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有情人無心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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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眉見潘又安急急忙忙地打馬便走, 心中覺出不對。

    隻見見商隊裏剩餘的人衝那位長史官拱手, “大人這是趕著回忠順親王府麽?”

    “是呀, ”長史官笑著向眾人告辭,“本官這是趕著回去向親王殿下複命去呢!”說畢, 這位長史官已經輕提馬韁, 隨著潘又安去的方向,也往內城過去。

    柳眉連續幾次呼叫她的係統,都沒有得到答複,心中頓時起了不祥的預感。當下她辨明了方向,就往內城賈府那裏過去。

    柳眉知道潘又安定是去尋司棋去了,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潘又安對司棋的情意輕易便動搖, 竟是因為長史官隨口的兩句話。

    而她偏又是知道司棋與潘又安兩人的結局的。

    柳眉匆匆忙忙來到榮寧後街——司棋家亦是榮府世仆,定是住在榮寧後街的某處。隻不過柳眉找到司棋家廢了點功夫,等摸到她家的時候,已經聽見司棋的娘在破口大罵, “你是我的女兒, 我偏不給他, 你敢怎麽著?”1

    柳眉遠遠地聽見, 趕緊奔了近前, 高呼道,“等一等”,卻正見到司棋咬了咬牙,當頭便往牆上一撞。眼見著鮮血便從司棋撞牆的地方流了下來, 司棋的身體也一點一點地軟倒在地上。

    柳眉駭得魂飛魄散,腳下發軟,心中發虛,耳中嗡嗡嗡的,什麽也聽不清,又仿佛有什麽堵著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接著尖叫聲迭起,司棋家中全亂了。有一名看著麵生的婆子奔上前去,在司棋口鼻處探探,便大驚小怪地說:“哎呀,這個傻丫頭,竟將自己碰死了!”隨即將司棋的身體放平下來。

    司棋的娘聽說司棋撞牆死了,登時大哭,轉身便向潘又安撲了過去,隻嚷嚷著潘又安償命。

    潘又安卻眼望著司棋的屍身,眼中顯出奇異的神色,口中淡淡地說:“你們也不要著急。”

    他從懷中掏出一隻匣子出來,打開了給眾人看。眾人望去,見裏麵都是金珠首飾。

    “大凡女人都是水性楊花,我若是先將這錢財拿出來,她就是貪圖銀錢,嫁了我,我這輩子怕是也難甘心……如今她既這樣,足見為人難得。罷了!”2

    潘又安將匣子無所謂地遞給司棋之母,淡淡地說:“她的人是我的,我去買棺殮她。”轉身出去,不多時,就叫人抬了兩口棺材進來。

    這一切發生的同時,柳眉就在一旁看著。

    她也不知自己心裏在想什麽。

    論理,在大觀園裏她與司棋並不特別要好,甚至兩人沒少過齟齬。可是眼看著司棋就這樣死了,她心中卻如有巨浪滔天而起,讓她難過得五髒六腑都要被擠碎了——

    她是知道的,她早知道兩人的結局就是這樣,她不過是在目睹書上寫著的故事在眼前又發生了一遍而已。

    可也就是因為如此,柳眉才會覺得痛心疾首。

    她曾經告訴過司棋,請她一切都要和心上人商量好了再做決定的;

    她也曾親眼見到潘又安,見他那樣意氣風發地回京;

    這一對年輕人,曾經那樣努力地堅持過,他們值得擁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可是倒頭來,卻……

    原來,命運竟是“這樣”不可改變的——竟是“這樣”,因為長史官的一句話,從而不可改變的。

    此刻柳眉五髒六腑都覺得疼,勉強扶著牆,轉過身,卻見迎麵潘又安正招呼著將那兩具棺材都抬進小院裏來。

    而在潘又安身後,柳眉見到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你剛才曾經召喚我?”

    意識裏,世情係統終於上線,平平靜靜地問出這一句。

    遠處,忠順親王世清獨自一人,錦袍玉帶,麵沉如水,立在榮寧後街之上,引人側目。然而他眼中,就隻有柳眉一人。

    柳眉身後,潘又安慘笑一聲,道:“姐姐,我說過的,要對你負責的。”

    隨即便聽眾人一陣驚呼,接著是驚歎聲與哭聲一起大作。司棋之母哭得尤其響亮,哭著叫司棋,又哭潘又安,一麵哭一麵罵著這兩個傻子。

    而柳眉卻自覺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好久,才走到世清麵前。世清將她的手臂一挽,隻帶到個僻靜角落裏,兩人麵對了麵,柳眉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顫著聲音開了口:

    “原來是你……”

    真的是你……

    到了這時候,便想要自欺,也不可得——

    “是我!”

    世清在她對麵,低下頭,眼裏映著柳眉的影子。

    “財帛這樣東西,或許能讓潘又安成功地娶了司棋。可是這種猜疑卻會像是一根刺,或是像是個毒瘤,永遠長在他們心裏。與其那樣,倒不如現在就戳破了,讓膿水淌盡。至少世人還會欽佩他們剛烈情真。”

    世清平平靜靜地說出了口,這話在柳眉耳中聽來,卻如數九寒冬裏的堅冰,冰冷徹骨。

    “剛烈情真?”

    柳眉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命都沒有了,還要什麽剛烈情真?還真的是難為你……為他們這一對,如此體貼著想。”

    她說得激憤,世清不為所動,淡淡回複道:“謝謝誇獎,不過是因為我……平素就將世情看得透一些吧。”

    柳眉的淚水終於滾落下來,“原來,你叫這個名字,竟然是這個用意。”

    世清,世情——曹公一本奇書,本就是將世情寫得深刻,寫得冷清,寫到教人即便是大暑天看了,也能從心底生出寒意來。

    世清見到她落淚,忍不住便伸出手想要擦拭,伸到一半,不知為何,卻好像是失了力氣,垂了下去。他眼裏透出痛苦,眼神專注而又貪婪地望著柳眉,似乎想要將她看個徹底,又似乎想要將她的樣子永遠記住。

    柳眉卻沒有注意到世清這樣,她甚至沒有注意到意識裏開始響起一陣輕微的雜音。

    她一伸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穩了穩自己的情緒,抬頭看著世清,認真地說:“我想,我們之間大概是生了什麽誤會。”

    “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擺在我眼前的事實,叫我無法不讓自己去聯想,聯想你就是這個世界的護衛者。悲劇循著它們的腳本,一樣不差地發生,而你則是那個確保這些命中注定的悲劇不受打擾的人。”

    “可我卻知道你不是這樣的!”柳眉難過得再度流下淚來。然而這一回她卻依舊沒有去回避她和世清之間問題,“這世上,沒有解不開的誤會,隻有不願去溝通的怨侶。世清,你老實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世清望著柳眉,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痛苦。

    柳眉身後,能聽見有人在大聲宣告:“這潘小哥,還有這位姑娘,都是自盡身亡。我看就免了報官,快快將他們兩人葬了才是正理。”

    正是那個忠順親王府長史官的聲音。

    柳眉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過來司棋家的。

    “柳眉,”世清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他的右手始終垂著,此刻伸左手捂住了心口。

    “我是多麽希望你,能夠明白我……”他的聲音裏也帶著難過,“若是你,你也能讀我的心思就好了。”

    “可是,可是我們是人啊!”柳眉靠近世清一步,盯住他的眼睛,“沒有什麽人生來就能夠明白彼此,就算是最相愛最親密的人也不例外……世清,我早已將你當一個人,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一樣看待。所以,請你將你心裏想的那些,明白地告訴我,好不好?”

    這時候她已經不能再忽視意識裏的雜音了。

    這雜音來勢洶洶,越來越響,不禁教柳眉記起當初賈璉死去的那一夜。

    “世清……”

    “親愛的柳眉,你的任務,隻差最後一項,”這次回答她的,卻不是世清,而是意識裏她的世情係統,“隨身輔助係統,直到最後一刻,都會忠於宿主……”

    越是說到後來,係統的聲音裏就混上了雜音,聲音也不住地抖動。

    而柳眉麵前,世清的臉色也越來越差,他每呼出一口氣,都似是帶著無盡的遺憾,終於他跨上一步,徑直就朝柳眉肩上倒下來。

    柳眉用盡全身力氣將世清的身體撐住,隻是對方一個成年男子,柳眉一個腿軟,便跪在了地上。此刻她驚得早已沒有淚了,隻張臂抱住了世清,去探他的鼻息,隻覺得一息尚存,偏生氣若遊絲,若斷若續,這口氣仿佛隨時能夠消失。

    柳眉意識裏,係統的聲音就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叫人聽了頭疼欲裂的雜音。

    她已經再也無法呼叫她的係統了。

    柳眉心口又是痛又是堵,卻深吸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隻要這男人還有一口氣在,她便不會容許自己放棄——

    “我說過的,我要對你負責的。”柳眉咬著牙說出這話。

    如今她急需有人能來幫她一把,偏生榮寧後街上都是賈府世仆,這些人如今都聚在一旁看司棋潘又安的熱鬧,涼薄而又淡漠。

    柳眉略想了想,決定再嚐試與她的係統溝通一把。

    “調出親王府長史官的任務指令輸入界麵。”

    她知道這些長史官都是由世情係統靠輸入指令來控製的,此刻她一時想不到別的辦法,抱著賭一把的心態,柳眉下達了對係統的指令。

    雖然雜音不斷,可是在兩三秒之後,卻真的有一個指令輸入界麵出現在她的意識裏。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規矩,標注處是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