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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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邪沒有立刻用,倒不是怕裏麵有毒, 畢竟誰來這鳥都不拉屎的地方還能想到隨身帶瓶毒藥來害人, 再說江雲賦好歹是出身名門正派的,親爹又是江湖上極富盛名的大俠, 人品方麵還是有保證的。
即使已經被名門正派這塊招牌坑了一回,直接把自己搭了進去,但易邪還是相信像邱銳之這種‘名門正派’隻是個例而已, 所以易邪並不懷疑江雲賦有歹心,他隻是感歎江雲賦餓成這樣居然也沒有生吞了這瓶藥,還真是毅力非凡啊。
易邪打量著那小瓶, 頗為感歎道:“真虧你能忍住沒喝了它。”
“這藥是外用的我怎麽喝?”沒想到江雲賦還挺講究, 但下一刻他就講出更實在的原因道:“而且這藥是我從家裏順出來的, 裏麵有千年靈芝的成分,起死人談不上,但是肉白骨還是可以的, 我就這麽隨便當初果腹的東西吞了,不就如同牛嚼牡丹一樣了嗎?”
從燕白嘴裏聽了關於江雲賦的描述, 易邪還以為這小子又得是個驕奢淫逸的人物, 但沒想到竟然還懂得物盡其用這種平凡樸實的道理, 比邱銳之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易邪生出這種感慨的同時,也突然覺得跟這千年的靈芝一比,自己肩膀上猙獰的傷口似乎也變得微不足道起來,有點配不上這瓶無價的神藥了......
江雲賦看出他的猶豫,道:“這藥在家裏放著不知多久了, 因為太過貴重而從沒被人動過,很多回我覺得是該用上它的時候......我爹都不許,他總想將這東西用到刀刃上,但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刀刃上?腦袋和脖子隻連著一道筋那種才叫嗎?那怕是取藥的須臾功夫都等不了的。”
“......久而久之,這藥放在家中簡直就成了個擺設,如今用到你身上,也算物有所值了,總比一直放著落灰強。”
“好吧。”易邪聽出江雲賦對他爹的怨氣,倒是與他有些共鳴,但也不好插嘴說什麽,打開那瓶塞,隻倒出了一點灑在了傷口上,瞬間皮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不少,但隻達到了結痂的程度,易邪就沒再用下去,他將瓶子蓋上,還給了江雲賦。
江雲賦也沒多說什麽,接過藥就重新塞回了懷裏。
“其實......”在陰暗的光影下,易邪看到江雲賦臉上難掩的憔悴之色,終於有點不忍心地開口了,他在懷中掏了掏,拿出個油紙袋來,道:“我這有點玉米麵餅,是隔夜的,這會兒有點硬了,要不你先湊活吃了?”
“草!”江雲賦剛才還是一臉憂鬱的深沉模樣,難得在他身上能瞧出一股文靜的氣質,但一聽到易邪這話也顧不上有禮無禮了,立刻就失了冷靜,叫道:“那你不早說!”
他瞬間就如同惡狼撲食一樣抓過那油紙袋,易邪連忙抽回手,看他狼吞虎咽恨不得連油紙袋一起吃了的樣子,沒有忍心告訴他關於這玉米麵餅的真相。
這餅是易邪他們趕路到了這荒郊野外之後,在最後一家鎮子歇腳的時候,當地就隻有這種吃食,葉涵楓和榮懷雪都沒有異議的吃了,易邪當然也不挑食,而隻有邱銳之覺得這東西遠不能入口,但好歹剛出鍋還挺燙的,邱銳之就把它包起來給易邪捂肚子了......
唉,想到這裏,易邪又惆悵了,果然無論外表再如何相像,芯子也是不同的,如果是邱銳之在這裏的話,恐怕就算餓死也不會動這餅子一口的。
再看看江雲賦,易邪搖了搖頭,歎口氣,這世道,篡位的狸貓居然比正經的太子還要像皇帝........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覺得家裏那隻被成天供著、沒啥文化還愛挑三揀四的大尾巴狼,比眼前這個放飛自我的名種犬瞅著順眼。
跟邱銳之無論何時何地,舉手投足都帶著一種謎之從容與欠揍的傲然不同,江雲賦要接地氣的多,他有著他這個年紀所特有的生氣:情緒輕易就會流於表麵,舉止浮躁,但是卻不惹人討厭。
江雲賦用手背蹭了蹭嘴,他先是抬頭略不自然地掃了易邪一眼,然後微微側過身,低頭拂了拂胸前的衣衫,確定儀表無礙後,才轉過身來,曲起手指抵著眉間,未用正眼直視易邪,就這麽遮遮掩掩地說道:“你.....你不餓嗎?”
易邪無奈道:“你現在才想起我,是不是有點晚了?”
想也知道那應該是這個雙兒身上最後的吃食,再看他微微凸起的小腹,江雲賦總有一種抬不起頭的慚愧感,雖然他確實已經餓到了極限,但是若要論起輕重緩急,總要排到一個有孕的雙兒後麵才是。
盡管他心裏清楚易邪會讓出這唯一的吃食的原因,是因為他給了那瓶傷藥,兩人也算得上是有來有往了,誰也不虧欠誰。
可在江雲賦這裏,這件事遠不是‘投桃報李’這麽簡單,首先他就不是他父親那般....把規矩與人情分的無比清楚的人。
“看來,如果不想走到互啖對方血肉的地步的話.......”易邪卻沒有過多糾結這種事,與這世上很多人不同,易邪凡事都會先想到最糟糕的那一麵,這種習慣讓他在麵對困境時比起常人來要顯得更加的平靜,或者說‘逆來順受’,因為眼下的境況再壞也壞不過他心中恐怖的想象。
易邪接著道:“我們就要快些達到各自的目的,然後離開這裏了。”
“怎麽會?”江雲賦皺起眉頭,分外不讚同他前半句話,他遠沒有覺得事情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而且就算真到了那種境地,那種泯滅人性的事他自認也絕對做不出來。
江雲賦以為易邪是有這種擔心才會這麽說,於是鄭重對他道:“我發誓,我絕不會傷害你分毫。”
一個餓了七八天的人,見到自己沒有立刻生撕活吞的人,說出這話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易邪沒有反駁他,但是卻故弄玄虛道:“可惜啊,我就不能那麽肯定的發誓了。”
易邪本來隻是玩笑般的想唬唬江雲賦,卻沒想到江雲賦異常認真地道:“沒事,你不會有那個機會的。”
易邪:“..........”
這話我怎麽就那麽不愛聽呢?易邪咽下了一口悶氣,不禁琢磨起來,我那未曾謀麵的婆婆究竟是怎樣一個存在,她生的兒子,一個個都對自己這麽有自信嗎?
“而且。”江雲賦朝昏暗狹窄的窗口望了望,道:“我們未必會餓太久,這不就有上門來毛遂自薦的食物嗎?”
易邪想起在水裏跟著他們那東西,道:“那也得能吃才行,你怎麽能肯定那是魚而不是水鬼呢?”
江雲賦看來是真在這地底呆瘋了,對入口吃食的要求一再下降,不以為意道:“真餓到那份上,水鬼你不也得吃?”
“那是你!”易邪惡寒道:“我還得尋思尋思。”
“你真是太難伺候了。”江雲賦搖頭道。“這種時候還挑三揀四,你夫君養你一定很頭疼。”
你懂個屁,邱銳之要是在這比我還要挑三揀四呢,他絕對不會讓我碰來路不明的東西一口的!
其實江雲賦說完那句話就有些後悔,那雙兒的丈夫還不知是死是活呢,自己就這麽貿然提起來,不是又惹他傷心?而且他肚子裏還有......
“小江啊,你還是太年輕,看的太少。”
江雲賦聞言一抬頭,就見易邪一點也不傷心,他作出惋惜的樣子,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道:“你懂不懂什麽叫痛並快樂著?伺候我,折騰他多少次他都甘之若飴,你懂嗎!啊!?”
“恩......”江雲賦點點頭:“這些都是我的前車之鑒,我一定引以為戒,將來成婚的時候,才能避免娶到你這樣的。”
“嗬嗬。”易邪嘲諷道:“所以這就是你還沒娶親的理由?”
“寧缺毋濫你懂嗎?”江雲賦學著易邪的語氣,哼了一聲不屑道:“在江南,想嫁給我的姑娘簡直數不勝數,隻是都不合我心意罷了。”
“那什麽樣的合你心意?”易邪鄙視道。“溫良淑德?百依百順?”
“首先。”江雲賦清了清嗓子道:“她就不能合我爹的眼緣。”
這得是跟你爹有多大仇啊?找媳婦還非得找個你爹不喜歡的,那你要真成親了家裏還能有安寧的日子嗎?
“最好她不是正道中人,但也不能太出格的那種。”江雲賦繼續道:“讓我爹不至於雷霆震怒但也如鯁在喉,反正就是要讓他不能痛快。”
我靠,年輕人,你的思想很危險啊!
“我.....我勸你還是不要這樣。”易邪嚴肅的上前拍了拍江雲賦的肩膀。
江雲賦對他的親近很不適應,肩膀一卸,就躲開了易邪的手,為了掩飾尷尬,又問道:“為什麽?”
“因為經過我親身實踐,你爹為了你的意願、家宅安寧、江湖和諧或者其他種種理由,最後還是會妥協的。”易邪深沉道:“他甚至還會在你大婚那天跟你說:‘這是你自己的選的人,所以無論以後過得如何都不要怨言’這種話,到時候你不但沒有成就感,反而會後悔就這麽跳進了火坑。”
“你怎麽知道!”江雲賦驚訝道,他指著易邪道:“我爹當時就是這麽說的!”
易邪聽著不對,納悶道:“你不是沒成親嗎?哪來的‘當時’?”
“呃.....”江雲賦有點難以啟齒道:“當初不懂事的時候,曾經玩過這手來氣我爹來著.......當然,後來及時懸崖勒馬了,那姑娘是胡人,比較不拘小節,跟我關係好才陪我來演這出的,我總也不可能真跟人家成親啊!”
這樣也可以?易邪不服,江雲賦簡直就是多年都遊走在作死的邊緣啊,就差來個大坑來讓他摔進去了,而自己呢,這麽多年都是乖孩子,就離家出走了這麽一回,就要碰到邱銳之這種深坑,從此一個活潑可愛的少年就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教育事業中了,這太不公平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易邪咬牙切齒地喃喃道,一邊用恨恨地眼神打量江雲賦。
江雲賦被他盯得莫名其妙,但還是接著問道:“為什麽你會猜這麽準?難不成你夫君就是個火坑?”
奇怪啊,江雲賦尋思,這個雙兒剛才明明表現的挺喜歡他夫君的樣子,怎麽......
難不成他之前說的他夫君為富不仁也是說了幾分真話?畢竟江湖追殺能追殺到這種地方,那他夫君也是挺招人恨的,說不準真是個.......
“你不會為了氣你爹就真找了個邪道中人吧。”江雲賦早就看出易邪也是習過武的,一個雙兒也被教導武功,那隻能說明他也是出身武林世家,更何況易邪的談吐舉止怎麽都不像一個商人的妻子,有時候名門弟子之間有一些共通之處,還是很容易看出來的。
江雲賦眼中有幾分訝異道:“你也太舍得自己了吧?這樣的人你也敢嫁?”
他這聲有點大,回蕩在空蕩的屋子中,易邪立馬警覺起來,他趕緊四處瞅了瞅,然後猛搖頭道:“這可是你說的,我什麽都沒說啊!”
江雲賦:“............”
作者有話要說: 經過多次被抓個正著的慘痛經曆,易邪已經做到了‘老師(gong)在與不在都一個樣’這一境界,大家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