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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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江雲賦以一臉‘你怕是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易邪就知道在他眼裏自己怕是已經成了個為賭氣而跳進火坑的煞筆了。

    因為江雲賦之前的講述, 易邪已經把他定性為一個愛作大死的熊孩子了, 而被一個熊孩子鄙視的易邪自然感覺十分不好,他立刻反擊道:“你以為我是你!之.....我夫君是名門正派的掌門, 他娶我也是過了六禮的,才不是胡來好不好?”

    這話雖然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但是易邪在提到名門正派四個字的時候, 仍舊有些底氣不足。

    “哦?”江雲賦聞言卻是眼前一亮道:“哪門哪派的?”

    “就是——”易邪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了,在昏暗的光線中他垂下了眼睛, 眼珠微微的轉動讓睫毛也跟著顫抖起來, 被江雲賦一時氣得腦子發熱的溫度降下來之後, 易邪這才反應過來已經被他套出了話,於是話鋒一轉,再抬起眼時透著一股不悅道:“就是個小門派, 說了你也不知道。”

    雙兒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在黑暗之中依然清晰無比, 他身上半幹的衣物貼著身子, 胸膛微微地起伏著, 鎖骨處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反著微弱的白光,濕發貼在修長的脖頸上,使得那俊秀而偏冷的五官也仿佛變得脆弱起來,清澈的眼眸中明擺著的不高興也像是撩動人心弦般的驕橫。

    江雲賦收回目光,他的心頭一瞬間有些發熱, 便立即掩飾般地緩緩繞易邪走了幾步,口中還是波瀾未變道:“不論門戶大小,武林正道之中娶雙兒為正妻的掌門都不多啊。”

    江雲賦若有所思道:“其中連戈堡的堡主娶的便是我表哥,而剩下幾個據我所知也都不是什麽小門戶,畢竟若非真情,這世間凡是有點小權小錢的男子都不會娶普通的雙兒為妻,而高門大戶家的雙兒,他們也娶不到。”

    “剩下便是那些名門出身的掌門了,他們或許是因為自身需要助力,或者是因為門派間的利益交換,娶的雙兒背後無不是有極好的家世,要不然如何對得起他們在自己終身大事上所做的犧牲呢。”

    易邪縱使很不喜歡這種論調,可也不得不承認江雲賦說的確是事實,可他這一棒子打下去範圍也太廣了些,連自己的表哥也不放過。

    “你的意思豈不是說你表哥燕白嫁的.....也不過是這樣的人?”易邪問道。

    “那誰又知道呢。”江雲賦自嘲般地嗤笑一聲道:“肖尋這人我也見過,他待我表哥確實極好,看著也不像是那種追逐名利之人,可在這世間大多數人眼中,他就是為了名利才娶的我表哥。”

    對於肖尋這個人,易邪的印象也是大抵如此,就像邱銳之說的,這個人很平庸,為人做事方麵沒有什麽值得誇耀的地方,也同樣沒什麽值得指責的,但就算如此,也仍能被世人尋出些蛛絲馬跡來,口誅筆伐,不為別的,僅因他如今是連戈堡的堡主。

    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就是這個道理,站在高處上,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供眾人揣測其背後之意,盡管你其實隻是在拂去袖子上的柳樹毛罷了。

    說來,易邪也是深受這種流言蜚語之害,他要不是嫁給了邱銳之,擋了某些人的路,也不至被抹黑至此,他無奈道:“人雲亦雲,多是無稽之談,你自己分辨的明白不就好了。”

    “我分辨的明白又有什麽用.......”江雲賦苦笑一聲,突然顯得有些悲傷道:“有些人為了自身幹淨,連自己的親人死活都可以不管不顧,而這世間到底什麽是正什麽是邪,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也都是這些人說的,我自認看得清也不過是孤掌難鳴,這世上喜歡跟隨大流高呼正義的人數不勝數,而冷靜自持的卻滄海一粟。”

    江雲賦若是真的是被冤枉了殺人,那他心中怕是比自己要悲憤十倍,畢竟自己的罪名隻是“橫刀奪愛”就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想要衝他丟雞蛋了,那“殺人潛逃”的江雲賦要是現在出現在大街上,豈不是要衝他丟刀子?易邪思及此處,深有感觸地歎息道:“.....大多數人都隻是想聽那些他們喜歡聽到的,他們其實並不在乎真相如何,也並不會為這件事的進展而奔波行走、勞心勞力,在外麵就著這件事對著眾人一派正直的嘴臉,斥責地再慷慨激昂........回到家也不過是茶餘飯後和家人的一點談笑罷了。”

    “於他而言,不過是圖一時逞英雄的痛快,對自己的生活是半點浪花都沒有激起,可於被誣陷的那人來說,卻是要承受著在風口浪尖上的折磨。”

    “你.......”江雲賦複雜地看向易邪,目光中不知是動容還是驚訝。

    “方才因為覺得你驕縱而出言不遜是我唐突了。”江雲賦低頭笑了笑,他卸下那絲最後的防備後,高傲的眉眼竟有幾分柔軟:“有你這般的雙兒,你的夫君不該頭疼,而是該偷著樂才對。”

    “見笑了,見笑了。”易邪一臉不敢當的樣子,唏噓道:“這年頭,像你這樣的明白人不多了。”

    江雲賦:“.........”

    “所以你夫君到底是誰,說出來聽聽可好?”江雲賦忍不住問道。

    “不好。”易邪立馬板起臉。“你幹嘛非得刨根問底?”

    “因為我很好奇。”江雲賦托著下巴道:“既然你身份沒有問題,夫君也是正派人士,為何非要跟我這般遮遮掩掩的?”

    因為我怕你知道真相以後翻臉不認人,易邪心裏嘀咕道,雖然你未必知道上一輩的恩怨,就算知道也未必會因此而傷害我,但是咱怕的不就是萬一麽。

    見易邪不語,似乎打定主意不會開口,江雲賦便擅自猜測起來,他看起來饒有興致道:“和塵派的掌門齊俊?他應該不會是你夫君,他今年已經三十四了,而他的雙兒妻子比他小五歲,和他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孩子也早就生了三個,最大的都能滿街跑了,聽說性子也是極溫柔安靜的,跟你半分吻合之處也沒有。”

    齊俊?易邪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那不是他叔叔輩的人物嗎?跟大俠爹稱兄道弟的,他家老大的滿月宴,自己還跟著大俠爹去參加了呢。隻不過被這些愚蠢的大人騙著喝了口烈酒後就五迷三道啥也不記得了,一直睡到宴席結束,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大俠爹在背著他回家之後,就因為給那時隻有四五歲的自己喝酒的事,而被爹爹一頓胖揍。

    回憶起這些的易邪平淡的表情有一瞬崩裂,而江雲賦則繼續道:“還有就是洛水門的蒼平,他倒是年輕,不過二十七,並且他今年恰好接替了他年邁的師父坐上了掌門之位,你說你家中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而眼下肚子裏還懷著一個的話,正好跟他妻子對的上,但是他妻子是我家隔壁玄清門門主的兒子,我見過,當然,肯定不是你。”

    易邪啞口無言,他是不清楚江湖上究竟有多少掌門娶了雙兒做正妻,但是若照江雲賦這麽一個個說下去的架勢,那離被拆穿也快了。

    “那就還剩下最後一個。”果然,就聽江雲賦如此道。

    易邪一下子慌張起來,他以為怎麽還得再有幾個,正醞釀著呢,怎麽這麽快就到最後一個了?

    “但是我覺得這個最有可能。”江雲賦煞有介事道:“你要不要聽聽?”

    “我還可以拒絕?”易邪驚慌之中,呆頭呆腦地問道。

    眼前的雙兒一改之前的聰慧變得呆愣,卻令江雲賦不禁心頭一突。他十二三歲時曾養過一隻自以為是的鸚鵡,它會自己用鳥喙打開籠門飛出去,在書房裏到處搞破壞,他寫的字帖全被它啄成了碎渣,然後在自己練武回來之前,這隻做完壞事神清氣爽的白鸚鵡就會自己啄開籠門再鑽進去,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直到有一天他出門之後忘了給鸚鵡喂食,急匆匆地又返回去,正好撞見鸚鵡在自己的書案上撒歡,他才終於解開了這個‘字帖被毀之謎’,而這隻惱人的鸚鵡還不等他發火,就在尷尬的四目相對之中自己慌張地撲棱起來,撞到筆掛上暈過去了。

    時至今日,江雲賦想到這一幕仍然忍俊不禁,他有些莫名地覺得易邪就和那隻鸚鵡一樣,聰明但又膽小,都讓他覺得如此的.......

    ——雖然那隻鸚鵡隻是他表哥寄放在他那裏的,沒過多久就被燕家那邊派來的下人取走了,而且他爹也一向是不讚同他養這些‘玩物喪誌’的東西的。

    “你的夫君,就是寒江閣的閣主吧。”江雲賦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他不知為何突然沒了興致,明明從小到大他都最喜歡解開謎底的那一刻,但看到易邪臉上等同於是承認的慌張神情,他卻並不覺得有多高興。

    “寒江閣曆來都不是能者上位,而是家族世襲,邱銳之此人雖然此前在江湖上一點聲響都沒有,但他卻是邱世炎唯一的兒子,所以會成為下一任閣主也是理所應當,可也難免不能服眾,所以他在四個月前娶了雲逍派易前輩的兒子為妻,也算彌補了這點不足吧,畢竟易前輩是眾所周知的雲逍派下一任掌門,縱使現在不是,但也差不多了,雲逍派肖一佩前輩早就閉關隱退,雲逍派的事實際都是易前輩在打理。”

    江雲賦看著易邪道:“聽說易前輩的兒子今年十七,長相極好,而且你這肚子看起來也像是三、四個月的樣子,這也和......婚期對的上。”

    江雲賦說完,就見易邪像是鬆了一口氣般塌下了肩膀,同時又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鸚鵡的事來源於作者親身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