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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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器被邱銳之打偏,但卻並未落地, 反而調轉角度飛了回去, 在那眨眼之間,隱約可以瞧見霧氣中閃爍著一道銀絲。
易邪順著那暗器回旋的方向一看, 這身裝束——這不是江雲賦嗎!他竟然也在這幻境中,但怎麽弄成了這副鬼樣子?
看他一身的髒汙,臉上還沾染著不知是自己還是何人的血跡, 倒是原本用發帶束起的頭發此刻披散了下來,竟讓他看上去與邱銳之更加相似,再加上那一臉的國仇家恨、仿佛天下人都欠他五吊錢的模樣, 簡直如同邱銳之附體——而且還是犯病時候的邱銳之。
“小江, 你也在?”易邪訝異道:“你是從哪跑出來的?”
江雲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垂下的手臂在看到邱銳之麵容的那一刻驟然繃緊,指縫間暗藏的寒芒忽明忽暗,他在易邪不遠處停了下來, 滿目凶悍地吼道:“過來!你還想不想要命?這裏都他媽的是幻覺——”
易邪原本踏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心中暗道, 完了完了, 又逼瘋了一個。
“還沒死嗎?”邱銳之卻是在易邪身邊輕聲言語道。
易邪猛回過頭:“你見過他?”
他原以為邱銳之見到和他容貌如此相近的江雲賦會驚訝一番, 但沒想到他很平靜,甚至一副早就打過交道的樣子。
“在邪兒睡著的時候,碰了一麵。”邱銳之輕描淡寫道。
但易邪可不會因為邱銳之說得輕鬆,就忽略這背後的狂風驟雨,邱銳之到底在他睡著的時候都幹了什麽, 怎麽他一覺醒來就變天了?涵楓她們消失了不說,江雲賦出現也是一副失心瘋的樣子。他到底是睡了多久,才能讓邱銳之有功夫搞出這麽多幺蛾子?
就這樣你還敢說你沒點我睡穴嗎?易邪目光如炬地瞪視著邱銳之。
“托你的福,還沒死透!”江雲賦的耳力倒是不錯,隔了這麽遠依然聽清了邱銳之的話,他將易邪後退的動作落入眼中,心中萬分的不是滋味,他頓時眉宇間怒意更勝,一想到易邪可能是被這幻象迷惑了心智,更是咬緊了牙關,片刻後又轉化為一臉悲憤。
易邪不知道他都腦補了些什麽,總之江雲賦的手移到了腰間,一段纖細的銀鏈纏繞在他玄色的腰帶上,而銀鏈的另一端被他絞在手指上,而銀鏈的末端——一把極為精致小巧的匕首,則被他握緊在手中。
剛才江雲賦擲過來的似乎就是這個匕首。
“小江,有話好好說,別衝動!”易邪連忙伸出手勸阻道。
“我不衝動你豈不是又要追著這個男人跑了!你到底有沒有腦子!”江雲賦恨鐵不成鋼道,他氣急之下也不免說出幾句埋藏自心底的話:“你就老老實實跟在我身邊不行嗎!為什麽這麽不安分,別人給你塊糖你就跟著跑遠了,你就這麽好騙嗎!?”
易邪:“???”
雖然看表情就得知江雲賦應該自己胡思亂想了一些東西,但易邪沒想到他思維這麽發散,一開口就讓易邪摸不到頭腦。
易邪心裏犯嘀咕:這個斥責的語氣是不是有點不對?怎麽聽起來......易邪一時不禁多想了一些東西。
小江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還是我誤會了什麽?
易邪沉浸在人生三大錯覺之一的疑問中一時回不過神,邱銳之卻俯身下來,親了親他的嘴角道:“不必與他多言,夫君馬上就把他送到他該去的地方。”
“啊?”易邪一下子打了個激靈,他最害怕的就是邱銳之自作主張,還不如他閑著什麽也不做呢,因為邱銳之一旦發揮他自身的積極性,主動請纓去做什麽——那最後的結果指定沒什麽好事。
“誒——你等會!”易邪出口阻止已經晚了,邱銳之已經一個閃身離開了他身邊,朝江雲賦衝了過去。
“你怎麽敢——”江雲賦則是怒視著他的動作,他如困獸般的目光死盯著邱銳之,這種明顯挑釁的行為讓他本就因在幻境中而紛亂的神智更加不清楚,在這一刻,他顧不上眼前人究竟是何人,易邪為何不反抗他,他隻想將眼前這個男人徹底擊敗。
“我當然敢,因為他是我的。”在江雲賦怒吼之時,邱銳之竟也已然到達了江雲賦身側,低聲說道。
“你!”江雲賦麵色一驚,他才意識到他目光一直追逐的不過是個殘影罷了,他立刻轉身,腳尖一點向後急掠,便試圖與邱銳之拉開距離。
與此同時,他緊纏在腰間的鎖鏈也倏然解散開,在白茫茫霧氣中十幾縷相互交叉的銀光一閃而逝,就如同是煙火的前奏,下一刻,利器撞擊在沙礫上的聲音便此起彼伏的響起,塵土也隨之飄揚起來。
江雲賦一聽這聲音便覺不對,他腳跟一轉,剛想離開卻已經來不及了。
小腿處尖銳的一痛,一道細小的微風拂過他的發絲,江雲賦立時顧不得那刺入骨髓的痛楚,手腕一抖,銀鏈破風而來,無形無狀的霧氣似乎也被那銀鏈切割成四分五裂的模樣,在那細小的縫隙間,江雲賦看到了邱銳之的眼睛。
但總算不再是被步步緊逼的狀態,邱銳之因那銀鏈舞動的鋒芒而暫時後退,而江雲賦也有了喘息的機會,他一咬牙,從小腿處卻是拔出了一塊寒冰,鋒利的銳角冒著寒氣,因為他強扯下來的緣故,寒冰上還粘連著他絲絲血肉。
這一切不過在轉瞬之間,很快銀鏈舞動生風的勢頭便弱了下來,江雲賦卻在還未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被邱銳之一腳踢出十幾尺遠。
江雲賦的分量並不比邱銳之輕多少,然而這一腳卻將他整個人都踢飛出去,可想而知其中力道,江雲賦頓時感覺胸骨傳來碎裂般的疼痛,趴在地上,嘔出一口鮮血,便再也動彈不得。
“已經敗在我手中一次。”與他的狼狽相比,邱銳之卻信步閑庭地走到他跟前,道:“.......你就該清楚自己的斤兩,在我麵前,你那點招數不過是蚍蜉撼樹罷了。”
怎麽會?怎麽可能?!江雲賦喉嚨不停地發出可怖的咕嚕聲,不斷有血沫從他嘴角溢出,他額頭青筋暴起,眼眶發紅,那副悲慘模樣怕是震碎了內髒也不過如此。
江雲賦說不出話來,但是他的眼神就已經暴露了他的震驚與不甘,他雖然不是狂妄自大之輩,但也自認武功造詣在同輩人中已無出其右,這也是臨河幫那一群烏合之眾隻敢叫囂實際卻拿他沒辦法,隻能等他爹來定奪的原因。
所以,就算這個男人的年歲要比他大,也不該如此....不該.....明明就算是他爹也未必能在這幾瞬之間便擊敗他,那豈非說明他比自己爹還要厲害?那豈非是天下.....不可能.....他才多大,這怎麽可能?!
邱銳之就如同知道他心中所想,蹲下來與他輕聲道:“你可知有時候天賦這種東西,是庸人再怎麽努力也超越不了的。”
“我......”江雲賦此時雙目充血,死瞪著邱銳之,看起來駭人的緊。
我是庸人?我的天賦是所有見過我的長輩都稱讚過的.......但就算如此.......江雲賦緊盯著邱銳之,在這個人的眼中竟然也算不得什麽!
他自小便天賦過人,學什麽都要比旁人快,但卻也沒有持才傲物,凡事都肯下功夫去琢磨,從未有一刻放鬆過自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與他同輩的那些“天才”大多都泯然眾人矣,但隻有他,依舊活在別人豔羨的目光裏。
他與家中人相處不快,總是意見相悖,也總覺著家中人陳腐的觀念牽絆住了他的手腳,以至於他在這個年紀便有了諸多不快和煩惱。所以他雖然厭惡追名逐利,但在武功上的才能卻依舊讓他自傲,並為之欣喜,因為那是在日日紛雜庸碌、令他倍感煩躁的日子裏,唯一能值得高興的。
可如今——
“你若是以為凡事隻憑一腔熱血就能看到結果,那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男人嘲諷的低語仍舊在他耳邊響徹著。
“但是若要從一開始就認清這些而識趣的選擇放棄,那人生也未免太過無趣了,是不是?”邱銳之笑道:“畢竟我非常喜歡......看到那些自命不凡的嘴臉,在我腳下露出不可置信的屈辱模樣,就如同你現在這般,非常的有意思。”
“你!”江雲賦掙紮著撐起身軀,卻換來從喉中湧出的淋漓鮮血。
兩人的談話也不過在須臾之間,易邪在江雲賦被踹飛的那一刻,便已經跑了過來,他還未站定身子,便已經脫口喊道:“之之!之之......別——”
易邪一個踉蹌就往前栽去,邱銳之站起身接住了他,問道:“邪兒,怎麽了?”
我靠,你都要在我眼前殺人了,你還問我怎麽了?
易邪氣喘籲籲地道:“他....他是燕白的表弟,不是幻覺,別、別殺他。”
“我知道。”邱銳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見他第一眼我便知道。”
“那你——?”易邪撫著胸口,驚疑地看著邱銳之,與此同時,江雲賦再次嘔出一大口鮮血,他的手指似乎朝易邪這邊虛抓了一下。
“小江!”易邪離近一看,才發現江雲賦的慘狀,立刻就想上前去查探他的情況,卻被邱銳之一手攔住了。
“邪兒不必去看了,小心髒了手。”邱銳之捏住易邪的下巴道:“而且,他也馬上要死了。”
易邪的目光從驚疑變成了驚駭,他不能置信地望著邱銳之,竟不知該說什麽。
但下一刻,邱銳之便接著道:“但夫君這全是為了他好,邪兒不要誤會。”
“什麽....什麽意思?”
“邪兒忘了這是在幻境之中了嗎,在這裏死了自然是不作數的。”邱銳之道:“我隻是好心將他送出去罷了。之前那一麵也是如此,他見到我便覺得是這幻境耍的花招,從而襲擊我,我便將他擊落深穀,沒想到他還有命回來,而且竟還對我抱有如此強的敵意——真是個不怎麽討喜的小子,是不是,邪兒?”
一旁的江雲賦在邱銳之說話時就已經沒了聲息,易邪雖聽了這番解釋,但看著那具沉默的屍體,依舊有些膽寒無法消散,他勉強開口道:“那我們呢,要怎麽出去這裏?難道也要......?”
易邪問的時候心中無比緊張,他害怕邱銳之說出不同的答案,因為如果邱銳之有其他方法出去的話,那就代表——
邱銳之輕輕撫摸上易邪的後頸,溫柔道:“邪兒,我保證不會讓你感到一絲疼痛的......”
易邪抬頭看向他,那雙黑眸中充滿了留戀,易邪也在這一刻放下了心,他張了張嘴,但還來不及說什麽,就頓時失去了意識,淹沒在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