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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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小涼亭在府中極偏僻的角落裏,靜謐漆黑的四周除了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響, 就唯有那爬到牆頭的月光灑下來, 恰好照亮了這一方天地,隻是時不時的, 會被飛簷上垂下的藤蔓遮擋住幾分光亮,藤蘿的枝葉隨風搖擺,亭中兩人的身影就在這忽明忽暗之間影影綽綽, 看不清晰。

    邱銳之手中拿著個長方的紅木盒子,麵色沉鬱,裏麵的東西他方才隻消看了一眼, 便將迅速盒子蓋上了。

    “這東西......”邱銳之閉上了眼睛, 露出一個極厭惡的神情, 帶他再睜開眼時,那其中的尖銳差點讓清明抬不起頭。“你覺得我會把它用在夫人身上?!”

    “可這確實是按閣主所提供的地點找到的東西。”清明垂下眼,謙恭道:“屬下初弄到這東西時也很驚疑, 但據住在那多年的老人的描述,這蟲雖然看著可怖, 但確實有榮小姐所說的那種效用。”

    清明抬頭看了看邱銳之的臉色, 見他沒太大反應, 便繼續說道:“那地方十分荒涼,幾近是不毛之地,什麽莊稼都長不起來,唯有一種不知名的蕨類長得茂盛,那裏村民便以它為主食。”

    “可那蕨類含有毒性, 若是長年食用便會致人腸穿肚爛而死,所以在那裏幾乎每家有孩子出生時都會給他喂這種蟲子,據說是能化了那蕨類的毒性。屬下也去看了,那蕨類確實有毒,可當地人但凡是吃過這蟲子的,的確不會再受那穿腸之苦,而且在那村中比較有名望的老人還與屬下說,這蟲子本身也是毒物,但它的毒卻不傷人,反而是對各種瘴癘惡毒有奇效,但肚子尚未滿七月的孕婦卻是不能食用,因為這蟲藥力霸道,在孩子未成形的時候,它化毒的同時也會致使胎兒滑掉。”

    “所以。”清明如實的匯報完後,恭敬道:“閣主,這些都與榮小姐所說的基本吻合,屬下就鬥膽判斷那藥引便就是這東西,如若閣主覺得不滿或有疑慮,屬下願意再去那地方跑一趟,弄個清楚明白。”

    感受著手中木盒微微的震動,邱銳之神色肅穆,他是從榮懷雪那裏得知的落胎的方法,這藥引也是根據榮懷雪給他寫的地點去那處尋的,可他原以為那所謂藥引多半是花花草草這類,卻不想是條惡心的蠕蟲。

    這殊形詭狀的肮髒東西,他連邪兒的邊都不想讓它碰到,更不要提讓邪兒吞下它。

    “不必了。”邱銳之煩躁道:“你再去幾遍都是一樣的結果,也不過是反複聽那當地人嘮叨的幾句話罷了。”

    “所以,閣主的意思是?”清明看著他的臉色,問道。

    藤葉的影子打在邱銳之臉上,映的他深邃的眉目更顯陰鶩,他淡漠道:“先找個人,試試藥。”

    清明聽到這種命令連半點抵觸都沒有,反倒認真思索了一會,才回道:“可是,閣主,如夫人一般情況的孕婦怕是不好找......”

    “有什麽不好找的?”邱銳之不以為意道:“沒有你們還不會弄一個出來嗎?”

    “是,屬下明白了。”

    “行了,今日夜深了,便到這吧。”邱銳之隨手將木盒扔給他,道:“你明天一早就去找試藥的人,不管用什麽辦法,我要在十天之內看到結果。”

    “就是這樣,我現在要回正院去看看夫人,你可以退下了,”

    清明接過木盒,從懷中掏出特製的布將其包好後,對邱銳之俯身道:“閣主,夜黑風高,恐有賊人借此行刺,還請容屬下伴同閣主走一段。”

    邱銳之不置可否,穿過他身邊便出了涼亭,清明隨之緊綴在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默契地在路中沒有再說任何有關藥引的話題,直到快到了正院,清明身形頓了頓,剛想告退,卻在低頭的一瞬間察覺到一絲銳利的風聲。

    有刺客!

    這是清明第一個念頭,他立刻擋在邱銳之身前戒備著,邱銳之卻早像察覺到了似的,伸手擋開他,慢步走上前,對著來人表情微妙地笑道:

    “葉....師姐。”

    葉涵楓看著他,目光幽靜,但在那眼底深處卻好像醞釀著爆裂地怒意,這使得她的雙眼在這沉寂的黑夜中依然清晰的可怕。

    “葉師姐深夜在此守著,卻不進去看邪兒。”邱銳之輕笑了一聲:“難不成是專門來堵我的?”

    “邱閣主肯讓我見到阿邪嗎?”葉涵楓終於開了口,她已經難掩口氣中的惡意,反問道:“那門口的侍衛難道隻是擺設?”

    邱銳之笑了起來:“葉師姐說的沒錯,他們確實是擺設,要不然.....”

    “怎麽會讓你一個外人進到主院這一步!”邱銳之陡然將聲調提高,厲聲喝道。

    “外人。”葉涵楓對他的厲色視而不見,反複咀嚼著這個詞,半晌才頗自嘲地道:“的確,阿邪嫁給了你,隨了你的姓氏,你們才是夫妻,才是要相伴一生的人。我一個同門師姐自然是外人,所以我雖然對你這人厭惡至極,卻從不想過多插手你和阿邪的事,畢竟你再如何不好,也是阿邪自己選的人.......”

    “可是我卻想不到......”葉涵楓說到此處,攥著劍柄的手暴出條條青筋,她嗔目切齒地一字一句質問道:“邱閣主,我敢問一句,阿邪體內的蠱,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當初....是真的心甘情願嫁的你,還是你用了什麽齷齪手段逼迫了他!”

    “什麽蠱?葉師姐是還沒睡醒說的夢話嗎?”邱銳之嘲諷道,但其實葉涵楓話音一落地,他就瞬間明白了——怕是榮懷雪向她告了密。

    邱銳之簡直恨不得立刻去殺了榮懷雪這個跟他兩麵三刀的女人,卻不得不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維持著表麵的鎮靜來應付葉涵楓,他不知道葉涵楓究竟知道了多少,是隻有蠱蟲的事還是連帶著孩子的事也.......

    不過就算知道這些也無所謂,邱銳之內心沉靜下來,反正.....他一樣都不會承認。

    隻是在這片刻心思流轉間,他便做出了決斷,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不出絲毫心虛,傲睨著葉涵楓,囂張而諷刺地道:“既然葉師姐也知道自己是外人,又何必質問我這麽多,我與邪兒之間是好是壞是憂是喜,也是我們夫妻間的私事,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邱銳之說罷,暗暗瞥了一眼清明,給他遞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心領神會的離開了。

    “邱銳之,事到如今你還敢這麽理直氣壯,你是真以為自己做的事天衣無縫還是覺得阿邪的娘家已經沒人了?”葉涵楓沒有在意這麽一個侍衛的去留,她怒極反笑,道:“你這麽把阿邪玩弄在你的鼓掌之中,視他還有他腹中孩子的性命如同兒戲,你的心腸難不成是鐵打的,連自己的骨肉都容不下?”

    當葉涵楓聽到榮懷雪說起邱銳之問她尋落胎的藥引時,心中的情緒早已不能單單用憤怒來形容,她甚至怎麽也不能明白,邱銳之為何定要易邪落胎,如果是唯有落胎才能保住易邪性命也就罷了,可偏偏是有兩全的方法的,邱銳之卻置之不理,隻一味地想拿掉這個孩子。

    這天下竟然真的有這種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卻連自己的親生骨肉也下得去這種狠手!

    聯想到前幾日樂容和祁澤來時說的那些江湖上中傷易邪的流言蜚語,葉涵楓更加怒不可遏,她幾次拇指推開劍鞘,胸腔中幾乎江翻海沸,怒斥道:“還有你這些天拘著阿邪,是不是怕他知道了現在江湖上傳的那些事!知道了你曾當眾許諾娶林家雙兒!現在那雙兒身死,你倒是落得了一個情種的名聲,可你知道不知道阿邪承了多少罵名?邱閣主,你不是一向有手腕的很嗎?這時候怎麽不見你出來逞勇鬥狠了!”

    “邱閣主,你究竟是愛阿邪還是恨他?阿邪因為你聲名狼藉,你一言未發;阿邪現在身懷六甲痛苦不堪,你卻在想怎麽拿掉他的孩子,邱銳之.....難道你娶阿邪就是為了作踐他嗎!”

    “夠了!”邱銳之聽到後麵卻是再難保持從容,他表情陰戾地對葉涵楓道:“你不過是聽信了他人的一麵之詞就來與我爭辯,說我給邪兒下蠱?你可有真憑實據在?如若沒有,就不要在我麵前胡言亂語!不然我若是因一時情急傷了葉師姐,也很難和邪兒交代!”

    葉涵楓自不會說出榮懷雪,雖然她此番一怒之下尋過來,大約已是暴露了告密人,可她並非是莽撞之舉,她早已想明白,若是邱銳之事後追究起來,她便會帶榮懷雪離開寒江閣,將她安置在雲霄山上。

    “你這是威脅?”葉涵楓處在爆發的邊緣,反倒顯得有些平靜下來:“那你放任那些流言蜚語中傷阿邪,卻不出麵澄清,這難道不是事實?!”

    邱銳之這些日子來天天都是圍著易邪轉,再加上閣中被他下令禁傳林家的事,所以他還真不知這些江湖流言,但聽葉涵楓說的嚴重,他心中已是決定派人弄個明白了,可他卻不打算與葉涵楓說這些,隻冷笑道:“還是那句話,我與邪兒的事輪不到你來插手!我勸葉師姐莫要多管閑事,畢竟心寬的人,才容易活得長久!”

    “好.....好....!”葉涵楓嘴角揚起弧度,卻並非是笑容,她目光如炬,心中卻冷的可怕,道:“邱銳之,你就不怕我將這一切告訴阿邪嗎?”

    “嗬。”邱銳之沒有一點慌張,他揚起下巴,看笑話一般看著葉涵楓道:“你去說吧,看看邪兒會不會信你。”

    “而且......我還要提醒葉師姐一句,邪兒近來因他肚子裏那東西的緣故,身子內裏早就虛了,他若驟然間聽你說了這些,受了刺激,出了什麽意外,還望葉師姐莫要追悔莫及才是!”

    “邱銳之!你.......!!!”葉涵楓周身頓時真氣環繞,黑發飛揚,儼然是要動手的前兆。

    這個男人已經是卑劣到了泥土下麵,爛在了根裏,他就是知道葉涵楓不會去與易邪說,才會這般有恃無恐,甚至能說出這種話以自己妻子安危做逼迫的話來故意激怒葉涵楓。

    隻聽一聲鏗鏘鳴響,黑夜中一點寒芒出竅,帶著雷霆之勢,直逼邱銳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