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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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寂的席間突然響起一聲輕哼,大伯將杯中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然後晃蕩著手裏的杯盞, 表情諷刺道:“銳之還真是對侄媳關懷備至啊,這等細心嗬護、恨不能把人放在心尖捂著的樣子......嗬嗬, 大伯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大哥.....”四叔坐在他旁邊,似是很驚異的看著他,但隻愣了一會兒就反應過來了, 將身子傾向他這邊,似乎想開口勸什麽。
但邱世承抬手止了他的動作,把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放, 目光犀利地看向邱銳之。而坐在他另一邊的女人, 也就是他的填房——也同樣盯著邱銳之, 隻是她的眼中除了濃濃地怨恨,卻還帶著難以忽略地畏懼。
“大伯這話說的,像是在責備侄兒啊。”邱銳之剛才一直在輕撫著易邪的背, 又給他喂了清水,這會兒見他不咳了, 才站起身, 回到座位上, 氣定神閑地慢悠悠道:“可是侄兒有什麽地方讓大伯不滿?”
“不滿?!豈止是不滿!”邱世承突然揚聲道,一掌拍向桌麵,酒杯摔在地上軲轆了幾圈才停下,邱銳之輕描淡寫的態度好像徹底激怒了邱世承,他雙目隱隱發紅, 不知是因為怒火還是剛才喝的酒水上了頭。“好,好!你今日既然問了,我就與你好好說道說道!”
坐在他旁邊的填房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快速瞄了一眼邱銳之的神色,卻正巧撞上了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睛,連忙慌張地低下頭,麵帶焦急地扯了扯她男人的衣袖,示意他息事寧人。
邱世承一把推開她,挺直了腰板,渾濁的雙眼盯著邱銳之道:“你日日守著你那嬌貴地不行的雙兒,對閣中事務理都不理,已是沉迷聲色昏了頭了,如今又對滿座長輩視而不見,眼裏隻盯著你那雙兒,更加是隻顧貪聲逐色、放浪形骸!”
沒說一句話,卻被一頂大帽子砸下來的易邪:???
“大伯難道不知邪兒有身子了嗎?”邱銳之淡淡道:“我自然是要日日守著他才能放心,大伯也是有子嗣的人,應是能明白侄兒的才對。”
“子嗣......”邱世承突然神情恍惚,嘴中喃喃著:“子嗣.....長子.....我的長子,我的瑄兒....”
神色驟然狠厲起來,他瞪著邱銳之,形如惡鬼道:“你竟還敢在我麵前說這種話!我的長子!我的瑄兒,不就是你害死的嗎!”
“大伯在說什麽?”邱銳之似乎忍著笑意,他瞥了一眼坐在末尾,臉色慘白的邱從臻,道:“大伯的長子不就在這裏嗎?”
“他算什麽長子,愚鈍不堪的東西,哪裏比得上我的瑄兒半分!”
邱從臻咬緊了嘴唇,本就單薄的身子幾乎搖搖欲墜。
“大哥!”四叔邱世珩立刻站了起來,大聲阻止他道:“你喝多了!”
“怎麽,老四,你是怕了嗎?怕下一個喪事就輪到你們家頭上?”
邱世承指著那席末的五歲小童,道:“可你別忘了!你這些年來除了弟媳生的麒兒,其他妻妾可再有所出?後院一堆丫頭片子長到了十七八歲,都嫁出幾個了,唯一的男孩卻隻有五歲!”
“三弟就更是了。”邱世承目光轉向一直悶頭不語的三叔邱世栩,道:“三弟早年膝下便僅有兩子,卻皆是人中龍鳳,本都到了娶妻安家的年紀,可在五年前,不過是去了一趟遠門,結果一去便從此再無音訊,還不是因為這個沒娘——”邱世承指向首座上似笑非笑的邱銳之,麵色猙獰,那樣子便是要口出惡言。
“大哥,你在說什麽胡話!怎麽說的像是銳之害了他哥哥們!”邱世珩急切打斷他道:“那時銳之不過才十六七,怎麽能有那種手段和城府!”
“他怎麽沒有手段?在他登上閣主之位前,有誰知道他有那一身絕世的武功?”邱世承道:“他那時不顯山不露水,根本沒人注意他,想要無聲無息地殺幾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邱銳之依然笑而不語,仿佛座下就是他請來戲班唱的一台戲。邱世承卻越說越激動,後來也不論什麽道理可言了,直接惡毒道:“他當年生下來的時候,就有人說這小孩天生命硬,是個防人的,養在家中就會招來禍事,後來果然如此,他那禍水的娘跟人跑了,偏偏找的那靠山還極硬,害得二弟........”
“大哥!”邱世珩這回是真急了,邱銳之他娘的事一直是邱家緘口不提的秘辛,對外隻說是人死了,雖然有一部分是為了邱世炎的麵子考慮,但更多的,還是因為那女人後來找的男人......
任他再說下去,恐怕惹火燒身,邱世珩也不勸了,幹脆上前拉他,邱世承今年也有六十了,雖然多年習武看著精壯,但也是虛在內裏,早就大不如前,尤其是在失了長子後,更是一夜間白了頭發,看著蒼老了許多。
這樣的邱世承自然比不上還正值壯年的邱世珩的力氣,被他幾下便拽著往外走,他又掙不開這個弟弟的鉗製,隻能邊走邊嘴裏罵著不幹淨的話,而邱世珩充耳未聞,邊拉著他邊對邱銳之道:“銳之,四叔就先帶你大伯回去了啊!他今天喝多了,說的都是胡話,你千萬不要同他一般見識啊!”
邱銳之微笑地點點頭,目送兩人糾纏著走出去後,他們的家眷也都迅速地起身告退了,他那一直沉默不語的三叔也突然站了起來,嘴裏嘟囔了一句‘我要走了’也不知是對誰說的,說完便如避虎狼般急匆匆地離去了。
一時間,整個花廳中隻剩邱銳之和易邪兩人在座上,空氣安靜的可怕,旁邊的易邪連呼吸聲都很輕巧。邱銳之卻突然有些惴惴不安,他沒有立刻跟易邪搭話,似乎是斟酌了一會兒,欲言又止了幾番,才終於琢磨出些說辭來,終於將目光轉向易邪。
“我們能回去睡覺了嗎?”邱銳之剛轉過頭,就對上易邪惺忪無神的雙眼,聽他啞著嗓子問道。
“...............”
邱銳之以為易邪怎麽也要為方才的事質問或說道他一番,卻不想易邪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朦朧著雙眼坐在椅子上好似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那怔愣的神情好像剛在戲院看完一場冗長而無聊的戲,然後睡到曲終人散才流著口水被他叫醒一般。
“好,夫君帶邪兒回去歇息。”邱銳之沉聲道。
雖然易邪沒有追究邱世承所說的那些話,這本該是值得慶幸的事,但眼下邱銳之卻不禁生出些鬱悶來——他的邪兒似乎認定了邱家人沒一個好果子,而對於眼前這一出疑似‘狗咬狗’的是非懶得置喙。
但這點小小地不滿馬上就被他拋到腦後,看易邪無精打采的窩在椅子的模樣,邱銳之剛想走過去抱起他,幾個玄衣衛卻是在此時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急走幾步上前,附在邱銳之耳邊說了幾句話。
邱銳之臉上波瀾不驚,隻是最後伸出去抱易邪的手收了回來,然後對旁邊站著的另外三個玄衣衛道:“你們幾個,都先退下吧。”
“是!”三人鞠躬後,也沒多問關於方才上報那事的回答,便轉身往外走。
而易邪麻木的坐在椅子上,雙眼已經放空了,更是沒有興趣聽邱銳之那些藏著掖著的小九九。
“等等。”邱銳之突然叫住其中一個玄衣衛,斥道:“寒露,你沒長眼睛嗎?!夫人在這,你要往哪走!”
寒露急忙掉頭跟自家閣主道罪,但實際卻是被罵的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他什麽時候成了專門看著夫人的侍衛?
聽到‘熟人’的名字,易邪有了點反應,他對邱銳之那不可一世的態度撇了撇嘴,剛想發表意見,卻一張口就是沙啞的聲調,易邪急忙清了清嗓子,對邱銳之道:“你...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別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自從上次寒露成功幫他‘瞞天過海’後,易邪就將其引為心腹,決定對他好一點,鞏固一下同盟之誼,首先就是要把他從邱銳之的恐怖統治中解放出來。
“我隻怕這些奴才,我給點好臉色,便要蹬鼻子上臉了。”邱銳之說完便不等易邪再反駁,就直接道:“好了,邪兒不是困了嗎?夫君還有些事情,就先叫寒露送你回去,晚些再回去陪邪兒。”
“沒事。”易邪大度道:“你安心忙吧,晚上就別回來了,去睡書房吧,我怕你回來再吵到我,我最近睡覺很輕的。”
說著就不再理他,打著哈欠招呼了寒露一聲,便起身走了。
邱銳之:“...........”
清明木著臉,仿佛沒看見自己閣主的窘迫,還愣頭愣腦的問道:“閣主,那件事......”
邱銳之回過神,剜了他一眼,生硬道:“這兒不方便,出去再說!”
清明沒有寒露敏感的小心思,依然平靜地答道:“是。”
好在邱銳之早就知道他的德行,清明就是認死理,所以他才會把去尋那落胎藥引的事交給清明,並且事先囑咐了他,對任何人都不能說起這事,所以其他的侍衛雖然也參與了尋藥,卻不知那藥用途,也不知是要給誰用的。
“去小涼亭吧,好好與我說說這事。”邱銳之似乎歎了口氣,低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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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
榮懷雪剛從閣中出來,就直奔內宅,便見這大晚上,葉涵楓卻還沒睡,坐在房中的太師椅上,將手中的劍鋒抽出了一小段,仔細端詳著,聽到動靜,抬頭見到榮懷雪,瞬間收劍入鞘,放回桌上。
榮懷雪順著她的手便看見了放在桌上收拾好的包裹,心中一突,疾走兩步,上前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你要走?”
“這些日子來承蒙你照顧了。”葉涵楓道:“但葉某並非無家之人,更何況傷已痊愈,總有離開返家的那天,不可能一直在此叨擾。”
“我並不覺得是叨擾,你可以一直在此.......”
“榮姑娘。”葉涵楓抬頭直視她:“你若是為報當年之恩才如此,那你已經還清了,我們已經兩不相欠,你不必再如此執著。”
榮懷雪神色黯淡:“我早就說過我不是為了報恩才對你.......我的心思,你真的看不懂嗎?”
“我不是男子......”葉涵楓歎道。
“我知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隻是有些情,在初看第一眼的時候就定下了,哪裏又顧忌的了那麽多......”
葉涵楓手指不自然的屈了屈,然後冷下臉道:“榮姑娘,時候不早,你也該回去歇息了吧,這裏似乎不是你的住處。”
榮懷雪收起眼中的傷感,她見葉涵楓決絕的模樣,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真要走?”
“沒錯,明日便走。”
“所以,你這是.....就要留下你師弟一人在這火坑裏了嗎?”榮懷雪又恢複了矜持優雅的樣子,一臉平靜地道。
葉涵楓皺起眉頭,緩緩站了起來:“你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有一個關於易師弟的大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恩.....也算日更吧,就是晚了一小時。(驕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