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Ation 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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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電影在此處戛然而止, 那麽祁雲最多也就隻能算是一個二流導演與三流編劇。但他之所以能在華夏影壇立足,便在於他才華橫溢的敘事表達。

    汪彥與何夕的故事,太過童話, 也太過膚淺, 縱然在初看時會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淒美,但沒有深入骨髓, 看罷即忘。他想要人們嚐到切膚般感同身受的疼痛, 這個故事就必須繼續下去。

    《安河橋》這部影片是雙線結構,平行展開,殊途同歸, 充斥著現實與夢境的交互。前半段是天真夢幻最終破滅的童話,而後半段,則是最為殘忍的現實。

    不過現實也好,至少, 不會有比現實更糟糕的事情了。

    蕭伯納說, 人生有兩種悲劇, 一種是沒有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另一種是得到了。而許多人,終其一生也未能逃避掉悲劇的命運。

    第二個故事的開端, 是汪彥出獄。當年參與綁架的三人,汪彥的姐姐找來的同夥想要獨吞那三十萬,便在內訌中殺掉了她,最後被警方逮捕,判處了死刑。

    所以說啊, 貪婪,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原罪。金錢與**會推動著人們不斷朝著一個方向前行,最終自取滅亡。

    汪彥的情節較輕,隻被判處了十年有期徒刑,在獄中由於表現良好,五年後刑滿釋放。

    五年,意味著什麽?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

    一年可以讓地球繞著太陽公轉一圈。

    一年能等到海棠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而汪彥,用了整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日思夜想,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是愛何夕的。

    隻是當時生活混亂窘迫的他,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等到失去何夕之後,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愛他。

    他的眼神,他的聲音,他在風中飄動的衣擺,他裸/露的光滑的肌膚,他所有的一切,都足以回味千萬遍,在光明與黑暗的河流裏千轉百繞,最終流入碧落黃泉。

    回憶滿目,皆觸目驚心。

    那種思念折磨著汪彥,他變成了一隻無腳鳥。

    他沒有腳,所以不能停下,所以他隻能不停地飛啊飛啊,飛累了就在風裏睡覺,飛渴了就仰天飲下雨水,隻有何夕才是他的歸宿。

    他找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才在一間酒吧裏遇到了與何夕相似的人。

    那個人,巧得很,也叫何夕。

    他是酒吧的侍應生,與汪彥記憶中的何夕長著一模一樣的臉,不過身上沒有那抹純真,取而代之的是散亂的眼神,驚豔的藍發。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色襯衫與純黑馬甲,竟給他穿出了一種華麗的感覺。飄柔的劉海遮在臉頰上,隱約間有種引人墮落的美。

    那也是一朵花,妖嬈綻放,嫵媚動情。

    他獨自一人在這大都市中謀生,飽嚐生活的艱辛與痛楚,他雖然在酒吧裏做著侍應生的工作,但如果有人願意為他掏出幾百塊錢,他不介意與那個人出去過上一夜。愛情是什麽?那種不能吃的東西,早已被他拿去喂了狗。

    鏡頭下的燈紅酒綠,觥籌交錯,雜亂無章而又零碎,透露出腐化的氣息。汪彥那天晚上在酒吧裏坐了一夜,最後在快打烊的時候走到了何夕身邊。

    “何夕!”似乎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他的眼神中既是愧疚,又滿是深情。

    沈宸正在踮起腳尖取頭頂櫃子裏的東西,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扭過頭去,問道:“誰啊?”

    此時他的聲音喑啞慵懶,有些漫不經心,與他清脆的本音截然不同,帶出了一絲滄桑感。

    “是我啊,你不記得我了嗎?”蘇映微微張開了嘴,他寧願對方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也不願意相信五年的時光會將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消耗殆盡。

    “你?你誰啊?”這時候沈宸認了出來,他有點印象,眼前的這個人在酒吧裏跟誰也不搭話,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喝了一晚上的悶酒。

    “我是汪彥啊,你看看。”蘇映指著自己的臉,那裏曾有何夕吻過的痕跡,“你看看啊。”

    沈宸看都沒看一眼,敷衍道:“好好好,我看我看。”

    “那邊的,過來搭把手,這裏有個喝醉了的。”

    在酒吧裏這種喝醉的酒鬼天天都有,沈宸早已司空見慣,蘇映想抓住他的手,卻被他一巴掌扇了過去,“放手!”

    但汪彥沒有放棄,每天晚上,他都會來到這間酒吧裏,坐到快打烊的時候,跑到何夕的身邊,對他說,“來,我跟你講一個故事。”

    何夕剛開始聽都懶得聽,一見汪彥過來就揮手叫人把他趕出去,到後來也就習慣了,反正收拾完東西也沒事做,就坐在椅子上,點燃一根香煙,闔目聽汪彥講一個故事。

    汪彥講的,是他與那個何夕的故事。

    何夕忍不住想笑,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名字,這種老套的故事誰會相信啊?更何況他這種久經風月的老手。

    但他沒有打斷,就聽著對方講著這個老套的故事。

    “我以前,是個送貨的,有一天……”

    汪彥與何夕的故事,便在一段講述中緩緩展開。

    而這裏,其實才是影片的開頭。

    那段童話般的故事,隻是何夕聽著故事想象出來的泡影,他想象著他像汪彥口中所說的何夕一樣,背著書包,穿著紅色的運動服,在午後明晃晃的陽光下,坐在哈雷上穿過蒸騰熱氣的柏油馬路。

    “他問我,我不敢看他,是不是喜歡上他了,但我不敢回答。”

    他的身心也仿佛浸潤在了那個雨夜當中,被狂風拉扯著,被暴雨淋潑著,手上的香煙就那樣一直燃著,忘了抽。

    “他問我,他值多少錢,我說三十萬,他就笑,瘋狂地笑,說他自己真便宜……”

    “然後他跑到橋上,他說他恨我……然,然後……”

    他想象著那個何夕把一切都交與對方然後被背叛之後那絕望的心情,他想象著他從橋上躍下,落入長河,被水流吞噬無蹤影。

    不過是一場眼角眉梢的誤會,他還是忍不住陷了進去,像是中了魅惑的咒語一般。

    故事再長,終究有講完的時候,在第三個夜晚,這個故事終於走到了尾聲。

    “你想起來了嗎?”蘇映凝望著他。

    “沒有啊,一點都沒有。”沈宸把煙按在旁邊的煙灰缸裏,熄滅了煙。

    “這樣啊……”蘇映的視線轉到腳底,喃喃自語,“他背上有一個胎記。”

    “背上的胎記?我也有啊。”沈宸沉默片刻,突然笑道。

    “真的嗎?”蘇映抬頭,眼中冒出希冀的火花。

    “當然,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偏頭與蘇映對視。

    要看一個人的背上有沒有胎記,該怎麽看呢?

    於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上床了。

    說實話,昏暗的月色下,這場床戲的鏡頭不算香豔,甚至還比不上之前在汪彥的出租屋裏的那一場。祁雲死都不肯打光,說是要拍出那種最為本質的美感。

    蘇映壓在沈宸的身上,其實他們在被子下麵都穿著褲子,不過仍然要不斷地摩擦。蘇映抱著沈宸光滑白皙的背,貼緊著他的身體,然後起起落落。

    而沈宸便在他的身下起承轉合,發出誘人的呻/吟聲,像一顆香熟的紅蘋果。

    “我是你要找的何夕嗎?”他微微側頭,眉眼迷離,但仍然明知故問道。

    他不喜歡汪彥,對這個男人無感,而且這個窮人在酒吧隻能點最便宜的一杯酒,自然給不出他要的過夜費。

    但何夕仍然和汪彥上床了,因為他喜歡汪彥所講的故事,他忍不住將自己代入進去,去感受那如童話般轟轟烈烈的愛情。

    月色下他單薄的軀體綻放出哀豔的美感,背上別說胎記了,連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疤痕都沒有。

    蘇映沒有回答,隻是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一樣不斷衝擊著他的身體,感受著他每一寸的顫抖。

    這個何夕,自然不是汪彥要找的何夕,於是天亮之後他又啟程,踏上了新的路途。

    何夕依然在酒吧做著侍應生,他的身上依舊是憂鬱的氣質,滿身漂泊的氣息,但有一點改變了。

    他以前從來不相信愛情,但自從那一夜之後,又不由得對愛情有了一絲期待。

    汪彥去哪裏了呢?他有時候也會想到這個問題,那個一直在尋找的可憐人,會找到他的何夕嗎?

    他想象著何夕與汪彥重逢時的激動心情,他們也許會熱情相擁,在一起細數著過去的回憶,又或許何夕還恨著汪彥,見麵便是一陣破口大罵。但是,無論如何,一個故事的話,無論結局悲傷或開心,有個結局才算是完美的。

    他原本是這樣想的,直到有一天,何夕在另一間酒吧裏,又看見了汪彥。

    依然是那副窮酸的樣子,坐在酒吧的角落裏點了一杯最便宜的黑方,在酒吧快打烊的時候,走上前去,糾纏著一個麵容英俊的酒吧侍應生。

    “柳鳴!”沈宸聽見蘇映喊著一個陌生的名字,“你還記得我嗎?”

    “你誰啊?”被蘇映喊住的小哥皺眉,“喝醉了就回去,別在這瞎嚷嚷。”

    蘇映的表情絲毫不像個醉漢,他深情地看著眼前的人,“你忘記我了嗎?我是林昊啊!”

    “什麽……?”

    聽到這裏,沈宸忽然之間全明白了。

    他悄悄地退了出去,就如他悄悄進來時一樣。

    他已經預見了那個叫做柳鳴的男人的結局,想必他也會沉迷在一個故事裏,隻不過那個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何夕與汪彥,而是林昊與柳鳴。

    什麽何夕,汪彥,全他媽是編的,全他媽是假的,他竟然會相信這個拙劣的故事。

    沈宸站在河邊,望著河裏漂浮著的垃圾,隨風擺動,浮浮沉沉。

    可是……

    可是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該多好啊。

    如果他真的是故事裏的何夕,該多好啊。

    “我為什麽會哭呢?”微風拂來的河畔邊承載著沈宸滴落的眼淚,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早已知道,無非是關於愛情的幻想,又一次的破滅了。

    既然沒有結局,又何必給他希望呢。

    搖晃的鏡頭,灰色的畫麵,平凡的生活情景,這條河不止在京城,它可以在世上的任何地方。

    每個人都背負著自己的**奔波在路上,朝著自己的終點而去,直到死。

    你在我的腦中縱了一把火,而我將在此生的血液中,永遠承載著你。

    安河橋下的水從來不曾清澈。

    清澈的隻是那時的人心。

    作者有話要說:  啊,炸了,碼到現在才碼出一萬,結果編輯下班了。

    那我就要端午之後才能入v了,炸得一塌糊塗……

    嗯,我就是我,是最撲街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