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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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要變天了。

    不知何時, 這句話開始在皇城中蔓延,每次去路邊的小茶攤坐上一會兒,都能聽到有大爺大媽神采飛揚地講著這件事情。

    細細想來, 好像從容王請命離京, 鏟除最近在西北方比較猖獗的一夥逆賊時,就隱隱有這種傳聞了?

    顧楷走進茶棚,抬手點了一壺茶水。

    店小二熱情地跑過來,把茶水放到桌麵上,還注意瞧著顧楷的臉色, 躊躇著給他倒了一碗茶水。

    作罷這些事情後, 他扯著臉上的笑容,將白毛巾往肩上一甩,說了一聲“爺有事叫我”後, 便顛顛地離開,去招呼新過來的客人。

    茶水微黃, 在茶碗中安靜地躺著, 隱約冒著熱氣。

    顧楷伸手試了一下碗壁的溫度,覺得稍微有點兒熱,就把茶碗輕輕推到一旁, 再拉過茶壺的蓋子, 將其掀開, 看著一大股熱氣噴湧出來,在他溫度微低的手上凝結出一小層水珠。

    他旁邊的桌子上坐著幾個老大爺老太婆,他們圍在一起, 竊竊私語。

    但這所謂的“竊竊私語”,除了一個“語”字能和現在的場景稍有吻合,其他的三個字可以說完全背道而馳。

    事實是,他們聊天的聲音很大,大到整個茶棚的人都能聽見。

    若是他們說的是家長裏短也就罷了,可他們談論的卻偏偏是容王和聖上還有顏貴人的那點兒破事,還是在這種微微有些緊張的時刻。

    坐在鋪子裏算賬的老板聽得心驚膽戰,連忙上去提醒他們,不要再大庭廣眾下說這種東西。

    聽了老板的勸告,這幾個人都連聲應好,但也隻是轉身把聲音稍微壓低,過了一會兒更是重新恢複剛剛的作風。

    老板見狀,也不想再勸告,無奈地搖搖頭後,低頭繼續算自己的帳。

    顧楷伸手把茶壺的壺蓋蓋上,身子也被他往旁邊挪了挪。

    果然,過了一會兒,就有兩列巡邏的官兵過來,一個個都是冷著臉。

    他們伸手將這群人架起來,用長槍指著他們,將他們押送去衙門。

    這群日常愛好就是嚼舌的老頭老太太在看到尖端對著自己的長槍後,那躍躍欲試的八卦心理就已經飛了一大半,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兩股戰戰,哆嗦著雙腿往衙門走去。

    有兩個不服氣的老爺子,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挺直腰杆,剛打算和這群官兵理論,就被雪白的槍尖嚇到,急忙止住要出口的話,還意難平地癟了癟嘴。

    與此同時,有許多家茶館酒肆,一模一樣的案件正在上演……

    朝廷對於這些傳播不好思想人的懲處很快出來,大多是罰錢,有幾個情節惡劣的被打了板子。

    懲罰最重的是某官員的愛子,他在和朋友談論皇上和容王的恩怨時,被朋友舉報,連累父親也降了職,全家都陷入低穀。

    當顧楷和卞小萍一家坐在大廳裏聊著最近皇城發生的這些事情時,卞王氏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她說:“要不我們出去吧……別在這裏呆著了……”她將話語頓了頓,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了下去:“聽說……要變天……”

    她的這句話讓顧楷皺了皺眉,可卞小萍稍稍看不得有人說皇室不好的話,就陰了臉色,瞪了母親一眼:“您別這麽說,天還好好的呢,怎麽會變。”

    卞王氏看了女兒一眼,她文化不高,但也能夠從卞小萍的這句話裏感受到她的不滿。

    她忍不住張了張嘴,想辯解說街上幾乎所有人都這麽說,但最後她還是隻默默把這句話咽了下去,低下頭安靜地不再說話。

    卞小萍想起了路修傑、顏雪亦、還有眾多和自己關係不錯的宮女侍衛們,再想象一下若是真的發生了戰亂,他們都將流離失所乃至於死亡,就覺得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堵著一樣,氣都喘不上來。

    見卞小萍臉色不好,卞王氏的表情也與開心無關,卞柱則坐在一旁隻啪嗒啪嗒地抽著他的旱煙,顧楷隻能歎了一口氣,替卞小萍解釋:“若是變了天,我們可就沒有這麽安定的生活了,所以她不喜歡提這種事情。”

    那些百姓安危國家安危的話題,對於小老百姓來說並不重要,如果這麽說,根本得不到共鳴。

    所以顧楷便從個人的角度解釋變天的壞處,還算貼近生活,讓卞王氏恍然大悟,急忙伸手做出捂嘴的姿勢,表示自己明白了,以後也再不亂說這種事情了。

    顧楷和卞小萍他們在這裏匆匆忙忙結束了關於“變天”的討論,而皇宮裏麵,路修傑的表情絕對談不上“喜悅”。

    甚至可以說——他現在麵色陰沉,雙唇緊閉,眼中布滿了烏雲,仿佛下一秒就會有驚天動地的大雨落下。

    他揮手讓跪在地麵上的下人退出去,然後將身體猛地向後一靠,結結實實地貼在了椅背上。

    他腦海中還回想著“最近要變天了”這句話,說這句話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聲音亦是有高有低、有大有小……

    反正在路修傑心中,全天下所有人都在說這句話,都知道並相信他們這個王朝即將變天。

    他想到這裏,便忍不住站起來,前前後後地在屋中走動。

    快步走了幾圈之後,他覺得眼睛有些暈眩,就在遲疑了片刻後,走到窗邊看了看窗外的風景。

    窗外花園裏有一個大宮女帶著一隊宮女穿行而過,這群人皆是訓練有素,走動的步伐十分統一。

    看到她們並不慌亂,路修傑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這群宮女好像慰藉了他焦躁不安的心情。

    這群宮女行去的方向是雪亦宮那邊,路修傑跟著把目光挪到那邊,便想起了顏雪亦。

    他應該去顏雪亦那裏坐坐,或許她能夠讓他平靜下來。

    這樣想著,路修傑回身整理了桌子上散亂的奏折,然後出門叫上自己身邊的大太監過來,和他一起去雪亦宮。

    大太監仔細給他整理了儀容,然後他們一前一後向雪亦宮走去。

    在路上遇到的宮女侍衛都是冷靜沉著的模樣,沒有一個被外麵的傳言所影響,路修傑盯著他們看了半天,確認這些下人沒有其他想法後,終於微微彎下自己的腰,覺得身體裏的氣憤與惶恐被祛除了一半,心中安定了不少。

    進了雪亦宮,顏雪亦正躺在美人榻上打盹,身旁有一個小宮女在輕輕捶著她的腿,動作很有韻律。

    看到路修傑過來,小宮女急忙站起來,彎腰退到一旁。

    路修傑坐到正用書蓋住臉的顏雪亦身邊,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這位宮女一眼,卻有些驚詫地發現,這個小宮女有點兒眼熟。

    他眼熟的宮女太監侍衛都很多,要立刻一一對應起來,的確很不容易,所以直到顏雪亦在他的逗弄下懶洋洋坐起來的時候,他才想起這個人的身份——她不就是那個曾經偷走顏雪亦玉佩的小宮女嗎。

    想到玉佩,路修傑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愉快起來的心情又有變差的跡象。

    現在玉佩不就是丟了嗎?似乎還被丟在了王府……或許是顏雪亦給路修容……不,不會的。

    路修傑深吸了一口氣。

    此時他的目光落到旁邊的宮女身上,他的眼神忽然一亮,覺得自己有了一個極好的解釋:

    這個宮女與路修容勾結,想要將顏雪亦的玉佩偷給路修容。

    好的,這個解釋非常對。

    路修傑好像為自己找到了一個開脫的理由,他甚至微微笑了起來,似乎是想要誇讚自己的機智。

    於是他就在和顏雪亦聊天的時候,隨意說了一句:“那個宮女是不是偷了你的玉佩?”見顏雪亦抬頭看他,路修傑還神色淡定地加了一句話:“好像還偷了兩次。”

    最後,他下了定論:“那就拉出去亂棍打死了,也警告一下那些心裏不安分的下人。”

    這個命令來的太突然,顏雪亦和小宮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有幾個身強力壯的侍衛走了過來,一人一邊把小宮女粗魯地架了出去。

    小宮女的一聲“娘娘”隨風傳到顏雪亦耳邊。

    她有些焦躁地站起身,又坐下,看了一眼路修傑的表情,最後還是沒敢替這個在這個身邊呆了很久頗得心意的宮女說上一句話。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顏雪亦的臉色很差,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路修傑的表情,甚至在此時想到了路修容的溫柔來。

    至少路修容不會這樣神經質地突然殺了一個人吧。

    她悠悠歎了一口氣,聽著侍衛過來稟報說宮女已被杖殺。

    路修傑點點頭,接著還扭過腦袋柔聲問顏雪亦,自己幫她處理了有異心的下人,開心嗎?

    麵對著路修容怪異到癡狂的目光,顏雪亦咽了一口唾液,覺得口中發苦。

    但她還是在臉上擺出了崇拜的表情,對路修傑說“臣妾多謝聖上”。

    她說完這句話後,在路修傑溫柔的聲音中,抬首向窗外望去。

    窗外的院子裏鳥語花香,穿著漂亮衣服的宮女們於其中穿梭,一派的喜樂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