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奢望多抓一條傻魚, 章素素走出林子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今天活動量有點大, 出了林子歇了好一會兒, 才歇過勁兒來, 繼續上路。

    看到村口老羊倌家的燈光的時候, 天已經全黑了。

    傍晚的時候刮了東風, 天有點陰，月亮也隱了身，到處黑洞洞的, 走在靜悄悄的路上，離村口不遠處, 章素素停下了腳步，她好像聞到了危險的味道！

    有些不對！

    章素素迅速翻找腦海裏的記憶，對比眼前這個寂靜的可怕的村莊。

    下李村她從小就來，這一個月裏更是來了十好幾次，雖然每次都隻到村口羊倌兒家，沒有進村, 可這一點也不影響章素素對它的熟悉，往常這個時間正是人們在大食堂吃完晚飯回家的時候，不可能一個人聲都聽不見，還有小孩的尖叫戲耍的聲音，狗叫聲，這個村裏人口超過一千人，小學裏的學生有六十多個, 狗的數量也超過了二十條，在這個剛吃過晚飯的時候，怎麽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完全不符合常理，也跟往常不一樣！

    還有燈光！

    因為離電廠不遠，下李村早在五八年就通了電，而羊倌家隻有老兩口，怕費電，除了過年就沒著過點燈！

    而這個時候整個村子都漆黑一片，反而隻有羊倌家的燈亮著，趟過末世的章素素斷定：羊倌兒家出事了！

    會是什麽事呢？

    老羊倌兒的成分可定的是貧農，家裏還有個二弟是lieshi，在村子裏也是光榮人家，要不也不能給生產隊裏放了羊，輕省不說公分還不低。

    不是成分的事兒，那會……完了……肯定是羊奶的事兒還有羊毛，羊倌家老太太不僅偷賣羊奶，還頭薅羊毛，紡成毛線，還染了色，專門賣給城裏的工人，幾乎到了供不應求的地步，章素素還排了隊，跟羊倌老婆說好了九月份的毛線給她留著。

    完了，肯定是被舉報了！

    看這樣子，老羊倌兒老兩口八成是讓人控製起來了，羊倌兒院子裏也肯定已經埋伏好了人！

    用這麽白癡的辦法誘捕來打羊奶買毛線的人，也就打辦公室那幫白癡能想得出來了！

    章素素沒敢繼續逗留，悄悄地滑下樹，沿著大路，往電廠跑去。

    沒跑出多遠，就見遠遠的看見前麵過來一輛自行車，超好的視力讓章素素看見車把上還掛著一個葫蘆，跟小浩子的奶葫蘆一模一樣的葫蘆……

    略一思索，章素素迅速從路邊扯過幾根四棱八叉的枯樹枝橫在馬路上，自己刺溜的往路邊的田地裏跑去。

    跑出五六十米遠的時候，自行車摔倒在樹枝上。

    章素素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雙手放在嘴上做成海螺形，仰起頭，向上微卷著舌頭發出長長的一聲“嗚歐！”之後邁開腳步慢慢地向著騎自行車的男人走過來。

    “有狼？”停好自行車彎腰撿樹枝的男人驚叫地跳了起來，四處查看。

    漆黑的曠野裏，一聲接一聲的稍顯稚嫩的狼嚎聲越來越近，驚得男人一把扔下樹枝，跨上直行車，狂踩腳鐙，風一樣的原路返了回去。

    待那自行車遠得看不見蹤影之後，章素素走上了馬路，放下嘴邊的雙手，她得意地一笑，這可是她壓箱底的絕招！

    就在這時，遠處章素素剛才待過的方向傳來一聲極具穿透力的狼嚎，緊接著，一聲接著一聲，間或的，還有兩聲，三聲疊在一起的，遠比她壓箱底的嚎叫聲有氣場！

    對，不是她叫出來的狼嚎聲！

    比賽一樣，一聲接著一聲的狼嚎聲越來越近，章素素僵硬著脖子轉過頭去，順著聲音往曠野裏看去，剛剛露出小半邊兒臉的月光下，一盞盞黃綠色的小燈緩緩地往這邊移動著。

    “哦，mygad！”她隻是想學狼叫把去下李村買羊奶的人驚走而已，可沒有與狼共舞的打算！

    眼前情勢明顯敵眾我寡，為今之計隻有走為上策了！

    章素素甩開膀子，一陣風一樣追前頭的自行車去了……

    她沒有看見的下李村，在狼嚎之後，亮了一盞又一盞的燈，埋伏在羊圈裏的幾個中山裝憤憤地從臭烘烘的羊糞球上爬了起來……

    有驚無險的進了電廠小門，章素素喘著粗氣慢下了腳步，終於有驚無險！

    從空間裏拿出那條自投羅網的傻魚放進小籃子裏，章素素慢悠悠地往回走去。

    回了家，迎接章素素的是小浩子滿眼的驚歎，連魚都沒顧得上，繞著她足足轉了三圈，小手不住地摸著她的衣襟直說好看。

    低頭看著小家夥眼睛裏的羨慕，章素素不好受極了，羊倌老兩口被抓了，他的羊奶要斷了，新衣裳也沒了！

    忽然間，心裏壓抑得難受，她發現自從末世回來，無論幹什麽都縮手縮腳，就好像把人放在一個高度小於身高的空間裏，無論你做什麽都要彎著腰，一不小心就會碰頭，憋屈的要死！

    她都恨不能大吼一聲！

    “姐姐抓到了一條大鯉魚，姐姐會做很香很香的魚，小浩子要吃嗎？”章素素僵硬地扯出一個小臉，打開小籃子上的蓋子，露出了裏麵的鯉魚。

    “喜歡，魚湯好喝！”不知道是不是章素素的心理作用，小浩子的興致並不高。

    “再等幾天，小浩子也有新衣裳穿！”實在不行，隻能去求劉奶奶，用一個月的菜肉換她和小浩子一人一身兒衣裳，若是不夠，她就再多送半個月的！

    “真的嗎？也有花嗎？”小浩子指著姐姐衣襟上的白色小碎花，仰起了頭看著姐姐，滿含驚喜的一雙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比姐姐的還漂亮！”章素素重重地點頭。

    “還吃魚嗎？”章素素揉揉小家夥的腦袋，羊奶沒了，她就用魚肉補上，總要把小家夥養得結結實實的！

    “嗯嗯，小浩子最喜歡喝魚湯了！”這回是真的高興了。

    “這回咱們不燉湯，吃肉！”章素素牽著弟弟進了廚房。

    她把魚收拾幹淨了之後先用油兩麵煎黃，然後再加水放了鹽和薑片大火燉煮，燉魚的鐵铖上麵放了篦子，把和榆錢一半對一半揉好的窩窩頭蒸上。

    因為隻有一條魚，晚飯是三個人在東堂屋老太太的康桌上吃的。

    姚老太太昏花的老眼也看到了章素素上下一新的衣裳，轉頭問她：“哪弄的新衣裳？”

    “拿東西跟人換的！”章素素低頭收拾著碗筷，隨口說道，她之前急著想換掉原先的那身兒破衣裳，可等到穿上了劉家大伯娘硬給她換上的這身兒新衣裳的時候，卻並沒用想象中的高興，反而是淡淡的抗拒，她好像開始抗拒去劉家了……

    “拿多少東西換的？”姚老太太罕有的繼續追問。

    “嗯？”心不在焉的章素素楞了一下，想了想說道：“七塊錢吧，七塊錢的東西！”

    “……也不算多，”姚老太太默了默，接著說道：“你以後別在外頭換了，你打的鳥直接換成錢，拿回來我給你做衣裳，包管比你身上這身兒還好看！”

    “你做？”章素素皺著眉頭看著姚老太太，這個小老太太財迷病犯了：“那什麽，也沒有十塊，我都是往多了說的，其實真算起來，也就五六……三四塊吧！”

    “三四塊？你當人都是傻子啊？”姚老太太睨了小丫頭一眼，一本正經地打算起來：“以後別在外頭做了，把錢拿回來，我給你做，糧食也別換了，明兒去把我的兩本和副食本要回來，咱們拿錢買糧食吃！”

    “您來真的啊？”章素素都恨不能去摸摸老太太是不是發燒了！

    看老太太的樣子，不是假的！

    章素素有些煩躁地抓抓頭發，跟她擺道理：“先不說糧本的事，咱先說衣裳，您有布嗎？”據她所知，每個月的布票可都在章奶奶哪兒呢：“您有棉花嗎？沒布沒棉花，您準備拿什麽給我和小浩子做衣裳？”

    “傻！誰跟你說我沒布的？”姚老太太瞥了她一眼，特別不屑地說道。

    “……”章素素堅信眼見為實，不能被這個小老太太忽悠了。

    “等著！”老太太冷哼一聲，連拐棍都沒拄，下了炕，蹭蹭蹭的進了屋子裏頭。

    章素素瞠目結舌地看著腿腳利索的姚老太太，一個大大的‘傻’字悶頭砸了下來。

    “喏，好好瞧瞧，我這布料，比你身上的強百倍！”老太太把手裏的一藍一粉兩塊布料離炕桌遠遠的放在炕上她的一件衣裳上麵墊著。

    “你哪來的布料？”章素素覺得自己真傻，她被姚老太太騙了這麽多年：“還有你的腿，怎麽會走路了？”

    “還是本來就沒事，都是你裝的！”章素素越說越肯定，這個老太太滿肚子鬼話，一句都不能信！

    “我的腿才好你就這麽氣我，我壞了腿，你能得著什麽好？”姚老太太的眼睛裏閃過一抹心虛之後，立刻語氣強硬地反駁了回去：“ 好心給你做衣裳，還當成了驢肝肺，你分不清個好賴人！”

    把手裏油膩膩的碗筷扔回炕桌上，抱著小浩子一起在炕沿上坐下，隔著炕桌，章素素忍著氣，平靜地說道：“老太太，咱得好好談談了！”

    “談什麽？”姚老太太警覺地看著章素素，隨之嗤笑一聲說道：“我跟你個小丫頭片子有什麽好談的？”

    “這五年來是我這個小丫頭片子給你洗衣做飯，這一個月更是我這個小丫頭養活了你！”章素素覺得特別的心寒，雖然比不過小浩子，可她對老太太怎麽樣？有一個雞蛋都是小浩子和她一人一半，她天天起早貪黑的為的什麽？不就是家裏這三口人能夠吃飽穿暖嗎？

    她是真的把姚老太太當太奶奶，當家人了！

    可是她的一片真心卻讓人當成了驢肝肺！

    眼看著她和小浩子破衣爛衫縮著肩膀熬過冬天，發愁夏天，可這老太太箱子櫃子攢著好布料一聲兒不吭，搞不好還背地裏笑話她和小浩子是小叫花子呢！

    還有她那腿，明明能動，卻裝得跟癱瘓了似得，讓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從五歲侍候她到十歲，整整五年，小時候絞不動轆轤，天天厚著臉皮求大江叔叔，大點了，換個小桶天天壓著轆轤杆絞水，她就那麽冷眼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