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Ation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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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九年,京城的初春,大寒已過,餘寒猶厲。

    華北之地的天氣向來如此,隻是苦了蘇映,好不容易捱過去一個嚴冬,又迎來了這樣的一個春天。

    霧靄沉沉,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日子未曾見過太陽。街上的行人還裹著冬衣,在經過胡同口蹲著的蘇映時,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上兩眼,倒不是為了別的什麽,隻是在大家還穿著棉襖的時候,看見這樣一個隻穿著一件牛仔外套的年輕人,難免有些詫異。

    “年輕人火氣就是旺!大冬天的穿這麽點!”

    在不知道第幾個路過的大媽發出這樣的感歎時,蘇映站起身來,搓了搓已經凍得發紅的手掌,再活動了一下已經快被凍得沒知覺的腳踝。

    倒不是他不覺得冷,隻是他一共就這麽兩套衣服,那套棉衣棉褲洗完晾著的時候,就隻能先穿這兩件外套對付一下。

    在走進胡同裏的時候,他又抬頭望了一下天,還是那副陰沉沉的樣子,也不知道何時才能放晴。

    鑽進這條胡同口,再從一家獨門大院的後邊七繞八拐,就到了蘇映現在的家上邊。

    是的,你沒有看錯,的確是在上邊,在這家大院的後邊土牆裏嵌著一個洞口,剛好夠一人通行,從這矮矮的口子裏鑽進去,便是蘇映現在住的房子。

    說是房子,其實隻是好聽的說法,這不過就是以前國家建設時期的一個防空洞,後來廢棄了之後,就被有心人承包了過去,改造成了這樣一間老鼠窩一般的地下室,專門租給那些北漂遊子。

    蘇映摸索了幾下,從兜裏掏出鑰匙打開門,裏頭一團漆黑,門外的些許亮光透漏進來,更顯得前方幽森的地道深不可測。不過他早已習以為常,轉身就把門帶上,摸著黑下台階左轉走了幾米,右手往牆壁上輕輕一按,昏暗的燈光便在上方幽幽照了下來。

    而房間裏的一切,也就顯露無疑。

    這是一間至多不過十三四平米的屋子,沒有窗戶,家徒四壁。

    最裏邊靠牆的地方,放著一張破舊的單人床,床邊的床頭櫃一看就已經有了些年頭,上麵還擺著一個同樣有些年頭的老式收音機。而在床的另一邊,一根細細的繩子搭在空中,繩子上晾著幾件濕漉漉的衣服,蘇映上前摸了一下,跟早上出門前幾乎一點差別都沒有。

    “還是得趁著出太陽的時候拿出去曬曬……”他一邊試圖再從衣服上擰出一點水分,一邊嘟噥著。

    屋子裏還搭著一張小方桌,上麵放著蘇映的一些東西,桌子下麵擺著一個小型的燃氣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這就是蘇映在這個世界上的全部家當。

    床是上一任租客留下來的,而那個老式的床頭櫃和小方桌,則是他花了三十塊錢從舊貨市場上打包買回來的,在他的眼中,這裏麵最珍貴的無疑是那台從垃圾堆裏翻出來,自己搗鼓搗鼓又修好的老式收音機,音質還算得上不錯,那些無眠的漫漫長夜,都是這台收音機陪他度過。

    按照房東的說法,這地下室裏是絕對不允許用燃氣灶的,但冬天的時候想喝個熱水實在是太麻煩,所以蘇映就私下裏自己買了一套二手的小型燃氣灶具,每逢房東過來檢查的時候,就把這些東西藏到床底下,以防沒收。

    在現代社會,恐怕普通人都無法想象,這間屋子,作為蘇映的家,除了頭頂的電燈泡以外,竟連一件電器都沒有。

    “咕嘟咕嘟……”蘇映坐在床邊,眼神漫無目的地遊走著,而在他的麵前,灶上的水壺正冒著熱氣,待會兒他打算在水壺裏下點麵條吃,佐料就是小方桌上開封了還沒吃完的一包榨菜。

    每天早上七點左右,蘇映會準時的醒過來,洗漱完畢之後,在巷弄口的早點攤上填飽肚子,坐著公交車,坐上大概七八站路,去雁北影視城那邊轉一轉,跟著相熟的群頭在劇組裏混口飯吃。

    對於那些大導演、有名氣的演員,這些群頭不過是些最外圍不起眼的小角色,根本不值得正眼看待,但是對於蘇映這些做群演的人來說,群頭卻是保證他們能在這裏接到戲、拿到錢、還不受欺負的護身符,雖說拿了些抽成,可不給人家這些抽成,你連群演都做不成。

    見光就死的鏢師,在門口杵著做背景板的侍衛,躺在血泊中的屍體,這就是蘇映這段時間演的角色,不過他也知足,忙活幾個小時就能賺上幾十塊錢,劇組還包盒飯,碰見有些良心點的劇組那盒飯裏居然還有肉,雖然隻是些肉絲,也足夠讓蘇映高興好一會了。

    等到晚上的時候,他會坐著那班公交車的末班車又坐上七八站回去,回到那個冰冷而破舊的洞裏去,飯後躺在那張冰冷的單人床上,打開收音機,闔目聽著。

    聽相聲,聽爵士,聽京劇,聽流行歌,聽廣告,昏黃的燈光下,隨手一擰調到哪個台,他便裹著薄薄的被子窩在床上,打發著這空寂的夜晚。

    這樣的一天下來,雖然勞碌了一些,但收入還算可以,少的時候一天四五十,多了能到七八十,而且還管兩頓飯。

    蘇映自然是喜歡演戲的,雖然他現在的角色大多沒有台詞,甚至沒有正臉,不過不妨礙他的幻想。他常常在自己那點微薄的戲份過去之後,聚在人群裏,看著那些主演是如何演戲的,那一句句念白,眉飛色舞,讓他不由得想這個角色如果讓他自己來演會怎麽樣。

    這樣的生活,平淡,但並不枯燥,隻是有些叫人看不清前路。

    蘇映在心中悶聲數了數,重生到這個時代,差不多已經三個月了。

    他隻記得他三個月前在拍一部古裝戲的時候從威壓上掉了下來,結果一睜眼不是在醫院,而是出現在了京城三裏屯的天橋下邊,再一問時間,好嘛,直接一摔回到了十多年前。

    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他已經不想去探究自己為什麽莫名其妙就到了這個年代,轉而研究起來另一個問題——如何活下去。

    前世蘇映從一家影視學校畢了業,就開始在演藝圈裏混飯吃,演技不說有多好,至少是對得起他那份片酬的,所以重生到這個年代,當他餓得找不著北的時候,他想的第一件能養活自己的事情,就是做群演。

    大三暑假的時候,他曾和同學們一起到附近的影視城裏幹過群演,領到了生平的第一份工資,所以對於做群演這件事情還是門兒清的,在這種地方,自我推銷壓根兒就不管用。他直接找到了影視城裏的一個群頭,把自己說成是個來體驗生活的表演係的學生,立馬就被收下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平淡地過了下來,波瀾不興,好像會平淡到直到他死去。

    直到年關漸至,大大小小的劇組們停工,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沉浸在這種生活中不知道多久了。

    “今天……還是沒活幹啊。”

    春節,是華夏人民全年最重要的一個節日,但對於無家可歸的蘇映,卻著實算得上一段悲慘時日。在這段時間,公司、企業能放假的放假,能回家的回家,影視城裏的劇組也是如此,所以蘇映差不多已經半個多月沒有進賬了。

    好在春節之前,各大劇組卯足了勁趕工,才讓蘇映攢了一點存款來熬過這段日子。

    “吸溜——”吃著口中寡淡無味的麵條,蘇映皺了皺眉頭,拿著榨菜袋子使勁拍了拍,結果什麽都沒掉下來,隻好仔仔細細夾著麵條在袋子裏把紅油裹了一圈,吃下去才總算有點味道。

    剛過完年,劇組大多都還沒有開工,估計還要等些時日,他上午隻是去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提前開工的劇組需要群演的,既然沒找到活,那下午也就不必去了。

    有時候他會在聽著廣播的時候,想想前世自己看過的一些重生小說,想到那些主角們是如何白手起家,富甲天下的,可是輪到自己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好像除了演戲,其他什麽都不會了。

    蘇映當然知道未來的許多訊息,就比如說他現在躺著的這片地,過些年會被政府征收了拿去開發,現在要是買上一塊,不知道後麵會翻多少倍,可是他的錢,隻夠租這麽一個小破屋的。

    他現在手裏攢了一點點錢,買房子什麽的是別想了,他隻是在考慮去京城電影學院去報一個短期班。大大的一座京城,這地界不知道有多少演員,所以每到寒假暑假,電影學院都會開一個演員速成班。其中的好處別的不用多說,單隻說一點——那裏的老師會幫你介紹一些片子,甭管主角配角,這對蘇映來說,無疑是極好的途徑。

    隻是那價格,真的非常昂貴,兩千塊錢,而且還需要熟人介紹才能進去,蘇映從指甲縫裏東省省西湊湊,手上也就攢了那麽七八百塊錢。

    可是,自己非得要演戲嗎?他不禁捫心自問。

    隔壁住著的張二麻子和李狗蛋,一個走街串巷地收破爛,一個在街頭擦鞋,每個月賺的錢都比蘇映多,有時候一起出去吃頓飯,他都被照顧著少掏點錢。

    隻是他不演戲的話,又能做什麽呢?

    難道學著他們那樣,去街邊擺個小攤修鞋擦鞋?還是在垃圾堆裏度日?

    比起那樣,蘇映覺得還不如現在這種生活。

    做演員,特別是做一個好演員,一直都是他夢寐以求的一件事。無論如何,這樣過下去,至少還能見到通往未來的一絲苗頭。

    作者有話要說:  入坑提示:

    1.本文背景為主攻文,半架空,與現實世界細節有差別,同性允許結婚。

    2.更新時間差不多是七點到八點,唔,我個人覺得九點來最穩,到時候基本上更新了。

    3.謝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