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喬治，好久不見了。”

    坐在放映廳前排被喚作喬治的男子隻是側過臉點了點頭，就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了前方的銀屏上，看得出來，他的心情不太好。

    他是gravity電影公司的發行經理，這是一家以發行為主、製作為輔的的小型電影公司，每年發行的作品大概有五到六部，自己製作的電影則是一年一部，在美國這個影視公司林立的國度，是如此的普通與平庸。

    雖然它也曾經發行過像是《焦點追蹤》、《最後的君王》這種以小成本換取大票房的優秀電影，但是總體上仍是處於虧損的狀態。對於gravity這樣一家體量不大的公司而言，電影行業存在著很高的風險和不確定性，不管之前有怎樣的業績，隻需要發行幾部爛片就足以拖垮它，所以，他們在選片這個環節上尤為看重。

    喬治的主要工作，就是負責影片的購買，他在各大電影節淘金，看中了什麽電影便買下發行權。他對於電影的鑒賞眼光，幾乎決定了整個公司的命運和走向。

    “唉，沒把《鬼妻》這部片子的發行權弄到手，真是太可惜了……”他所憂慮的，正是這樣一件事情。

    雖然《鬼妻》這部泰國電影在看慣了好萊塢大片的他看來資質平平，但其中的異域風情應該也能吸引一部分觀眾，至少不會讓他們虧本。可惜他談的時候已經晚了，這部片子在美國的發行權早就賣了出去。

    而眼前這部叫做《vengeance》的片子，光聽名字他就提不起什麽興趣，隻是觀看電影節上的每一部電影是他的職責，所以他不得不來。

    影片已經開始，沒有開頭動畫，大銀幕上先是一片漆黑，接著出現了幾行字。

    “1997年3月，三名影視學院攝影係的學生在華夏青山鎮附近的森林拍攝記錄片時失蹤。”

    “警察沒有找到他們的遺體，在一年之後，才發現了他們留下的唯一線索。”

    隨後畫麵突然一閃，出現了一團模糊的影像，什麽都看不清，隻能聽見有個女生在說話，“已經開始錄像了嗎？”

    “等等，我調一下焦距，看起來有些模糊。”畫麵一陣劇烈地抖動，隨後變得清晰起來，鏡頭前出現了一個看向鏡頭的女生，正是方越婧，“現在好了。”

    “嗯，那就這樣吧，現在我們正式開拍。”方越婧說道，然後擺了個姿勢，坐在椅子上，說道，“這裏是我的家，從明天開始呢，我將和我的兩個同學一起，去青山鎮上調查紅衣女鬼的傳說，並拍攝一部紀錄片。”

    “這是我的同學陳航。”隨著方越婧歡快的語氣，攝影機轉向了在旁邊坐著正在看書的蘇映，他抬起頭來對著鏡頭招了招手，“以及我們的專屬攝影師——耿源同學！”

    接著，他們便把攝影機放到一邊，開始清點遠行需要的裝備和物品。

    “我的上帝啊，這是什麽東西……”喬治的眼睛眉毛都快皺成一團了，“這真的是電影嗎？”

    dv拍攝的電影，在大銀幕上顯得畫質極其粗糙，由於攝影師的手不停地移動，鏡頭搖晃的時候，銀幕上更是一片模糊不清，讓喬治開始懷疑是不是負責放映的工作人員放錯了盤，把什麽生活短片放進去了。

    不止是喬治，黑乎乎的影院裏，低沉的討論聲不絕於耳，大家都在表示自己的驚訝，這畫質，居然敢拿到電影節上來？評委們是瞎了嗎？

    蘇映坐在後排皺眉不已，這是他第一次觀看成片，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那畫麵抖來抖去的，看得人頭昏腦漲，像是在坐過山車一樣。

    他偏頭看了看曹真，隻見曹真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管怎麽說，至少觀眾們都沒有直接離席，這一點給了蘇映一些安慰。

    “陳航！耿源！起來了沒啊！”方越婧左手拿著拍攝的dv，右手大力地拍在賓館的門上，咚咚咚，一聲接一聲，攝影機也跟著不斷地抖動，抖得喬治眼睛都快花了。

    他用手揉了揉發脹的腦門，歎氣道：“拿dv機拍電影，這幫年輕人可真是瘋了。”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沒有直接走掉，還是強忍著不適看了下去，隻因為開頭那一段字幕。

    失蹤的三名學生？是畫麵上正拿著攝影機的這三名學生嗎？他們後來發生什麽事了？

    這部片子，究竟是真實的dv錄像帶的剪輯還是虛構的電影？如果是前者，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這裏麵的演員的表演又未免太真實了一點。

    至少喬治絕對想不出來如此瘋狂的拍攝計劃，那劇烈的鏡頭搖晃和如此差勁的畫質，任何一個腦袋正常的導演都想不出來才對。

    畢竟“偽紀錄片”這個概念，此時還從未在世界上出現過。

    影片仍在繼續著，還好，在開頭這一部分生活短片過去之後，這三名學生來到青山鎮上，開始正兒八經地拍攝起屬於他們的紀錄片來了。

    雖然畫質仍舊劣質不堪，但至少不再晃動，而且dv的各項參數也設置得很好，看上去有模有樣。

    “這裏是青山鎮，一個普普通通的寧靜小鎮，看上去和其他的平凡小鎮，似乎沒有什麽兩樣。”鏡頭前的方越婧介紹著眼前的小鎮，而鏡頭也慢慢蜿蜒向遠方。

    “這紀錄片的水平倒是還不錯。”喬治看了幾眼評價道，“到底是攝影係的學生。”

    要是整部片子都是這樣的拍攝水準就好了，也不至於讓他看得這麽頭大……

    喬治這麽想著，卻沒發現他已經開始把這部片子當作真實發生的事情了。

    “請問您知道紅衣女鬼的事情嗎？”隻見方越婧向一個老人問道。

    “紅衣女鬼，你問這個幹什麽？”那老人反問道，隨後擺了擺手，“不知道不知道，你別問我！”

    蘇映看著眼前的銀幕，目光漸漸沉入了回憶裏，他還記得這個老人當時拍攝的時候有多麻煩多難纏，但是那些當時讓人心累的瑣碎小事，此刻回想起來，卻都是令人難忘的一點一滴。

    銀幕上的故事仍在繼續，方越婧他們在采訪鎮上的老人時，都毫無例外地吃了閉門羹，那些老人都對此事緘口不言，因此不得不改變了計劃，去采訪鎮上那些中年人。

    三十年前紅衣血案發生時，他們都還年輕，有的是在村頭光著屁股和泥玩的小孩，有的是剛剛嫁到本村的少婦，有的是剛剛參加工作沒幾年的小警察，他們把自己所知道的全盤托出，就像一片片拚圖，讓方越婧他們能把整個故事完整地串聯在一起。

    “我的天呐……”喬治咬牙，雙目圓睜，“他們怎麽可以這樣！”

    天災奪去了她的丈夫，婆婆受不了老年喪子之痛也因病離世，那名為柳紅衣的女子從雲端突然摔入泥潭，已經夠可憐的了！村長他們竟然還因為她那丈夫留下的遺產，要將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置於死地！

    自私、貪婪、虛偽、墮落，人性的醜惡顯露無疑，讓銀幕前的觀眾心情格外沉重。觀眾席上已經沒有人討論畫質的問題了，隻有重重的呼吸聲。

    在鎮上這一段紀錄片形式的采訪就這樣過去了，電影進入了最後一個環節，電影學院的三名學生前往森林中，去探尋三十年前發生血案的村長家的遺址。

    “噢，又來了！”喬治沒好氣地說道，影片又變成了之前的那種形式，手持攝影機還移動拍攝，畫麵不停晃啊晃啊，不過喬治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習慣了這種畫麵，人類的適應性實在是有點可怕。

    “我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跟著我們，你們看見了嗎？”蘇映飾演的陳航問道。

    “哪有啊！”許煒峰飾演的耿源跟他不太對路，陳航說什麽都喜歡嗆幾聲，“是你眼花了吧？”

    “不，確實是有什麽紅色的東西……”陳航想解釋，卻怎麽也解釋不明白，最後隻好說道，“好吧，可能是我眼花了。”

    “好了，趕快紮營吧，現在已經快五點了。”方越婧提醒道，“再不快點的話，天黑了我們什麽都看不見了！”

    “好的。”陳航和耿源同時應道。

    他們在一棵大樹的下麵鋪好了防潮墊，又搭建好了帳篷，吃了一些壓縮餅幹之類的方便食品當做晚餐。在臨睡之前，他們把攝影機放在了帳篷的門口。

    “不會有猴子什麽的把攝影機偷走吧？”耿源擔心地說道。

    “這裏哪來的猴子！”

    電影院裏發出幾聲輕不可聞的笑聲，喬治耐心地看著，dv機的畫質在晚上更顯得模糊起來，他正想閉目揉揉眼睛，卻看見已經睡下的人裏麵，有人從睡袋裏爬了出來。

    “是那個陳航！”觀眾裏有人眼尖認了出來。

    “哇哦？”他以為會發生一些香豔刺激的事情，這男生難道要鑽到那個女生的睡袋裏去嗎？卻發現蘇映飾演的陳航竟然在帳篷外麵走了幾圈，然後麵無表情一動不動地望著天空，攝影機上他的眼睛空洞洞的，竟然還有些泛紅，極其可怕。

    “這是……夢遊了？”喬治猜測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不知道的是，好戲還在後麵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科技的發展，如今的電影畫質已經比膠片和dv拍的好的不要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