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接連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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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顧楷第二天到雪亦宮為顏雪亦診脈的時候, 很疑惑地發現,小宮女不見了。

    他把脖子扭來扭去,想要找到小宮女, 然後如往常一般, 將懷裏的點心送給她。

    最後實在是沒有發現這個人,他心中隱約有了不好的猜想,便找了一個和小宮女關係還算不錯的宮女姐姐,詢問小宮女去哪裏了。

    被顧楷詢問的這位宮女的臉色一直不算太好,在聽到小太醫向自己詢問小宮女去處後尤甚。

    吞吞吐吐好了一會兒, 最後見顧楷已然沒了耐心, 她才一臉為難地將真實的情況說出來:“她……去了……”

    “去”這個字說實話有很多意思,但在顧楷心裏,此時八成就是最差的一種含義。

    顧楷一瞬間明白了對麵人話裏的內容, 可高經義卻不會直接就想到一直和他關係不錯的宮女姐姐會這麽離開。

    所以他緊皺著眉頭,眼底有些不願麵對的惶恐, 但嘴裏還是不停發言追問著, 宮女的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姐姐,你聲音大一點,我聽不清……”

    宮女的目光從麵前小太醫的臉頰向下挪, 直到他手上被握得緊緊的油紙包。

    她忍不住在心裏歎息一聲, 既是慨歎突如而來的陰陽兩隔, 也是埋怨貴族的草菅人命。

    不審判不質問,僅憑著心中的揣測就隨意剝奪了一個人的生命,這……就是專屬於上等人的權力?

    但高經義還站在她麵前, 眼巴巴地看著她,心中一定在期盼她將自己剛剛說的話重新說一遍,讓原本的悲劇變成一個大驚小怪的喜劇。

    可事實就擺在那裏,就算她對小太醫說,小宮女剛剛被娘娘派去做活,一會兒就能回來,小宮女一會兒也絕不會回來了。

    她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於是她還是狠了狠心,還事先清了清嗓子,務必要讓自己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清晰準確,確保高經義不會將她說話的內容聽錯。

    “她去了。”似乎是害怕高經義自欺欺人地說“她去做什麽了”,宮女又補上一句:“永遠不會回來了。”

    她說的如此肯定,肯定到小太醫無法再裝聾作啞。

    顧楷把眼睛睜大,裏麵是鋪天蓋地的難以相信。

    無力感從腦袋蔓延至全身,他踉蹌了一下,已經被捏的不成形的油紙包“啪”地掉到了地上,包裝散開,碎成小塊的糕點紛紛骨碌碌地滾出來。

    “我……我知道了。”

    顧楷的聲音很弱,弱到小宮女竟覺得隱約有些聽不清。

    她心生不忍,昨天的感傷也又湧了上來,便上前一步扶著顧楷不太穩的身體,低聲安慰他人死不能複生,別難過了。

    其實這種事情在皇宮中是經常發生的,說不定你經過的某口枯井裏,就掩藏著誰已經腐爛的軀體。

    主子們下令殺個把人,根本不算事,平時大家也都看得麻木了。

    可當這件事情在自己身邊發生的時候,你才發現,自己其實也是有感覺的,心裏會懼怕會難過。

    宮女和高經義都是這樣。

    顧楷謝過宮女的攙扶,推開她的手,自己站直,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衫,將上麵的灰塵和褶皺去除,看起來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他彎腰把糕點劃到油紙包裏麵,接著將它胡亂團在一起,轉頭問宮女這個東西要扔在哪裏。

    高經義的這具身體年齡還沒過二十,又因為長得秀氣,看起來有點兒小。

    宮女見他表情在刹那間恢複了冷靜,以為是小少年心中難過卻又強忍著,心中那專屬於女性的母愛開始泛濫。

    她溫柔地接過了顧楷手中捏著的東西,說:“我去幫你扔了吧。”

    顧楷也不想一直捏著這堆布滿油光的垃圾,聽宮女願意幫自己扔掉,就立刻乖乖地把手裏的東西交給了她。

    顧楷的模樣有點兒呆呆的,宮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後歎息了一聲,轉身去把這堆東西扔掉。

    其間顧楷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等她扔完垃圾之後,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心中的疑問吐了出來:“她……她是怎麽?”

    “怎麽……”顧楷“怎麽”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後麵的話。

    但宮女知道他想要問什麽,她伸手攏了一下路邊的一叢花草,讓恣意生長的形狀變得整齊後,回答了他:“聖上說她偷了娘娘的玉佩,拖出去杖責了。”

    杖責……杖責之後呢?

    之後……就去了。

    顧楷知道了接下來宮女要說的話,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明白了,讓她不用繼續說下去了。

    宮女也不知道接下來自己還能夠再說些什麽,那些安慰的話語都太過蒼白無力,她自己說著都覺得除了徒加傷悲,再沒有其他的用處。

    失神的小太醫轉了身,離開了雪亦宮,背景看起來冷寂、淒清又傷感,宮女在後麵看著他一步步離開視野,悠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走到宮門口,小元看到他,歡快地叫了一聲“老爺”。

    然而顧楷並沒有如往日一般笑著回應,而是麵色冷沉地點了點頭,隨後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他這副模樣讓小元有些不安,他在顧楷進入馬車後不停地轉頭想看看他,希冀能夠從他的表情中發現一些端倪。

    可顧楷根本不會讓一個小馬夫輕易窺見自己的心緒,所以他在小元好奇的眼神下,毫不留情地把馬車的簾子放了下來,隔斷了馬車外的視線。

    回到宅子後,卞小萍也很快發現了顧楷的心事,她關心地出聲詢問,而顧楷則在看了她一眼後,又有些糾結地把目光收了回去,好像是在猶疑到底應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她。

    卞小萍也已經在皇宮中呆了很久,心思足夠玲瓏剔透,此時見到顧楷一直在看她,眉頭也一直皺著,便明白他想說的估計不是好事。

    她在心裏做好了準備,接著就對顧楷說:“你說吧……我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情。”

    他們兩個正坐在大廳裏,顧楷和卞小萍相鄰而坐,每個人的手邊都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熱氣在空氣中升騰著,最終將他們的視線模糊。

    顧楷隔著稀薄的霧氣,看了一眼卞小萍的臉,卻發現自己看不清對麵人細微的表情。

    他定了定神,低聲將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

    不過他可沒有之前的宮女姐姐那麽隱晦,他直接將“死”這個字簡潔明了地點了出來,不給對方一點兒緩衝或者借口的時間。

    “安陽姐姐死了。”

    這句話實在是過於言簡意賅,卞小萍連思考都來不及,便明白了顧楷想表達的事情。

    她來不及反應,就被這個驚喜的消息糊了滿臉。

    “你說,她……”

    “對,”顧楷麵無表情地打斷卞小萍的話,“她死了。”

    “怎麽走的?”卞小萍問。

    “被杖責了。”

    她垂下腦袋,用手蓋住了自己的臉,雙肩倒是沒有抖動,看不出是不是在哭泣。

    不知她是在皇宮呆了太久,已經習慣了這種生離死別,還是因為她已經疼痛至麻木,卞小萍的臉上竟然沒有太多悲痛的表情,隻淡淡地應了一聲,便起身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間,不知道想要去做什麽。

    或許是想要一個人靜靜地釋放自己的情緒吧。

    顧楷也不去打擾她,隻回頭看著桌子上麵的茶水,在過了一會兒後,把它舉起來,模樣堪稱粗魯地一飲而盡。

    他出了門,就看到正坐在院子裏麵和幾位侍女學習女紅的卞小茹。

    以前卞家的家境過的不好不壞,但卞柱和卞王氏愛惜自己的寶貝兒子,經常省吃儉用給他買肉吃,對於女兒便諸多克扣,反正在他們看來,這個女兒最終也是要去別人家的賠錢貨。

    進了皇城,吃喝都不愁,卞小茹的身子也就如同抽條的柳枝一般,娉娉婷婷地長了起來,看著身材沒那麽瘦削,臉頰上麵也多了幾分光彩。

    顧楷心中難得地產生了些許欣慰的感覺,於是他走過去,也不聲張,隻靜靜站在他們身後,看著卞小茹和這位侍女一起在探討女紅的事情。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喂,快幫我撿一下小馬!”

    說這句話的是卞陽,顧楷轉過身,就看到他正小跑著過來,還抬著頭喊出了這句話,不知道是想要叫這裏的誰。

    顧楷已經很久沒有認真打量過卞陽,頂多在吃飯的時候看上幾眼。

    在飯桌上看到卞陽圓潤的臉蛋時,他還以為是角度問題,這時仔細打量過全身,才發現他真的是胖了很多……若是再不控製,按照這個速度肥胖下去的話,他就要成為一個圓球了。

    卞陽停在卞小茹和顧楷麵前,在這兩個人裏麵打量了一會兒,最終伸手指了一下顧楷:“你!去給我撿小馬!”

    這種頤指氣使的口氣令顧楷有些厭煩,他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剛想教育他讓他自己去做,卻被一直注視著他表情的卞小茹發現了他的態度。

    卞小茹急忙站起來,接下了話:“我去給你撿,別麻煩姐夫了。”

    原本打算說出口的話語被卡在了喉口,顧楷歎了一口氣。

    他們自家人對於卞陽的行為都這麽容忍,明明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卞小茹還絲毫沒有受害者的自覺,顧楷也就不打算再勸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