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Ation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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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深的孤獨不是在任何關係當中內心仍然孤獨的人,而是當一段關係毫無預料地戛然而止,我們就像一艘被突然改變航向的船,停在水麵上打轉,找不到向往任何方向的意義。

    在《紅衣》殺青之後,就如來時那樣,這個小小的劇組準備坐著大巴車返回京城,蘇映看著在旅館門口和旅館老太太哭作一團的方越婧和那兩個大一的孩子,不知為何,鼻尖也突然泛酸了起來。

    過來的時候,感覺一路上那麽漫長,可是回去的路卻好像縮短了不知道多少,仿佛隻是一轉眼,他們便從那個幹淨淳樸的小鎮,回到了熙熙攘攘的京城。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蘇映茫然不知所措。

    整個京城,看上去與去時一點改變都沒有,又或許有,隻是這個城市太大了,那丁點的改變如同滴入水池的墨水,實在讓人難以發覺。

    天色已晚,許煒峰他們從車站徑直回了京城電影學院,而作為六人當中唯一不是京影學生的蘇映,一個人往他那間小破屋子走去。

    昏暗的胡同小巷裏,一盞路燈都瞧不見,隻能靠著別人家門前的燈籠來照明,才不至於絆上地上的石頭。離開這裏的時間太長,蘇映都快忘了回去的路是怎麽走的了。

    曹真最終給他的片酬是兩千五百塊錢,比之前說定的要多一些,蘇映也沒有矯情,收了下來,多出的五百塊對於曹真他們來說可能不算什麽,對於蘇映來說,卻算得上是不小的一筆錢。

    現在他身上的錢加起來,差不多是三千來塊錢,不多,卻是蘇映重生以來錢最多的時刻,之前所想做的事情,差不多也能有個眉目。

    至少他是這麽想的,隻可惜天不遂人願。

    出發之前,他想攢些錢參加京影的短期培訓班,現在錢倒是攢夠了,問了一句才知道,自己出去拍戲的這段時間已經把報名時間錯過了,要想報名還得等到下一次。

    好吧,既然報不上培訓班,那報個駕校也是一樣的,他去附近的駕校裏問了幾句,又悻悻地走了出來。

    駕校真是獅子大張口,一開口就要三千的學費,蘇映都懷疑對方是知道自己手上有多少錢才開價的。這個年頭,京城三四環的一平米都才四千塊錢,他們怎麽不去搶呢?

    結果到最後,兩件事情都沒有辦成,蘇映想了想,把手上的錢留了四百塊錢充當生活費,其他的辦了張存折存了起來。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無牽無掛,若是出了什麽事也沒有人照應,還是得自己多注意一些。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從收音機裏傳出黃梅戲的調調,酸得有些讓人掉牙,蘇映裹著被子蜷縮在床上,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

    他拍完《紅衣》之後,突然回到這裏,那種無法言喻的落差感,讓他感到迷茫。

    自從重生以來,蘇映對這個世界都有種摸不清道不明的疏離感,這個世界不需要他,而他,也好像並不需要這個世界。

    這種情緒,在隨著曹真他們拍戲的時候有所緩解,可一回到這裏,那些負麵的愁緒像是被解除了封印一般,張牙舞爪地向他襲來,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想念鎮上河灘邊的晚風,想念每天晨昏時廟裏響起的鍾聲,想念樓下老太太做的香氣撲鼻的蒸餃,當然,更想念的,還是和他一起拍戲的人們。

    在那裏,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憑借著自己的意願在生活。

    而在京城,他充其量隻能算是一具活著的提線木偶。

    不,提線木偶至少還有人提著,他更像是荒村野地裏無名的孤魂野鬼,不被這世上任何一人掛念著。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蘇映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臉,想把這些負麵的想法都從腦子裏扇出去,“別想了!”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他趴在床上,揪著自己的頭發。

    “明天,去影視城看看吧。”蘇映終於下了決定,“還是得忙起來才行。”

    獨處久了就會變成這樣,但隻要忙起來,就沒有時間東想西想了。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又換上那件洗的有些泛白的外套,和一條寬鬆得像是大了一號的牛仔褲,坐上了通往雁北影視城的公交車。

    從寬敞明亮的大道一路往北,兩旁的風景不斷變幻,從高樓大廈變成了散落在田野上的平房小屋,直到接近一條有些泥濘狹窄的小路上,到達終點站的公交車才緩緩停了下來。

    蘇映跳下車來,呼吸了一口早晨濕潤而清新的空氣,抬頭看見頭上大大的紅字招牌——“雁北影視城”。

    這座影視城建成不過才兩三年,坐落在京城的郊區,說是要發展成國內第一的影都,規模和投資都挺大的,不過直到十幾年後,這裏都沒能追上南方那兩個老牌影視基地。

    現在不過是早上七點多鍾,朝陽初升,影視城裏卻是熱鬧非凡,人來人往,與蘇映一同坐車來的人急匆匆地往路邊的早點攤子上跑過去。已經吃過早點的蘇映倒是不急,慢悠悠地往裏麵轉。

    差不多有兩個月沒來過這裏,可是一進去,就感覺上次來這裏還是昨天一樣,幾乎沒有什麽區別,隻不過天氣轉暖,大家身上的衣服都變得輕薄了起來,至少羽絨服和棉襖是一件都瞧不著了。

    蘇映繞過一群烏泱泱不知道要去哪裏的人群,往一處角落裏走,果然,在那梧桐樹下尋見了要找的人。

    “陳媽,好久不見啊!”他笑著打招呼,露出潔白的牙齒。

    這裏倒是個好地方,清晨的陽光剛好透過梧桐樹枝間照了下來,曬得這片地暖洋洋的,卻又不會讓人嫌熱。

    在這影視城裏,大大小小的群頭不少,可在那些經理導演麵前都能說上話的可不多,這陳媽就是其中的一位。陳媽是青島人,她的孩子當年初中的時候被導演相中,接拍了一部少兒電視劇,她跟著孩子忙上忙下,出於興趣就開始接觸了影視行業,後來慢慢的就從“帶隊”做到了“群頭”,如今在圈內也是小有名氣。

    陳佩正躺在一張竹質的臥椅上,她上了些年紀之後,腰就有些使不上勁,能躺著絕不坐著,這時聽見蘇映的聲音,卻立刻高興地立起身來,“喲!這不蘇映嗎?”

    她連忙擺了擺手,讓蘇映站在她身邊,關切的問,“最近都去哪了啊?怎麽這麽久都沒來?”

    蘇映與她兒子年紀相仿,長相和個性也有幾分相似,自家兒子常年不在身邊,她平時也就把蘇映當作自己的半個幹兒子,對他多有照顧。

    “這不上次跟您說了嗎?去幫京影的一學生拍了部畢業作品。”蘇映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拍電影的事情。

    陳媽一邊聽一邊點頭,說道:“嗯,這事兒幹得不賴,京影的那幫學生,以後說不得就是什麽大導演,你現在多跟人家結識結識啊,準沒錯兒!”

    “是是是。”蘇映連聲應道,話又轉到了正題,“話說回來,最近有什麽片子要群演嗎?”

    “群演那肯定天天有啊,這又不是過年那陣兒。”陳媽是青島人,在京城呆久了之後也變得一口的兒化音,“不過你呀,現在好歹也是演過電影的人了,怎麽著也能混個角兒吧?”

    陳媽在這影視圈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這些年輕人演技到底怎麽樣,她隻消幾眼就能摸個底透。現在的這些孩子啊,一個個就知道憑張臉吃飯,像蘇映這種年紀輕輕就跟個老戲骨一樣的人可不多了。

    陳媽書念得不多,不懂什麽鳳棲舊梧,明珠蒙塵的典故,卻也知道讓這麽個戲精來在群演這行當裏摸爬滾打那完全是埋汰人,她早就想把蘇映推薦給哪個劇組去試鏡幾個配角。可之前臨近年關,要開工的劇組不多,她也就暫時收了心思,年關一過,大大小小的劇組倒是又出來了,結果蘇映這孩子又跑得不見人影了。

    陳佩還以為蘇映放棄演戲,去找了個別的什麽行當營生,心中不免多了幾分遺憾,此時又見到蘇映,卻是有幾分驚喜的感覺。

    “當個角兒?”蘇映有些摸不著頭腦。

    陳媽從一旁拿過挎包,取出錢包裏的一張名片,“你瞧瞧。”

    蘇映接了過去,指尖一抿,將名片展平,上麵寫著:東方明珠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經理,周仁斌。

    東方明珠文化……這個名字,蘇映怎麽看怎麽眼熟,可一時半會兒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

    “這家公司啊,是個新公司,不過來頭可不小,聽說請了個香港導演,現在籌備一部電視劇,正在四處找演員呢。”陳媽道,“你要是想拍啊,我可以幫你去問問。”

    “這是個什麽劇啊?”蘇映問道。

    “具體的名字和劇情嘛,人家倒是沒說,我也沒探出口風來。”陳媽道,“不過《三俠五義》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蘇映點頭道,“包公嘛,廣播裏說書老說這個。”

    話剛出口,蘇映就感覺哪裏有些問題,99年前後,還是拍包拯的片子,怎麽想都是那部劇啊……

    兩千年首播之後的全國電視劇收視冠軍,滿載著無數人童年記憶的古裝懸疑劇,《少年包青天》!

    即使後來又出了作為續集的第二部以及第三部,但這兩部的名氣,加起來都沒有第一部高。

    37%的全國收視率,25%的tvb收視率,不管放到什麽時候,都是足以讓人稱道的存在。

    蘇映當年也喜歡一邊吃飯一邊看,有時候一筷子夾著菜放涼了都沒能放到嘴裏,隻不過後來長大了之後才發現,裏麵的劇情或多或少都有些借鑒日本的兩部偵探動畫,還被一幫人噴抄襲,心中難免感慨萬千。

    不過那都是別人的事情了,這好歹是個百分之百的熱播劇,能有機會在裏麵露露臉,不管怎麽說也得去試試。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