯是卯的幹脆利落，那是她還摸不透小丫頭的行事為人，這一個月的交道打下來，她越處越喜歡小丫頭，也可憐她沒人疼，好好地一個小閨女整天破衣爛衫的跟個小叫花子一樣，才七八歲的年紀就知道打獵討生活，實在讓人心疼，家裏有舊年積下的布料，她就拿了兩塊讓大媳婦給孩子做身兒夾衣，看這孩子身上的衣裳也是男娃娃穿剩下的，怕是這孩子長這麽大也不一定穿沒穿過件像樣的衣裳。

    到了十二點半，劉家上班的人才陸陸續續的回了家，劉奶奶跟著招呼開飯。

    劉奶奶家的夥食極為不錯，黃橙橙的玉麵饅頭一個有男人的拳頭那麽大，小米粥，一葷一素兩個菜，素菜是糖醋水蘿卜，葷菜是小白菜燉麻雀，都是章素素拿來的東西，小半年的鹹菜吃下來，頭一次見新鮮菜，一家子吃的香甜至極。

    “小丫頭家裏要是還有這樣的新鮮菜，後天再帶點兒過來，奶奶照著肉價給你！”劉奶奶笑眯眯地給章素素夾了一塊肉，囑咐她別客氣，當家裏一樣，吃飽。

    “我在院子裏種了一塊兒地，冷的時候拿草簾子捂著，暖和的時候曬太陽，小白菜就種了十來顆，家裏還剩下三四顆，水蘿卜還有一點，倒是掃帚苗長的好，您若喜歡吃，我後天多拔點兒過來。”章素素咽下嘴裏的飯，才笑著說道，她荊棘溝還種了一塊地的菜，比院子裏的還多呢，可一下子應承下來，太打眼了，也叫不上價兒去。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見天的鹹菜疙瘩，都巴不得有兩樣綠色的鮮菜換換口兒呢，你有什麽隻管給奶奶送來，奶奶一定不虧了你的！”劉奶奶家裏有糧食，巴不得換點新鮮菜改善改善呢。

    劉家人也跟著誇章素素家的新鮮菜好吃，讓多送一些。

    章素素點頭應下，繼續吃飯。

    劉奶奶的手藝好，一樣的麻雀，做出來的味道，誇張點就好比滿漢全席和粗茶淡飯，更形象點來說，就是吃了一口劉奶奶的燉麻雀之後，她都懷疑她這個月吃過麻雀嗎？

    強忍著肚子裏強烈到難以忽視的食欲，章素素隻吃了一個饅頭喝了半碗小米粥就停了筷子。

    劉奶奶一家倒是一個勁兒的讓她，還給她夾了好幾次的菜，可她哪好意思多吃，拘拘束束的等到吃完飯告辭回去的時候，章素素硬推了劉家稱給她的糧食，提著個空籃子就跑了。

    避過追出大門的劉大伯娘，章素素慢悠悠地走在路上算賬，身上這一身兒衣裳，布料雖說是舊的，可顏色新鮮，跟新的也差不了多少，還是軟乎乎的細布，摸著裏麵還絮了一層薄薄的棉花，一身兒農村粗土布的單衣裳還要四五塊錢呢，她這一身兒大概得給劉奶奶家白送大半個月的麻雀才夠。

    踢開路上的一塊小石頭，章素素抓了抓快被剪禿的頭發，暗自發愁接下來的這半個月的糧食從哪出，奶奶家是不用指望了，上個月是十來斤糠皮子，這個月指不定是什麽呢。

    劉奶奶的得頂衣裳，吳老師哪兒又斷了交道，雖然新開發了一家出來，可眼看著那家阿姨掏錢的利索樣子怕是不願意拿糧食來換，她手裏除了給小浩子做衣裳倒是還能剩下幾塊錢，這時候的糧食又便宜，玉米麵一斤才一毛錢，可沒有糧票有錢也白搭，

    倒是能多打一點野物兒跟人換糧食，這些日子天漸漸暖和，野兔子和野雞也多了起來，她隔三差五的就能抓住，可根據她這個月跟吳老師家打交道的經驗來說，與拿糧食交換相比，人們還是更喜歡用錢買，

    聽說這幾個月來，糧食供應越來越緊張了，大米白麵是去年就停了供應的，小米頂了細糧指標，一個月也就三四斤，上個月的粗糧裏沒脫皮的粗玉米麵和高粱麵也隻供應有十斤了，剩下的都用米糠補齊，好幾樣副食品年前就停了供應，豬肉倒是月月供應，可惜量少的可憐，好幾個月搶不到一回，能吃飽的人家越來越少，除了劉奶奶家，沒幾個人願意拿糧食跟她換肉。

    算了算了，大不了少吃糧食，多吃肉和菜，反正菜和肉家裏都不缺，比起別人家都是好生活呢。

    想了半天沒想出個頭緒來，煩悶地揉了揉頭上的短毛，章素素索性不想，警惕著路邊行人，沒敢直接回家，她甩開步子往城郊跑去，她可沒忘記上午惹下的那個大麻煩，唉，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