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Ation 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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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 相比《藍宇》,蘇映更中意原定的名字,《有人喜歡藍》。
名字裏的有人, 可以指代陳捍東, 那個喜歡上了藍宇的男人,也可以指代藍宇, 那個如自身的名字一樣喜歡藍色的少年, 雙重寓意耐人琢磨,潛藏著文字的豐富與魅力。
但《藍宇》這個名字也自有它的好處,簡潔短促, 念起來也很好聽,容易在人的腦海中留下印象,隻是難免讓人產生誤會,覺得這部戲的主角隻有藍宇一人。
相比尋常香港導演一周就能劃拉出一部片子的迅捷, 關錦鵬的拍攝進度顯得很慢, 前麵的十場戲, 就足足拍了一周多的時間,這個速度,簡直與某位叫蘇明歡的作者有的一拚。
他也不著急, 就那樣徐徐地打磨著,如同在水光瀲灩的湖邊撈起一捧水草,質地澄澈的玉石上磨去幾處斑點,而鏡頭中的陳捍東與藍宇,這兩個原本隻存活於記敘中的形象終於漸漸清晰明朗了起來。
劇本中的時間跨度極大, 畢竟是一段長達十年之久的感情,細細切碎了撒在這九十多分鍾裏,如多米諾骨牌串通一氣,一場戲之後,說不得下一場戲就是多久過後了。
《藍宇》劇本中選擇的一係列時間節點都很討巧,元旦、春節、寒假、中秋,配合著不同的事件,時間軸非常清晰,而藍宇與陳捍東的第二次見麵,則是在同年的冬至。
冬至是一年中白晝最短的一天,從這一天數起,無論往前還是往後,白日都漸長,古時人們認為這是陽氣初動,故稱之為“一陽生”。
陽生而陰消,陽剛氣盛而陰媚見短,如此說來,還真是**色彩濃厚的一個日子。
蘇映很喜歡秋天,可惜京城的四季一向不甚分明,夏冬奇長,春秋日短。九月份的時候還殘留著夏天的餘溫,到了十月份就提前釋放出冬日的冷氣,最純粹的秋天隻有那麽短短數日,讓人又愛又恨。
就像現在,明明才十一月出頭,京城的街頭就飄起了細雪,作為導演的關錦鵬還挺激動,拍了拍手,決定先拍外景。
鏡頭從俯瞰的角度,正麵切入到京城一角的繁華景象。環城公路上車水馬龍,後方擁擠的建築物,街道上過往的人群,都傳達了此處緊張忙亂的步調。而步履輕鬆的蘇映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從畫麵的正中央出現。
長款立領的呢子大衣,妥帖的西裝,白色襯衫的紐扣係得很緊,一條格子圍巾從脖頸間繞過,再加上那兩條大長腿,走在這路上跟t台走秀一樣,拿負責服裝的那位姐姐的話說,倍兒有英倫紳士的感覺。
蘇映倒不這麽覺得,他感覺自己有點像動漫裏的驅魔師,隨時能從背後掏出一個大十字架拯救世人淨化妖魔,比方說,降服某隻姓沈的小妖怪。
“嗯。”關錦鵬對他這個造型相當滿意,再轉身一看沈宸,一身的便服,紅格子的開領衫裏搭著一件皺巴巴的白棉衣,外套一件土黃色的外套,跟一個小老頭似的,真是要多土有多土。
“嗯!”這下關錦鵬更滿意了,無視掉了沈宸那一臉嫌棄的表情。
藍宇這個角色,按照最初的設定是個從東北來的大學生,說話時一股大碴子味,而沈宸不是東北人,自然也講不出東北話來,因此關錦鵬稍微修改了一番,改成了山東人。但不論是哪裏人,土裏土氣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好,a!”在一係列準備工作陸續完成之後,關錦鵬喊道。
京城的陰天已持續了三四天有餘,連綿的天氣讓人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層陰影,還好一場小雪洗去了躁動陰鬱的空氣,夜燈也在迷蒙中顯得不那麽靡麗。
蘇映飾演的陳捍東從飯店大堂信步走出,望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候車的人群,轉身漫步至不遠處的書報亭,想隨手買份報紙看看。幹他這一行的,時事消息都得掌握,卻沒成想碰見了沈宸飾演的藍宇。
這一次的相遇,於陳捍東是偶然,於藍宇是驚喜。那雙純淨而閃爍著喜悅光輝的眼眸,任誰看,都難免會有一絲心動吧。
而這,就是陳捍東開始萬劫不複的第一步。
臨近年關,街上的行人寥寥,因此蘇映一眼便瞧見了曾與他一夜**的沈宸,兩人打了個照麵,相互一滯,同時停步於茫茫人海中。
沈宸背著一個軍綠色的挎包,手上拿著一本《大眾攝影》,穿得很少,外套大衣的扣子也沒扣上,就那麽幹愣愣地敞著。
“喲,大學生?”
對於陳捍東來說,藍宇不過是個拿錢買來的青澀男孩,當時隻是一時貪鮮,之後的幾個月裏都未曾聯係過,隻在記憶裏有些許痕跡。因此開口叫對方的時候,陳捍東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對方的名字,隻能叫他“大學生”,卻沒想到藍宇還真轉過身來應他了。
背景裏街角的烤白薯熱氣騰騰,漫天飛舞的雪花盛放了又枯萎,於無聲中消融,而沒有係圍巾的沈宸,笑得像暖暖的桔黃色的路燈。
“我還以為你熬不住回老家去了呢。”像這樣在京城漂泊的孩子,蘇映見得多了,大多都撞得頭破血流,最後回到自家那暖和的巢穴中舔舐傷口去了。
“我可沒那麽容易放棄。”
“這麽久不見,還成吧?”
他原本隻是客套幾句,沒成想對方望著他的眼睛,輕聲吐出了三個字。
“四個月。”
“什麽?”蘇映沒懂。
“昨天,剛四個月。”
沈宸的笑容就像這年早冬的雪花一樣幹淨青澀,他小心翼翼地數著兩人分別的時間,縱然對方將自己的名字都記不清了,仍是毫無保留的贈與蘇映這一地的清輝。
社會如此複雜,人際如此糾葛,藍宇卻如同一泓清溪流入到陳捍東早已為世俗同化的內心中。
“哦……對。”對方竟然將分別的時間記得如此清楚,蘇映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兩人之間也沒有話題可聊,空氣忽然變得很沉默,時間也沉緩下來,仿佛能看見它流逝的軌跡。
一無興趣可談,二無愛好可聊,那對於世間偶然重逢的兩人,便隻剩下過往可說一二,“上次我不是給你留了個電話號碼嗎?怎麽不來找我啊?”
蘇映將原本的台詞做了些微的改動,使陳捍東這個角色顯得更為強勢了一些。
“那張紙條……”沈宸垂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著,“我洗衣服的時候給忘了,晾衣服那會才想起來,那一千塊錢還可以,紙條……早不成了。”
“……”這麽傻的孩子,是怎麽考上清華的建築係的?
風變得小了些,可是雪卻下得更大,如鵝毛般浮浮沉沉,沈宸連條圍巾都沒圍上,嘴唇都有些泛白,看著怪冷的。
蘇映心下覺得憐惜,便問道,“你這樣子,不冷啊?”
“出門的時候太急了,忘了帶圍巾。”沈宸繼續羞赧地答道,對於自己的犯二行徑難以啟齒。
“……”這也能忘?這傻孩子沒救了吧。
蘇映彎了彎嘴角,利索地將自己的圍巾取下來,卷在手上,“先用這個吧。”
見沈宸沒有什麽反應,蘇映又說道,“過來啊。”
沈宸微微低頭,趨前兩步,任由蘇映將圍巾掛在自己的頸上,這一段的動作本來很簡單,關錦鵬卻用了連續好幾個鏡頭來進行拍攝。
圍巾這種東西,在電影中本身就是極具韻味的一件道具,那代表著理性的選擇,愛情的枷鎖,陳捍東為藍宇圍上圍巾,便如同將一環金箍,一段束縛戴在了彼此的身上,從此無法逃脫,無法退縮。
蘇映自己戴圍巾的時候都隻是簡單地垂掛著,這會兒給沈宸係上,修長的手指翻飛著,卻是細心地打了一個結,緊緊地與衣服包在了一起,看著就覺得很暖和。
“謝謝……”沈宸的答謝有些遲疑,他向來很少接受過別人的好意,像是這樣的親近,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但是,並不討厭,不,與其說是不討厭,還不如說,他隱隱有一絲期待。
那雙靈巧的手在為他係上圍巾之後,滑到了他的腰間,兩人便這樣凝住了。
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他偏頭望去。
而他也恰好低頭迎過來,淺淺一絲笑意蕩漾在眼底。
“你,晚上沒事吧?”蘇映若有所指地問道。
“寒假到了,大家都走了,就剩我一個人。”沈宸的話語裏有種說不出的淡淡落寞。
“還有我呢。”
沈宸清亮的眼眸中倒映著他的臉龐,微光下如同白月光,比身旁的雪花都更絢爛。
陳捍東解下自己的圍巾,係在了藍宇的身上。
然後呢?
然後兩人的餘生,就像那條糾纏不定的圍巾,說不清到底是誰離不開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 0 0感覺好多了!謝謝大家的關心!
更新的話,可能還是沒法做到之前的日更,(撓頭)我會盡可能多更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