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ACT1·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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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自由。
多麽遙不可及的自由。
方燭大步走近, 在黑暗中從身後緊緊擁抱住了楚歌, 就像是怕他下一秒消碎。他將楚歌打橫抱起,徑直走到了床尾,將楚歌抱上床後, 又蹲下了身去。
那是一個仰望的姿勢:“真的不想出去看看嗎?”
楚歌緩慢的搖了搖頭, 然後他看到方燭似乎勾起了唇角, 卻比哭著還要難看。
“別怕。”方燭低聲說,“閉上眼好嗎?”
楚歌聽話的閉眼, 短暫的安靜後, 空氣裏傳來劇烈的撞擊聲, 就像刀斧劈砍上金屬,火星四濺。
楚歌聽得這巨大的動靜, 整個人心驚肉跳,忍不住發問:“統子他在嘎哈呢!”
係統瞅了瞅, 不確定的說:“好像準備把你腳上的鏈子給砍斷?”
楚歌一臉懵比:“……他吃錯藥了?”
係統:“……想什麽呢這不是好事嗎, 你怎麽這樣說人家呢。”
楚歌說:“釣魚執法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充其量這次高級一點而已……不是我說, 這鐵鏈能砍斷?”
這語氣要多隨便就有多隨便, 那聽上去是沒有一點點信心,結果下一秒楚歌就被打臉了, 隻聽得鏗鏘一聲巨大動靜, 房間內響起來方燭滿含喜悅的聲音:“好了!”
楚歌:“???”這鏈子是真的能砍斷的?
房間內的燈光被打開了,在剛睜眼的不適應後,他看到了方燭的麵龐, 那仿佛是發自內心的笑:“現在,你就可以出去了呢!”
楚歌聞言低下了頭,結果就看到鏈子一端拖著的床柱。
係統宛如夢遊:“……我怎麽沒想到呢,砍不斷鏈子,還可以砍斷床柱的呢。”
楚歌:“………………”
他哆嗦著摸了摸床柱的斷口,發現居然隻是外麵鍍了層金屬皮,裏麵還是木頭的。
方燭將鏈子另一頭的床柱給抽出去,遠遠的扔到了另一邊,凝視著楚歌的眼神十分認真:“現在,你自由了。”
這當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楚歌受寵若驚,但還是有一點擔心,他從方燭手裏接過了鏈子的另一頭,有些猶疑:“真的可以嗎?”
係統一旁看著恨鐵不成鋼:“……人家都給你劈斷床柱了你還在擔心什麽?”
楚歌說:“……你沒見過他釣魚執法嗎?”
係統:“………………”好像是哦,這麽搞不是第一次了。
但無論如何劈斷床柱這個行為是出乎意料的,楚歌琢磨了一下,覺得要是釣魚執法成本不至於這麽費工夫,於是他對方燭彎了彎唇角。
方燭摸了摸他的腳腕,掃過其上猙獰的血痂,抿著唇,在看到他麵上久違笑容的一刻,也由衷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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鏈子是沒有辦法真正取掉的,但比被銬在床上已經好了不少。楚歌換上了衣物,褲子的長度正好,剛剛過腳踝,恰恰可以遮住金色的細鏈。
但是等到真的走路時,鏈體拖在地上,還是會有細細碎碎的金屬撞擊聲。楚歌滿是不自在,他想了想自己腳上拖了這麽條鏈子出去走的情況,怎麽也不肯出去,還是隻願意窩在房間裏。
然後他就被方燭的想象力震驚了。
楚歌盯著係在褲腰上的金鏈子,愣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方燭把另一頭捆上了他的褲帶,這樣不在地上響了,改在他的腿裏晃晃當當,窸窸窣窣了。
想到自己長褲裏多了條鏈子,楚歌無論如何都覺得詭異,但是這次說什麽方燭都把他帶了出去。
快要到用餐的時候,餐廳裏來來往往都是人,不知道是誰先看過來,在瞥到方燭身旁少年的時候,驚訝出聲:“方燭,你終於舍得把你的小美人帶出來啦?!”
這一聲仿佛深水炸彈,一下子所有人都看過來了。不管是第一學院裏本來有的學員,還是他們在這一路上接的,沒有一個不好奇的。
在星艦上一直有個傳言,那就是向來冷淡的方燭金屋藏嬌了一個小美人,據說是他好不容易才從偏僻地方裏找回來的心尖尖,藏著不給任何一個人看。也有學生質疑,為什麽要說方燭藏著的那個是他的心尖尖,然後看到賬單一個個就懂了。要不是真的喜歡,哪裏會訂購那麽貴的營養液啊?這麽多天,買下十幾個星球都綽綽有餘了。
楚歌感受到來自於四麵八方的目光,突然間步子都走不動了,他好不容易跟著方燭走到綠植旁的位置上坐下,才終於鬆了口氣。
方燭目光一直都沒離開他,見狀問道:“緊張了?”
楚歌點了點頭,有些想把自己埋到綠植茂密的枝葉裏。
方燭莞爾道:“我還以為你根本不會緊張呢。”
楚歌心想,隻是這麽多目光他當然不緊張的啊,問題是他褲子上還係著一條金鏈子啊!萬一沒有係緊滑落下來拖到地上……
那畫麵真是太美不敢看。
方燭點完了菜,全是很清淡的菜品。楚歌想吃辣的,但他也知道就是想想而已,這麽久一直靠營養液為生,陡然吃刺激的絕對受不了。
沒多久菜肴就來了,方燭給他盛了一碗湯,不知道是用什麽肉類熬製的湯底,香氣誘人,上麵飄著雪白雪白的竹蓀,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楚歌小口小口的喝著,四麵八方的交談都盡收耳中,他發現其中有一半對話的主角都是他。
不知道是誰語氣有點酸:“這就是方燭藏起來的小美人,長得也不怎麽樣嘛。”
另一個人說:“那也賴不住命好,莫名其妙訂了婚……唉,你們有看到他的戒指嗎,據說是銀星砂的。”
七嘴八舌的討論了半天,終於有個人有些遲疑的說:“……可是,我覺得其實他長得挺好看啊。”
立刻就被截斷了:“隻不過是臉好,還不是別的什麽都不會,你們可不知道吧,他一點潛力都沒有,精神力值是零呢。”
大概是隔得遠,學生們討論的肆無忌憚,楚歌瞥了瞥方燭神色,給那幾個人點了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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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燭每天準點帶他去出去用餐,之後偶爾還會在星艦上走一走,不過並沒有帶他去娛樂室。大概是習慣了,沒有過幾天,再去用餐的時候,楚歌就發現學生們轉話題了,他們開始討論此行的目的地,位於仙後座的那顆廢星。
楚歌聽到這個,簡直是精神一振,如果要形容,那真的就是耳朵都豎起來了。
八卦的學生總是有的:“為什麽要去這個地方……那顆星球上壓根就不會有新的學員好吧。”
誰都知道那是顆廢星,因為以前星際間的大戰被完全毀滅,重建的代價太高了,帝國徹底放棄了那個地方。
“不知道,也許是做任務?”有學生聳肩,“指不定是在回歸學院前的曆練呢,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的,我聽說有一屆學生還去了凶獸星球。”
“但那是高年級的學生去的吧,我們為什麽要去廢星?說不定裏麵還潛伏著什麽危險的東西,比如說被帝國打敗的流亡組織呢!”
這句話一出,學生們立刻炸開了,七嘴八舌的討論,但絕大多數都覺得先前那名學生是在胡說。甚至有人笑了起來:“怎麽可能呢,那是被全帝國都通緝的……而且廢星上什麽資源都沒有,流亡者就像地下的老鼠,就算生命力頑強,也不會在那種荒蕪的地方出現啊。”
楚歌聽在耳裏,忍不住抬頭看了看,正好看到了人群中心高談闊論的一名少年。這時候話題已經進行到如果有流亡組織他就把桌子吃下去的地步了,楚歌怎麽聽都覺得這是在給自己立flag,他問係統:“廢星上真的有流亡組織嗎。”
係統不確定地說:“……應該有的吧?”
楚歌說:“應該?意思是有的?”
係統說:“是的呢……方燭本身就是個基因改造物,是名為‘沉淪者’的殺戮機器呢,這種生物本來就是流亡組織研究出來的啊,如果這個星球上沒有;流亡組織,他是怎麽出生的呢?!”
楚歌點了點頭:“對哦,沒有雞哪裏來的蛋哦!”
係統:“………………”宿主你這麽形容被目標聽到了你就是在找死知道嗎。
但顯然方燭是聽不到的,他隻是按部就班的給楚歌夾菜,每餐都換不同的菜色,道道色香味俱全,也不過幾天的工夫,楚歌臉色就紅潤了起來。
楚歌簡直沒法形容這裏的大師傅的手藝,真的一級棒,他戀戀不舍的放下碗,覺得自己還能再戰,但是方燭已經不讓他再吃了。
他們倆去星艦甲板上散步,其實除卻星空什麽也看不到,但楚歌卻很喜歡這種感覺。他扒著透明的壁體向外望著,忽然就感受到了一道十分隱晦的目光。
這段時日裏來他也遇到過不少的打量,明裏暗裏的都有,但從沒有哪一道讓他這麽不舒服。楚歌側過頭去,遙遠的走廊裏有驚鴻一瞥,但是他卻沒辦法錯認那張臉。
低呼脫口而出:“方燭?”
“怎麽了?”關切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楚歌徹底怔住了。
方燭就在他的身側,一直都沒有離開,那麽他在走廊裏看到的那一個是誰?
楚歌有些發怔,有些無法理解的盯著眼前這張臉,他甚至伸出手去觸碰了一下方燭臉頰,溫熱的,鮮活的。
他想要撤出手,下一秒就被緊緊抓住了,方燭將他的手扣在了掌心,輕輕摩挲著,問道:“累了嗎?”
楚歌搖頭:“沒有。”
大概是他看錯了吧,方燭不是好好的,正在他身邊嗎。
楚歌真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是當天晚上,他又察覺到了那道視線,這一次除卻對方離去的背影什麽都沒有看清,而方燭依舊站在他身旁,陪他看著無垠的星海,一無所覺。
他有點猶豫,還是問出了聲:“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
方燭側過頭:“什麽?”
那就真的是什麽都沒有感覺到了。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說出來,就在這時候,方燭還帶著笑,輕輕摸著他的臉頰,說:“等這次到了目的地,我們就回家。”
回家?
這個詞語讓楚歌完全恍惚了起來,他哪裏有家呢?這具身體李曼成,早就沒有家了啊,無論是跟家裏人決裂的時候,還是在小閣樓上他的發誓,無不是斬釘截鐵的表示,絕對不會回去。
楚歌疑惑的看著方燭,而方燭並沒有解釋,隻是十分溫柔的凝視著他。當他眼底隻有唯一的影子時,楚歌聽到了自己心髒跳躍的聲音。手掌覆上,蓋住了他的眼簾,溫熱的呼吸撲麵而來,濕潤而柔軟的吻落在了他的唇邊。
楚歌暈暈沉沉,意識有一點斷片,陷在那個細致的吻裏,直到半夜醒來的時候,依舊有一些發蒙。
一隻手臂攬在他的腰上,主人蹭了蹭,似乎在向他撒嬌。楚歌被蹭的有些癢癢,他躲了一下,方燭卻不饒,翻起身來,直接趴在了他身上,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他的眼裏仿佛有無數的情緒在湧動,化作了一團看不清的漩渦。楚歌努力想要辨認他眼裏的顏色,卻聽到了吃吃的笑:“真好,你還在這裏。”
楚歌有些懷疑的貼了貼他的額頭,大兄弟你這是發燒了嗎?怎麽笑得跟個小朋友一樣。
方燭低低的喊他:“楚歌?”
又親了親他的鼻尖:“楚歌。”
滑下去又咬住了嘴唇:“楚歌……”
疊連聲喊著,仿佛怎麽也喊不夠,似乎隻要能夠說出他的名字,就能得到莫大的滿足。
他們在床上滾做了一團,肢體與精神徹底交纏,在無數聲的低語後,他聽到方燭問:“你真的喜歡我麽?”
他應了,卻像打開了禁忌的大門,眼睜睜看著漆黑瞳心漫上血色。
侵占的動作變得激烈又凶猛,不複先前的溫柔。身體被徹底打開後,楚歌無力的閉上了眼,他真傻,怎麽不過這短短的幾天,就忘了可能是釣魚執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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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徹底換了一架,楚歌又被銬在了床腳,對於這樣的遭遇,他簡直是習以為常。就把這幾天的日子當一場夢而已,醒來後還與之前沒什麽兩樣。
消失已久的係統終於出現,說:“融合程度又上升了。”
楚歌說:“哦。”
昨晚做了那麽激烈的一場,融合程度上升也是肯定的。
其實心裏並沒有什麽感覺,反正遲早主體和精神碎片都會融合成一體的,他遲早也會被剝掉皮的。想到被剝掉皮後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不再麵對不停變幻的方燭,他覺得自己應該是開心的。
過了一會兒,楚歌麻木的問:“剝皮的時候你能幫我屏蔽痛覺嗎。”
係統沒想到宿主可以這麽麵不改色的說出來,他還記得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楚歌是竭力要避免的,沒想到現在談起來都沒有異色。係統盡職盡責的說:“不僅痛覺屏蔽,嗅覺、聽覺、馬賽克……你要什麽屏蔽都有。”
楚歌又“哦”了一聲,感官屏蔽回來了,他聽上去好像也沒有怎麽高興。
係統過了會兒,安慰他說:“其實不一定會被剝皮的,方燭沒那麽快融合,我看他好像是想把自己的主體和精神碎片徹底撕裂開。”
楚歌安靜了一會兒,說:“……唉,別折騰了,還是趕緊剝皮吧。”
他腦子疼的厲害,一會兒是聽到方燭溫溫柔柔的喊他,一會兒又像看到了方燭暴戾至極的眼神,這麽亂七八糟的交織在一起,他是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係統給他檢查了一下,發現結果不太好:“你精神狀況好像不太穩。”
楚歌說:“不是都被方燭燒成渣了嗎,還有什麽穩不穩的。”
係統想說這是精神狀況不是精神世界,但瞅了瞅楚歌眼下的臉色,把這句話吞了回去。他翻了翻操作手冊,對比了一下各種案例,發現宿主剛穿來時沒有緊急登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當時他的精神海被方燭灼燒了就該直接離開。係統說:“等回局裏做個檢查吧。”
楚歌說:“好哦。”
一片寂靜,沒有誰說話。楚歌盯著天花板,木木的發呆,過了會兒係統說:“給你放球賽看吧。”
楚歌說:“好哦。”
係統沉默了一會兒:“這樣吧,接下來直到任務結束,我都幫你把痛覺屏蔽開著?”
很誘人的一個提議了,差不多是徹底違反《ai操作手冊》的,但對於這樣一個消息,楚歌的反應依舊隻有兩個字:“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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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土荒漠沙漫天。
狂風烈烈,席卷如刀。
惡劣到極點的表層環境,方圓數十裏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跡。
大部隊悉數離開星艦,楚歌隔著透明的壁體,遠遠的看到了他們離開的背影。他被方燭重新用鎖鏈鎖在了床腳,哪裏都不能去。
昨夜裏折騰了許久,方燭讓他乖乖的待在這裏,別想著逃跑,楚歌木然的應了,卻發現方燭興奮到有些不正常,就好像有什麽在前麵刺激他一樣。
他把這些告訴了係統,係統不確定的說:“大概是回家了,所以太高興了?”
楚歌說:“……我覺得是因為能夠把我剝皮了哦。”
一人一係統陷入了沉默之中,不同的是,這一次楚歌沒有瑟瑟發抖,和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相比,看上去冷靜極了。
他這樣自暴自棄的樣子係統覺得有點棘手,但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改變一下。
過了一會兒,係統說:“你是想被剝皮,還是不想被剝呢?”
楚歌腦子遲鈍的思考了一會兒,說:“還是剝了吧,做成人體標本對大家都好。”
係統:“……我會幫你屏蔽感覺的,死了就結束了。”
楚歌說:“好哦。”
他躺在床上發呆,乖乖的等方燭回來。在漫長的禁錮裏,楚歌都已然習慣,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很輕很輕,從遠處傳來,逐漸靠近,最後停在了門前,沒有進來。
一時寂靜,係統說:“方燭站在門口做什麽。”
楚歌輕聲說:“不是方燭。”
係統以為他的精神問題加深了,說:“就在門口,怎麽會不是他?”
楚歌垂下眼睛,似乎笑了一下,快得像是個錯覺:“……我聽得出來。”
係統有點心驚,他仔細觀察門外的來客,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好像真的不是……他要高一點,壯一點。”
那個人就站在門口,什麽都沒有做,但他的出現本來就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了,係統搜了半天方燭的資料,也沒發現說他有個親生兄弟的,難不成是別的?
係統說:“難不成是他爸爸?”
楚歌沒說話,他吃力的回憶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的事情,想要找到一點相關信息。這可能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但並不是一個好的決定,因為他的頭又開始一陣陣的疼,仿佛要炸開一樣。
每劃過一個分裂的節點,就像什麽肆虐過他的精神,從高溫熔岩到屍山血海,他終於勉強將信息找了回來,不確定的說:“我們在街上遇到的那一個?”
係統把畫麵翻到了那一篇,對比了對比,卻發現了差異:“好像不是一個,這個比街上遇到的那個還要壯。”
但無一例外都和方燭長著一樣的臉。
楚歌與係統都沒有說話,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來這顆廢星原本的設定,流亡者的秘密試驗基地,也是劇情裏提到的方燭出生點。不知道方燭就是那千萬個沉淪者之一,還是被盜取了基因的受害者。
和所遇到的沉淪者不同,方燭分明就擁有千嬌萬寵他的長輩,顯赫古老的家世,還有高不可測的天賦值,怎麽看都和四處逃竄的流亡者扯不上關係。
楚歌努力回憶自己到來前看到的劇情,但隻有模糊的隻言片語,完全湊不成篇,他不知道是不是隻有自己是這個樣子,但是問係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門口突然響起刺耳的聲音,就像是有什麽在激烈碰撞。楚歌側過頭去,卻什麽都沒有看到,就在這時一幅畫麵被投射到了眼前,他看到了門口那個人痛苦地皺著麵龐,嘴裏喃喃道:“該死!居然還有這種精神屏障!”
這個和方燭長著一張臉的人似乎是想要潛進來,卻被方燭留下的精神屏障隔絕在外,反而自己都受了不小的損傷,他表情憤憤,發泄樣的踢了門一腳,卻被徹底地震了開去。
楚歌直覺的不妙,他不知道這個人想做什麽,但是當他怨恨的抬起頭、投過來一眼時,楚歌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來前些時日那種黏著自己的眼神,令人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泛著惡心。
“他是怎麽潛進來的,沒有人發現他嗎?”楚歌詢問係統,有一些不可思議,他無法理解一個和方燭長著一張臉的人是怎麽進來的。
係統探測出去,得到的結果令人大驚失色:“我發現……其他人好像都沒有發現他和方燭長得一樣,隻有你看出來了。”
過去發生的事情被係統描述了一下,楚歌發現,好像真的隻有他看出來了這個人和方燭長著一樣的臉,所有人都任由他進出,視若無睹。除此之外,也就隻有係統能看出來了。
這個時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楚歌聽到腦海裏刺耳的電流聲。
楚歌問:“怎麽了?”
係統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數據都像是抖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艱難的說:“留下來的人都死了。”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楚歌也沉默了。係統給他描述了外麵的場景,那個和方燭長得一樣的人離開門口後,一點一點的搜索,無情的屠殺了每一個遇見的活人。在他經過的地方全是淋漓的鮮血還有不曾瞑目的屍體,每一張臉上凝固著的都是驚恐絕倫的表情。他們的腦袋無一例外被敲開,腦髓被挖了出去,然後被怪物的觸手肆意翻攪,成為紅紅白白的一灘爛漿後又隨意丟棄。
他所經過的所有地方全是殺戮的痕跡,滿地都是殘破的器官與肢體。
楚歌不太想聽下去了,他打斷了係統:“變成了什麽樣的怪物?”
係統沉默了一下,並沒有正麵回答:“……我覺得你不會想知道的。”
楚歌說:“我也會這樣死掉嗎?”
係統說:“有可能……大概你等不到方燭回來剝你的皮了。”
楚歌比較了一下兩種死法,感覺還是被剝皮好一點,他不太想被觸手敲碎腦袋呢。他的目光無意間瞥到窗外,卻發現銀白的牆壁不知道什麽時候合上了,看不到外麵的場景。
明明之前都是開著的,能讓他看到外麵的廢土。楚歌下床,走過去想要按動按鈕,卻聽到係統說:“別!”
楚歌手頓了一下:“外麵有血跡嗎?”
係統說:“沒有。”
楚歌說:“那就可以了,我總得知道是什麽情況吧。”
係統聲音有一點絕望,像是想要勸阻他,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巴。楚歌將按鈕按下,然後看到了永生難忘的場景。
廢土黃沙裏,有一群人在靠近,他們行進的步子極快,仿佛惡劣的環境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他們一個個甚至都不能稱之為人,因為他們的手臂、腿腳全數奇形怪狀,有的變作了斑駁的觸手,有的如同長滿尖刺的荊棘,無一例外的是擁有人類的麵龐。
但那是最令人絕望的。
所有怪物都和方燭長著一張臉。
這樣的場景比百鬼橫行還要可怕,楚歌情不自禁後退一步,踉蹌跌倒在地。下一刻,所有怪物都消失了。係統打上了一層馬賽克給他屏蔽掉,但無數張怪物的臉與軀體卻已經無法抹滅掉。
楚歌世界觀都要毀滅了,他跌在地上,老半天了都爬不起來,盯著那一層厚重的馬賽克,忍不住嚎了出來:“臥槽,統子,這什麽玩意兒啊?”
係統說:“叫你不要看了你還看……這全都是流亡組織的沉淪者!”
楚歌哆嗦了,他先前心如止水,但看著這一大群長著方燭臉的怪物徹底沒辦法冷靜了,眼睜睜看著馬賽克移動,好像越來越近,他的語氣是絕望的:“他們是來做什麽的啊?”
係統說:“這裏就隻有你一個活人了,你說呢。”
這不是正麵回答,卻比正麵回答還要可怕,人的想象力是無限的,楚歌倒在地上,覺得自己還沒被敲碎腦殼,就要被嚇死了。他哆嗦著問:“方燭呢,在哪裏啊,趕緊回來剝皮啊!”
係統說:“他們現在正在地下基地呢。”
楚歌都要哭了:“還在地下基地做什麽啊,他們沒發現異常嗎,老巢都要被人端掉了。”
係統說:“好像他們那兒沒什麽異樣……沉淪者傾巢而出,全部都來找你了。”
楚歌木然道:“我有那麽大的魅力嗎?!”
係統說:“……或許你有什麽特別吸引他們的東西?”
這終於讓楚歌想了起來他不同於常人的是什麽,李曼成的這個殼子裏有一塊星空藍石,就生長在他的精神海裏,傳說中可以保存人的意識和靈魂,不死且不朽。那對於方燭來說有極大的吸引力,或許對這些怪物來說,也是一樣的吧。
他木然道:“我現在自己把腦袋切掉還來得及嗎。”
係統安慰他:“乖啊,一會兒感官都屏蔽了,你什麽都不會感受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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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前不久,流亡組織的秘密試驗基地內,座椅上的方燭霍然轉過了頭。
四處伸手不見五指,唯有儀器淡淡閃爍的白光,照出他的身影,按下一半的手指驀地頓住,方燭驀地擰起了眉。
精神屏障被撞動了,那不是屬於楚歌的精神力!
他強行將精神海延展出去,果然在這座實驗基地內沒有發現任何沉淪者的痕跡,儀器依舊運轉,不曾蒙塵,就好像在他來到這裏之前剛好離開。
那麽那些惡心的怪物,能夠到哪裏去呢?
方燭劇烈的顫抖起來,他的精神力延展出了基地,強行順著痕跡擴展,過度的使用使得他一陣陣暈眩,不得不中途停止下來。
這在以前是絕不會發生的。他想要將自己與精神碎片徹底割裂,卻導致了精神閾值受損,原本可以窺測到楚歌的精神力,竟然在捕捉到怪物蹤跡時就已經無力支撐。
緊接著他感受到了遠方精神力屏障又一次受到衝擊,如同潮水一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個怪物在挑釁他的尊嚴,方燭牽動意識想要徹底將之碾碎,卻在一陣刺痛後發現自己竟然做不到。
一個聲音冷冷的說:“你還要強行將我割裂掉嗎,失去了我,你連一個盜取你基因的怪物都對付不了。”
方燭冷笑起來,他的瞳孔因為刺激而彌漫上血色,憤怒的說:“你以為我隻能靠你嗎!”
他將精神力凝成一根細刺,感受著精神屏障的波動,強行刺穿了目標的精神海。這種怪物對於常人來說十分可怕,但對於他來說,想要毀滅卻並不困難。
但這個以前能夠輕鬆完成的事情卻令他一個踉蹌,有一些難以言喻的痛苦。他們已經開始融合了,他卻想要強行割裂,這帶來的不僅是精神閾值受損,還直接降低了他的能力,假如他真的和碎片完全分離,那麽剩下的實力就會比現在還要差。
“你以為那些怪物會到哪裏去呢?你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全部都離開了這裏嗎?楚歌在那裏,他天生就擁有一塊星空藍石,你把他一個人留在了那裏!”
憤怒的尖叫回蕩在整座基地,方燭因為痛苦抓緊了扶手。他當然知道星空藍石對於那群怪物而言會有多麽大的精神力,就連他自己也一度被吸引。
楚歌一個人被他留在那裏。
“你真的掌控的了嗎,你想他死嗎!”
手指徹底鬆弛了下來,方燭翻身跪倒,大口大口的喘息。他隻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場景,一群張牙舞爪的生物,頂著他的臉,用著怪物的身軀,朝著星艦前進。
那個潛入進去的怪物被他毀滅了,而一旦這群怪物接近……楚歌會徹底死掉的,他不會再有半分活過來的可能。
他踉蹌著站起來想要出去,分裂到一半的過程被迫終止,亮出警告的紅光。方燭大步朝外走去,然而沒走出幾步,他就頓住了。
來不及了。
哪裏還能夠趕得上呢?
這樣遙遠的距離,這樣追不上的時光,沉淪者們早已經出行,而他還在地下數米的實驗基地。這樣的他,趕不回去了,而楚歌……
那條細細長長的金鏈子劃過了腦海,方燭痛苦的閉上了眼。
他都做了什麽?
他親手把楚歌禁錮在那一方牢籠裏,除卻那方狹小的天地,哪裏都不能去。
他親自毀掉了楚歌的精神海,從此楚歌徹底喪失了自保能力。
在被他留下的星艦上,楚歌看到了什麽呢?就算再恐懼,就算再害怕,又能夠去哪裏呢?
所有逃脫的道路,都被他徹徹底底的封死了。
楚歌隻能被金鏈子禁錮著,在無盡的恐懼與黑暗中,親眼目睹自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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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燭痛苦的喘|息,他從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
怪物們說不定已經到達了星艦外,而過不了多久,他設置下的精神屏障就會消碎。
而被困在其中的楚歌,徹底成了待宰的羔羊。
“你知道還有一條路的。”
是的,他知道,他最為厭惡、最為痛恨的一條道路——
“你知道怎樣才能救回他的。”
是的,他知道,與他所期待的截然相反,融合,徹徹底底的融合——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一起,才有一點點希望。”
方燭的手指掐入了掌心,有淡淡的血痕被掐了出來,然而這卻比不上他眼底的血色。沉默隻是一瞬間,他忽而一聲嗤笑,喃喃自語,與自嘲無異:“哈,魔鬼與怪物,原本就是一體……”
那仿佛是極度的不甘與悲哀,可最終他徹底放鬆了自己的意識,與精神碎片進行融合。割裂的精神想要粘合在一起又談何容易,更遑論他曾經可以打斷過融合的進程,劇痛席卷過腦海,而他隻希望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想起來在山洞裏的那一夜,溫柔的湖水撫過他的世界。
那個時候,你也是這樣的痛嗎?
無數紛雜的碎片與記憶湧來,組成一幅幅完整的畫卷。他們二者無不刻意加快融合的速度,與之同時帶來的是成倍成倍的痛苦。
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他的眼瞳已徹底化作血紅,無機質的眼眸深處,隻有一點點銀光在流淌。
精神力被徹底拔高,抽絲成弦,織成天羅地網,徹底將遙遠星艦所籠罩。
冰冷而並不陌生的殺意在胸臆裏盤旋,一種熟悉的、恨不得摧毀掉一切的衝動占據了全身。
仿佛一個陰森詭譎的噩夢,完完全全纏繞於身,在一片漫長的黑暗裏,等不到救贖他的那個人。
——很好,那就一起走向毀滅吧。
精神絲弦劃過了狂沙,那一方的時光仿佛都停止下來,怪物們如同被古怪的咒語定住了身體,一個個僵硬著不能向前。他們像是想要反抗,但半空裏卻有一張無形的網,徹底束縛住了他們。
而在天羅地網內的世界裏,一片毀滅。
肢體狼藉,血肉模糊,一個一個腦袋落下,臉上定格著恐懼且扭曲的神情。千篇一律都是同一張臉龐,無一例外都被割掉了頭顱,那是怎樣一幅詭異的場景,廢土狂沙中,幾乎不能用任何言語來描述。
一地的碎肢後,有一個身影緩慢走來,烈風與狂沙激揚撒起,覆蓋了模糊的血肉,卻掩藏不了那雙暗紅的眼睛。
鋒利的精神絲弦毫無顧忌的席卷,將一具具死去的屍體切成碎末。仿佛被活人的血肉所吸引,驀地拉高陡然刺向星艦。
卻在將將劃過縫隙的一刻,停駐了下來。
方燭仰起了頭顱,他隻看到楚歌木然的站在了床前。
那雙曾經瀲灩的桃花眼仿佛沒有了焦距,在鮮血與屍體構築的地獄前,徹底失去了光彩。
方燭嚅動了嘴唇,他有很多話想要說,卻終究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有誰能夠接受這樣的場景?
殺欲的狂歡,血腥的屠戮,楚歌是不是會以為,他也與這些沉淪者一個樣?
魔鬼。
怪物。
原來你已經麻木到,連恐懼都不會表現出來。
身體各處仿佛在崩裂,肆意折騰身體,過度消耗精神,可怕的後果終於在此刻爆發出來。
他仿佛聽到了血肉與骨骼破碎的聲音,從身體內部爆起,悚然到令人心驚。
方燭拖動著腳步,他強行壓製著所有的傷勢,一步一步,走到了透明的壁體前,終於再不能前進半步。
他再不能支撐自己,踉蹌著跪倒在了窗前。
一道透明的壁障,如同天塹,將他們徹底分割開去。
灰暗的世界裏,卻驀地伸出了一隻手,遞到他眼前。
沙土被淚水濕潤,方燭抬起了頭,他聽到了自己嘶啞而破碎的語句。
“對不起。”
“我愛你。”
黃沙漫天,一片血海。
他閉上了眼睛,放棄了任何挽救的動作,徹底任由身體衰敗,化為了灰燼。
作者有話要說: 簡直是絕望的,我好想分成兩章,不想有一章超過一萬字啊!
來來來終於寫完了!雖然沒有叼也不用再剁了!
明天見明天見,給每一個寶貝都啾一下!
楚歌可以回去領工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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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們求營養液啊嗯嗯唔唔唔~
覺得自己超級棒呢嘻嘻嘻嘻
2017、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