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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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不曉鴻順樓的小柳師傅究竟是交了什麽好運道, 竟然能高攀上了忠順親王殿下本人, 由親王殿下親自領入宮中, 又親自送將出來,關鍵還同進同出, 貌似親近得很——
忠順親王府的侍從自是都驚掉了下巴, 心想自家冷麵王爺何時變成了這副模樣;
而宮中送出來的內侍公公們卻都覺得——外頭傳言非虛,傳言非虛啊!
柳眉此刻則正倚在車駕之中,身體隨著大車的行進而微微搖晃,手中則把玩著手中一麵小小的金牌——這是聖人賜給她的信物,畢竟老人家是應承了她, 要給她一個恩典的。
這是她憑本事自己掙來的,想到這一點, 柳眉其實還挺得意。
世清則端坐在她對麵,閉目養神。
“你真的明白我的心思?”柳眉突然開口相詢。
世清不須睜眼,也不須問明,當即點點頭, 算是回答了柳眉這句沒頭沒腦的問話。
“真的呀?”柳眉腆著臉望著世清, 小聲小聲地問, “你沒有開那個……那個功能吧?”
她指的是能讀她心思的功能。
世清陡然睜眼, 目光明亮, 帶著壓迫的氣質緊緊地盯著柳眉,看得柳眉心裏一陣發虛——
係統“叮”的一聲在她意識裏上線,然後推送了消息過來:不允許在這樣的環境裏提到係統的特殊功能。
柳眉:咦,這語氣, 竟如此這般地熟悉?
是的,這樣的環境很特殊——這親王府規製的車駕,外麵就是駕車的車夫,車前車後則是親王府的侍從,兩人隻要稍稍大聲,說話聲就會被外頭聽見。不過,哪怕這車駕再寬敞,裏麵坐了兩個人,也顯得有些幽暗狹窄,令車中的兩個人隻要睜眼,視線便難免相遇,相遇了便再難以分開。
兩人彼此對視了片刻,世清突然張開雙臂,老實不客氣地將柳眉拖過來擁在懷裏,將微涼的唇輕輕地貼在她的額頭上。
——這都是環境的鍋!柳眉心想。
她心虛之下,選擇了靜靜靠在世清胸前。
“本係統確實剛剛上線,此前沒有使用讀你思維的功能!”世情係統向她確證之際,口氣有點不善,“此前在宮中,你所有的想法,都是世清根據你那些小動作、微表情,以及所了解的你……推斷出來的。”
說到後來,那口氣又轉得有些傲嬌——“哼!”
“哦!”
柳眉靠在世清的胸膛上,悶悶地答了一聲。
他是明白她的,這令她心底有點暖呢——一如被他的雙臂圍繞著的感覺。
“對了,”這回她學乖了,選擇了與她的係統在意識裏對話,“那……如果,我將來真的用到了這一枚金牌又會如何?……這世界和這裏的人,大多注定是要杯具的,這個世界本身又有自我修複功能……那麽會怎麽樣?”
係統沉默著。
就在柳眉有些失望,覺得係統不會回複她的時候,世情突然在她心裏開口了:“管它呢?”
管它呢?
柳眉一怔,忍不住伸臂一推,抬起身子,正正地望著世清。
“這個世界已經變化了大大小小的許許多多,誰知道它來得及修複多少?”世情在她的意識裏穩穩地答複,“隻要能無愧於心就好!”
柳眉凝眸望著對麵的男人——
雖然此刻,她麵對著世清,卻在意識裏與世情對話,可她心中柔情滿溢著,因為至此她已經能完完全全地認定,她的係統……不再是一個係統,而是一個有自我意識的……人。
敢於直麵那終將走向蒼老與衰亡的命運,願意在這短短的人生之內奮力做點什麽,即便知道也許全無用處,可也終於不願枉自走這一遭……她一直覺得,這就是她啊!
可是這話卻從世情口裏說了出來——所以,如今她便不再隻是一個人了?
車駕內,有莫名的情緒流動。世清低下頭,就著幽暗的光線看清了柳眉眼裏的淚水,那溫暖的唇便再度湊上來纏著她,將她的淚水輕輕地一點點地吻去。
*
“那……那個,”好奇寶寶柳眉問,“‘饕餮山人’是什麽人?真是傳授你廚技的師父麽?”
“根據這世界的設定,是的。”世情係統一如既往,毫無波瀾地答複她,“雖然此人在這個世界裏從未出現,隻是一個名字而已。”
“不過,據我所知,這個’饕餮山人’,似乎與當初將我的係統程序語句寫出來的人有些關聯。”
柳眉一聽,饒是她今兒忙了一天,早已疲累不堪,此刻也精神大振,兩眼放光,撲上來纏著世清的脖頸,小聲小聲地湊在他耳邊問:“是真的麽?”
在她屬於的那個世界裏,若是能找到這個“饕餮山人”,那當她回到了自己的時空,可能也有機會與世清重聚——在一起,或許不會僅僅是隻能想想而已的事。
世清親了親她的麵頰,鄭重點點頭。
此刻,她不須說什麽,她在想什麽他全都知道。
柳眉卻忍不住地拚命想要微笑,隻覺得歡喜到想要爆炸,或者爆炸還不夠,她的心隻為了這一刻的歡喜,可以扶搖直上重霄,也可以從重霄之上一躍而下,可以像春風一樣圍繞著他癡纏著他,也可以如醇酒一般浸潤著他浪蕩著他——而她卻總是與他在一起……多少的美夢便都成了真。
“殿下,鴻順樓已經到了!”
外麵的車夫不識相地出聲提點。
世清則輕哼了一聲,擁著柳眉,大刀金馬地準備起身。
柳眉卻終是羞意難抑,趕緊從懷抱裏掙出來,理理頭發衣衫,當先一步邁出步子,跳下車來,卻被鴻順樓跟前的景象嚇到了。
此時賈芸的喜宴尚未散盡,也是因這忠順親王殿下親至的緣故,賓客都不敢離開。寶玉賈芸等人都在鴻順樓跟前恭敬迎候,於是也都眼睜睜地看著柳眉帶著一臉可疑的紅雲,從世清的車駕中一躍而下。
偏生世清不緊不慢地從車駕中跟了出來,徑自緊緊跟在柳眉身後,仿佛正在為柳眉麵上的紅雲書寫注腳。
縮在寶玉身後的茗煙,此刻偷偷抬眼,看清了世清的形容,陡然想起上回在紫檀堡外的經曆,忍不住想要驚呼,卻趕緊伸手緊緊地捂住了嘴,悶聲發大財。
柳眉哪裏還顧得上在乎旁人的眼光,她腳步匆匆,徑直往鴻順樓的大廚房奔去,一顆心在胸膛裏突突地跳動著。
“我回來了!”柳眉衝進了大廚房。
——她可是拍過胸脯的,等她回來,要與大家一起痛飲一場的啊!
邵大廚、“沒經驗”這幾個鴻順樓後廚下的幹將,果然也信守了約定,當真聚在大廚房裏,在廚房正中間支了一張圓桌,上麵頓著一壇一壇的好酒,與一桌下酒的小菜——他們是鴻順樓的廚子,最會挑酒,桌上放的,正是鴻順樓平時待客用的頂尖佳釀。
“柳姑娘——”
“柳師傅——”
喜氣洋洋的招呼聲剛剛響起,立刻便啞了火,隻因為他們見到柳眉身後,以往那個少有人能照顧周詳的煞神竟一起跟了進來。
“……親王殿,殿下……”
邵大廚自然認得忠順親王,率先嚇軟了腳,搖搖晃晃地摔在自己身後的椅上,忙不迭地又彈起來。
旁人或許尚自不怎麽識得世清,可是見到邵大廚驚成這樣,大多也漸漸明白過來,紛紛過來,要上前給世清見禮。
“不必——”
世清雖然尾隨柳眉至此,卻也還是那一副清冷肅穆的舊模樣,唯一與以往不同的,就隻是他揮手免了眾人行禮,道:“本王今日亦是賀客,不過來討你們為柳姑娘備下的好酒一盅而已。”
“不是說好了,要大家痛飲一場的麽?”世清見眾人拘束,也並不在意,徑自尋了一張舒服的椅子坐了,往後一靠,一伸手,已經攀了一壇佳釀,自己將封泥拍開,淋淋漓漓地往麵前的杯盞裏斟滿了一盅,一揚脖,便灌入喉中,讚道:“好酒!”
柳眉無法,隻得自己趕人入座,偏生無人敢坐在世清身旁,隻得她自己坐了。
鴻順樓的人初時都是拘束得要命,邵大廚尤其緊張——這幾道下酒小菜,都是他親手所製,原本也隻是做來想請柳眉嚐嚐,順便也請她指點指點,卻沒想到跟來了這尊神……
可是世清卻是酒到杯幹,箸頭點點,將桌上的小菜嚐了個遍,在嬉笑之間,也將邵大廚的功力點評了個遍。看著他是信口道來,隨意點評,邵大廚聽來,卻覺得是妙語連珠,字字經典,一時聽了進去,連喝酒都忘了。
酒酣耳熱之時,鴻順樓諸人終於甩脫了拘束,有人高聲說話,有人唱起了歌兒。二廚“沒經驗”舉著手裏的酒盅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世清道:“殿、殿下……您可還記得,這裏……就是這裏……您第一次見柳姑娘……”
當初在鴻順樓初遇,世清竟能尋到這大廚房裏來,聞香識得柳眉親手所烹的那一碗陽春麵……
“那可並不是第一次……”世清憶起往事,眼裏蘊著清淺的笑意,望著柳眉。
“不是?”
鴻順樓諸人聽說,已經立時將“沒經驗”摁在桌麵上,滿當當地灌了他一盅酒。
世清卻在這時候揭曉了謎底:“在那之前也見過……在夢裏!”
聽了這等抹了蜜的話,鴻順樓的人都愣了一陣,登時一陣哄堂大笑。
邵大廚連淚水都笑了出來,“我可是記住了,以後家裏婆娘這麽問,我也這麽答!”
而二廚“沒經驗”則拍著桌子表示他學到了,這輩子不打光棍是有希望了,隨即又被人灌了一盅酒下去,說是慶祝他脫單有望。
在這般嬉鬧聲中,隻柳眉一人眼波盈盈,望著世清——
他說的,一切都對,都對……
*
寶玉獨自一人在鴻順樓的院子裏踱步,想著曾在這鴻順樓發生過的事,也偶爾會想起柳眉。
他突然覺得,柳眉雖然在他的院子裏混了這好幾年,可是他卻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小丫頭——就像是這個丫頭,從頭到尾沒有在他的生活之中存在過一樣,令寶玉又是惶惑,又是落寞。
“芙蓉如麵柳如眉,芙蓉如麵柳如眉……”
寶玉背著手,將這熟得不能再熟的句子念了兩遍,忽然記起,這白樂天所寫的《長恨歌》裏的句子,下一句分明是“對此如何不淚垂”。
明明是憂傷的句子啊!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標題借用了鹿先森樂隊《春風十裏》的一句歌詞,就是唱“春風十裏不如你”的那一首。
當年還看過這首歌的一個神評論:
春風十裏、五十裏、一百裏、體測八百米、海底兩萬裏、德芙巧克力、香草味八喜、可可布朗尼、榴蓮菠蘿蜜、芝士玉米粒、雞汁土豆泥、黑椒牛裏脊、黃燜辣子雞、紅燒排骨醬醋魚、不如你、全都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