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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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貴妃趕緊調整臉上的神情,上前給景天奕請安到:“妾身不知陛下駕到, 有失遠迎, 還望陛下恕罪。”

    “朕也隻是臨時起意, 景兒你也不用太拘禮。”景天奕扶起郝貴妃的同時,示意小喜子退下。

    小喜子會意,退出殿外並緊緊帶上了殿門。

    “陛下連日來辛勞, 怎麽會想起到本宮這裏……”郝貴妃似乎被燕奇氣昏了腦子,一向嘴甜心眼多的她,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剛出口, 她就立刻意識到了, 恨不能扇自己一個耳刮子,趕緊調整了一下呼吸, 好讓自己的笑容顯得更自然些。

    “怎麽, 景兒你……不歡迎朕嗎?”果然, 就連景天奕也察覺到了一絲郝貴妃態度的不同, 要在平日裏,郝貴妃歡迎他都還來不及, 又怎麽會問這種話。

    “本宮……景兒不是這個意思,陛下多心了。”郝貴妃恢複了常態,趕緊賠禮後轉移話題:“陛下您用過晚膳嗎?”

    “還沒有。”景天奕放下了心,並在桌旁坐了下來。

    “妾身也沒有,那就……”郝貴妃剛想提議景天奕一起用膳,但是低頭間,才發現膳食早都已經涼了, 立馬扭頭就朝著殿外喚到:“來人,趕緊換新的……”

    “景兒,不用了,這些就好,朕也不太餓。”景天奕抬手阻止了郝貴妃。

    “那……妾身這就給您挑些能用的。”郝貴妃本是想借機叫人進來處理燕奇,但是既然景天奕這麽說了,她自然也不好堅持,隻能順勢取過碗筷,挑揀著景天奕喜歡吃的,不會傷到胃的,還有些溫度的食物,堆了滿滿一碗,然後送到了景天奕的麵前:“陛下您請用。”

    看著景天奕接過的同時,郝貴妃不經意的側目看了一眼內殿:“反正內殿裏沒有向外的門窗,隻要躲到裏麵就是死路一條,也不用怕他會現在逃出去,等一會兒送走陛下,就有你好瞧的!”

    其實看到郝貴妃要叫人傳膳的一瞬,燕奇也是頓時一驚,跟郝貴妃此刻所思所想同頻的他,非常明白郝貴妃的意思,肯定是要找人處理自己。

    等到景天奕及時阻止了她,燕奇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郝貴妃要叫人進來,這一點他暫時倒是不害怕,反正景天奕在這裏,料她也做不出什麽花樣來。

    燕奇頭疼的是,一會兒如果景天奕離開後的事情發展。畢竟隻有燕奇自己最明白,他對郝貴妃放下的那番有所準備的“狠話”,那可千真萬確都是用來唬人的。

    小東子傳來消息到此刻隻有區區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時間如此緊迫,燕奇哪有能力有所準備,他所依仗的,隻有自己的身手和頭腦,還有玉陽宮外麵正在“隨機應變”等候中的東南西三人。

    不過,景天奕的意外出現,卻讓燕奇看到了救命稻草,最不濟,隻要自己最後裝作偶然出現,找個借口跟著景天奕離開也就罷了。

    心裏有了底氣,燕奇也就完全平靜下來。

    從門縫看著景天奕用膳的情形,燕奇腦海裏突然起了這個念頭:這個景天奕,這一陣明明天天一副苦瓜臉,整天都忙得跟陀螺似的,自己想見他一麵都不可得,卻仍然有功夫來後宮廝混,與此相對的,對自己身陷如此明顯誣陷的事卻是完全不聞不問,真是豈有此理。

    一碼歸一碼,拋卻私心,燕奇更猶豫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景天奕就在眼前,自己到底是該直接走到他的麵前,將一切事情的緣由就這樣告訴他,還是要按照約定,等明天再做這一切呢?!

    對於郝貴妃,燕奇是完全不信任的,給她所謂的留下時間,隻是為了激怒她,好讓她露出破綻。

    說實話,燕奇現在最怕的就是夜長夢多,自己在郝貴妃的麵前已經將牌都毫無保留的攤開了,她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會乖乖的等到明天才有所反應。

    但是,燕奇自忖,自己又跟景天奕約好了……算了,先看看情況再說,反正景天奕就在一門之隔的外麵,到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再決定也不晚。

    雖然手中有了滿滿一碗,但是景天奕卻隻吃了幾口也就罷了。

    這讓一直盯著他看的郝貴妃頗為失望,郝貴妃還想勸景天奕多吃些,畢竟最近很累,可是,景天奕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似的。

    “陛下,您今晚到景兒這裏,恐怕不是因為順路吧。”景天奕臉上的心事,連燕奇都瞞不過,更不要說就坐在他身畔的郝貴妃,今晚心中本就不太爽的郝貴妃,也不知心底哪兒來的一股氣,臉色少有的立刻黯淡了下來。

    “景兒……朕……”景天奕被郝貴妃一語戳中了心事,全然沒有像往常那般淡淡一笑而過,卻一時間竟然有些發窘到。

    景天奕如此明顯的企圖,讓郝貴妃的心漸漸的沉了下去:“陛下,景兒今晚有些累了,如果您隻是來景兒的玉陽宮休息一下,景兒無上歡迎,但如果您有別的心思,能否請您再另挑一個日子,讓景兒也好有個心理準備,以免景兒刁蠻任性,有哪裏做得不對唐突了您。”

    “景兒,這的確都是朕不好,朕應該對你坦白些的。”景天奕微微一歎,同時揉了揉右邊的太陽穴,一副難以開口的尷尬表情。

    景天奕臉上這從沒有在自己麵前顯露過的表情,讓郝貴妃剛剛硬起的心腸不禁又軟了下來:“陛下,景兒不是那個意思……”

    景天奕立刻抬手阻止了郝貴妃的話:“不,景兒,你對朕這麽直白,朕也不能總是跟你繞著圈子。”說到這裏,景天奕微微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著什麽,然後,這才抬起頭來,拉起郝貴妃的雙手,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的雙眼。

    郝貴妃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雙頰一紅,有些羞澀道:“陛下,您……您這樣做,景兒會不好意思的。”

    “景兒,請你放過雲妃,好嗎?”郝貴妃臉上的羞赧還沒有暈染殆盡,就立刻被景天奕的下一句話給轟散。

    而被同樣一句話給弄得一愣的,還有藏在內殿的燕奇。以為自己聽錯了的燕奇,趕緊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形下,努力的扒緊了內殿那唯一的門縫,豎起耳朵認真的聽到。

    “陛下,請恕景兒愚鈍,不明白陛下的意思。”郝貴妃的心瞬間一沉到底的同時,臉上的喜色立刻不見了蹤影,盡量轉成了平日裏的平淡如水。

    郝貴妃臉上神色的轉變,沒有一絲能夠逃過景天奕的雙眼,這讓他更加確認了心中的猜測。

    景天奕更拉近了郝貴妃到與自己近在咫尺的位置,情真意切道:“景兒,隻要你這次放過雲妃,朕向你保證,非但朕與你最初的保證不變,朕更會賜予郝家當朝第一家的榮耀,你們郝家的子弟,在朕的這一代,都勢必受到重用,而你的貴妃之位,更是永不動搖,朕的每個孩兒,都要尊你為主母,如何?”

    景天奕的話說完的一瞬,郝貴妃和燕奇都是同時驚呆了。

    特別是內殿的燕奇,差點驚得錯推了門扇,手下一空之間,燕奇幾乎是靠著本能反應才堪堪躲過尷尬一幕,趕緊收回身子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胸口,感到自己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

    “陛下,您這是要折煞本宮了。”郝貴妃看著景天奕的眼神疏忽千變,終於,她還是用力將手從景天奕的手中抽出,幾乎是冷冷到:“不要說本宮什麽都沒做,就算本宮做了什麽,又如何能夠當得起陛下如此隆寵。”

    郝貴妃言至後來,語氣與臉上的神情已經幾乎都冷若冰霜,言未畢,郝貴妃已經緩緩起身,似乎要轉身離開似的,看的景天奕是眉頭緊皺。

    “景兒,隻要你饒過舒兒,朕可以當孩子的事情沒有發生過!”景天奕接下來的這句話,無異於一聲驚天巨雷,震的郝貴妃身子猛烈一顫,整個人就這樣愣在了原地。

    “原來景天奕也知道了孩子的事情!不過,到底是哪個孩子呢?!還是說,兩個孩子的事他都知道了?!不過,要是第一個孩子的事的話,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記得我去玉陽宮請罪時,看他沮喪哀傷的樣子,可並沒有露出一點破綻的跡象。或者說,是最近他才查到的?!難道他,是為了我……”

    想到這裏,燕奇趕緊用力的搖了搖頭,似乎想要把這個念頭給趕出腦海:“不會的,他怎麽會如此體貼,他肯定是跟我一樣,在追查太後的事情時查出來的。大哥都能查出來,他一定也可以的。”

    “不過,他竟然能夠用這個條件來跟郝貴妃交換自己的清白,他對我也真的是仁至義盡了,可是我卻對他……不不不,他一定是為了他的養母,也是為了郝貴妃家族的勢利,並不一定是全都為了我的……”

    燕奇努力的否定著最合理的解釋,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趕緊收攝心神,將注意力繼續投注到外麵,以免錯過什麽更重要的事情。

    “陛下您……”郝貴妃緩緩的轉過身來,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景天奕。

    但是,似乎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盡力收斂心神:“陛下,請不要聽他人的讒言,本宮並沒有要危害童妹妹腹中孩兒的意思……”

    “什麽?!你竟還……”郝貴妃話未完,聽入耳部分的景天奕神情突然一變,眼神暴怒一閃,嚇的郝貴妃和內殿偷窺中的燕奇都是一陣心驚肉跳,

    景天奕用力的閉上了眼睛,努力的調息了好一會,這才漸漸的讓自己的情緒恢複了平靜,但是原本情意滿滿的語氣,或多或少的減淡了些,而多增了一份不耐:“朕連這一點也都恕了,景兒,條件如此優厚,你也該有個抉擇了吧。”

    內殿看著這一切的燕奇,心中思緒此起彼伏,不得安歇半刻:“原來景天奕並不知道這次童姐姐腹中胎兒幾乎遇險的事,看來郝貴妃這次也是自亂陣腳了。不過,郝家到底有多麽的重要,值得景天奕對這個郝貴妃如此優待,竟然連自己的母親、愛妃和孩兒都被威脅到了性命,也要對她忍氣吞聲,難道說,自己一開始的判斷全然錯了,這郝家才是景天奕最為忌憚的存在不成?!”

    燕奇紛亂的思緒,絲毫無法比擬外殿的波濤洶湧。

    “陛下,您不能夠沒有絲毫的證據,就無辜汙蔑本宮的清白。本宮可是您親口封賜的貴妃,難道本宮的話,還不如一個不敢露頭的奴才嗎?!”郝貴妃對一切都抵死不從。

    “朕已經累了,既然貴妃你什麽都沒有做過,那麽朕也就沒有什麽可顧忌的了。”對於郝貴妃的應對,景天奕似乎也已經徹底放棄了:“不過,如果以後讓朕在後宮內再聽到諸如類似‘雲妃是男人,雲妃穢亂宮闈’的謠言,就說明貴妃你治理後宮不力,以後就可以多休息休息,將管理的責任交給童妃好了。”

    言畢,也不等郝貴妃反應,景天奕就要扭頭離去。

    燕奇意外於景天奕的表現,剛要衝出去一起離開,卻不想一直背對著燕奇的郝貴妃,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不知該叫做笑還是哭的聲音。

    景天奕似乎也被郝貴妃這異常的哭聲驚到,立即回首的同時,就這樣臉現驚詫,不認識似的看著郝貴妃,。

    “那張臉,就真的這麽重要嗎?!”麵目完全扭曲的郝貴妃,哀怨的看著景天奕,悲切的長聲而問。

    “大膽!”景天奕聞言,立刻勃然變色。

    景天奕的語氣,讓燕奇驚得幾乎原地一跳。

    但是郝貴妃卻似乎完全豁出去了一般,根本就沒把景天奕的怒意看在眼內,而是癡癡的注視著景天奕的雙眼,語帶戚戚緩緩而述。

    “之前有那張臉的同胞姐姐,明明要比妾身還晚入宮四年,但是當時隻有區區十五的她,卻一進宮就立刻被封為後宮之主。陛下,您可知道,景兒盼了那個位子有多久,而景兒升為貴妃,又是付出了多少心血努力。

    但是,她卻隻因為那張臉,就立刻平步而至,並集六宮榮寵於一身。而就算她後來離開了,陛下竟也不準任何人提及分毫,否則就要牽連九族,令宮內無人膽敢提及過去的分毫。”

    隨著郝貴妃的講述,景天奕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但是不知為何,他卻並沒有再阻止郝貴妃說下去。

    而燕奇隱約之間,也感覺到了那些事與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某段秘辛有關,樂得多聽一些。

    郝貴妃的神情哀哀難抑,聲音中的哭腔如皋叫如梟啼:“而現在擁有那張臉的同胞弟弟,明明是個男人,卻隻是因為擁有那張臉,就被陛下硬要賜男為女,各種榮寵,力壓整個後宮,甚至陛下不惜違天下之大不諱,也要保住他,甚至要封為六宮之主。”

    “沒想到景天奕對姐姐竟然如此傾心。”不知為何,聽到郝貴妃這段話時,燕奇心中不自禁的微微黯淡了一下,但是他還是立刻甩脫了這份煩悶,豎起耳朵繼續聽到。

    “如果他們與陛下您勉強算是青梅竹馬,可是景兒與您也是兩小無猜啊。甚至於,景兒與您一起在羅老師身邊相處的時光,更甚於陛下與他們幼時的驚鴻一瞥,為什麽歲月以沫的深情厚意,卻無法抗衡曾經的堪堪一顧,以至於陛下偏偏要對他們念念不忘,一個還不夠,竟連第二個也不放過!

    景兒到底是有哪裏不如他們?!景兒難道不關心陛下嗎?!景兒難道不如他們漂亮嗎?!景兒難道不如他們溫柔賢淑嗎?!

    為了跟他們相爭,景兒硬生生的將自己由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家族明珠,鍛煉為上得殿堂,下得廚房,上馬可馳騁,下馬可引弓,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熟,天文地理無一不知曉的,足以匹配陛下的女人。但是陛下呢,就算景兒如此優秀,你卻也根本不曾多看過景兒一眼,平日裏與景兒的閑談中,更是不經意間就要談及他們。

    景兒入宮,陛下就算成親的那日,也因為政務而錯過洞房之夜。雖然心中淒苦,但是景兒知道,陛下是心係天下的明君,作為陛下的女人,景兒自當不該有所怨言,所以,景兒忍了。

    而他們裏的姐姐入宮,陛下卻要放下一切政務,親自布置婚房,大赦天下,引戰功相稱;弟弟入宮,陛下更是不惜名聲劫擄而至,並親賜千雲殿,禦筆親書殿名的同時,更親手布置千雲殿的一草一木一畫一桌,就連池塘裏養什麽鯉魚,也要親力親為,現在更是不惜為他,違背宮中主流意願。”

    聽到這裏,內殿的燕奇心底暗暗翻湧,各種知道的不知道的情緒翻湧激蕩著。

    燕奇一直以為,景天奕對自己的好,隻是一種本能上的條件交換,為了得到自己的身體罷了,卻不曾想,就在自己不知道的他處,他竟然還做了如此多的事情,而且還不曾讓自己知道,如果不是今天聽郝貴妃提及,恐怕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也說不定。

    難道說,自己真的一直都在誤會景天奕嗎?!聯想到景天奕曾經為自己做過的一幕幕場景,還有景天奕今晚與郝貴妃的條件置換,燕奇不禁有些懵了。

    景天奕對自己,到底是真愛,還是隻作為姐姐的替身呢?這兩個問題在燕奇的腦海中交錯往複,糾纏盤結,讓燕奇怎麽都無法將它們給剖析開來。

    燕奇糾結,郝貴妃也絕不好過:“但是,要知道,之前的陛下,可一向都是勤政愛民體恤臣屬的,何曾這樣為了某人而如此過。這都是那個男人令陛下迷失,要立刻將他處置才可以,否則長此以往,他一定會跟他的姐姐一樣,給陛下釀成無法挽回的大禍!景兒身為陛下的妻子,自當為陛下擔起重責,將他抹除,就算為此弄髒景兒的雙手也絕不退縮!”

    聽著郝貴妃如哭似泣的衷心詳述,就連身為外人的燕奇,都不禁聽得心中難以自抑,恨不能替景天奕上前抱住這個瘋狂卻癡心的女人,親親她,安慰她,吻吻她。

    燕奇自忖,如果不是有海兒的死,如果沒有自己所受的那些苦,如果自己不知道她所犯下的那些罄竹罪過,或者說,就算自己知道了,自己與景天奕易地而處,一個這樣的女子這樣向自己表白,自己也絕對沒有信心,就會對她痛下狠心的。

    但是,燕奇畢竟還不是景天奕。

    景天奕就這樣靜靜的看著郝貴妃,之前在她講述時變化不定的神情,此刻卻平靜如水。

    景天奕突然上前,緩緩的抱住了郝貴妃,然後垂首於她的耳畔,柔聲說道:“景兒,一切都是朕的錯,但是,你做的已經夠了,一切,也該結束了,就這樣聽朕一句勸,好嗎?”

    不料,景天奕的柔聲以對,換來的卻是郝貴妃的瘋狂一推。

    景天奕被這猝不及防的一推而後退了幾步,好不容易才停住了身子。

    “陛下,您才是判斷錯了的那邊,景兒今天就能夠立刻糾正這個錯誤,所以,你就等景兒一會,真的是一會就好。”郝貴妃好似魔怔了一般,推開景天奕的同時,抄起烤肉盤上的剔骨刀,立刻將目光鎖定了內殿那微開著一條細小縫隙的殿門。

    “難道她要?!”燕奇馬上意識到了什麽,立刻就要起身,卻不想剛要動身,卻發現腳下有些不聽使喚。

    “是腳麻了嗎?!”燕奇心中一驚,門縫中,郝貴妃已經步步緊逼,而不知道內殿裏有什麽的景天奕,正在後麵追著郝貴妃。

    燕奇心中一急,想要趕緊逃離,但是腳下的麻木感非但沒有改善,反而飛快的朝著全身擴散開來。

    “難道我中了郝貴妃的毒?!”燕奇一邊努力鬱動著,一邊飛快的將來到玉陽宮的一幕幕在腦海中翻了一遍,並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跡象。

    郝貴妃已然來到了殿門前,不過景天奕也及時追上了她,兩個人在殿門口拉扯了起來。

    “哐當——!”“咚——!”就在兩人爭執不下時,隻聽到幾乎同時的兩聲異響,內殿虛掩的門一下打了開來,而動彈不得的燕奇,就這樣順著打開的大門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舒兒?!”景天奕沒有料到,竟然會在這裏見到燕奇,趕緊用力一把將剔骨刀從郝貴妃的手中奪下,扔的遠遠的同時,趕緊上前扶起了燕奇抱在懷中。

    麵對景天奕關切的眼神,燕奇想要開口,但是全身各處包括口舌都已經徹底的麻木,不要說出聲,就連呼吸都開始感到困難了起來。

    “舒兒,你怎麽了?!”景天奕眼見燕奇逐漸蒼白的臉色和發紫的雙唇,知道情形不妙,趕緊一把將他抱起,越過在一旁臉露驚詫的郝貴妃,朝著外殿而去的同時,大聲叫到:“小喜子,趕緊傳太醫……不,趕緊找羅老師,一定要給朕立刻找到他!”

    燕奇在景天奕的懷中,漸冷的身體終於找到了一絲溫暖的感覺。他感受著身體有節奏的搖晃和令人安心的心跳,默默的看著天空,自己的視線似乎正在漸漸的遠去,而這個世界也似乎正在漸漸變得安靜了起來。

    景天奕的手明明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距離,燕奇想要碰一碰它,但是卻連一根手指也都無法抬起。

    一刹那,燕奇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想要努力的掙紮,但是身體裏的力氣卻在飛快的流逝著,絲毫沒有留戀這具身體的意思。

    就在燕奇的眼前完全變為一片蒼茫的白色之前,他這樣在心中想到:“我不要,就這樣結束……”

    玉陽宮的夜晚,第一次這樣的人流如梭。

    燕奇的情況不容樂觀,脈搏和呼吸幾乎消失,瞳孔放大,身體冰涼,總之在不知情人的眼中,簡直就跟死人無異。

    景天奕看著燕奇的模樣,盡管心如刀割,但是卻仍然抱有一絲希望,那就是燕奇從倒下一刻到現在的症狀,跟太後那天的情況一模一樣。

    羅太醫仍然沒有被小喜子給找到,但是因為有了太後這個相同的例子,在景天奕的指揮下,加上羅太醫留下的藥方和醫治流程,一切總算進展的有條不紊。

    因為不想阻住太醫們對燕奇的治療,景天奕不得不暫時放開燕奇的手,退後焦灼的看著一切的進行,而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在人群之後,郝貴妃那一直悄然而立的身影。

    景天奕微微一愣,隨即神情一轉,走了過去。

    如梭的人流中,隻有兩人安靜的麵對麵站立著。

    “事件到了這一步,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景天奕對郝貴妃說話的語氣,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冰冷過。

    “這不是本宮做的。”郝貴妃仍然堅持到。

    景天奕眉頭一皺:“來人,送貴妃回寢殿,沒有朕的命令,絕對不可以出寢殿一步……”

    景天奕的話音還未落,小喜子滿臉焦急的快步來到景天奕的身前:“爺,雲主子的情況,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景天奕的眼神一顫,立馬推開小喜子,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床前。

    正在七嘴八舌中的太醫們眼見景天奕到來,趕緊自動讓了開來。

    景天奕看也不看他們,就這樣彎下了腰。

    之前被正在激烈討論的太醫們圍著的燕奇,蒼白的臉此刻已變得緋紅一片,就像滿滿塗上了一層厚厚的胭脂,紫紅的雙唇變得蠟黃,眼睛已經徹底無神,而胸口的起伏,幾乎肉眼不可見了。

    景天奕大驚,趕緊伸手探去,燕奇的脈搏已經徹底消失,而鼻下,也一點呼吸都沒有了。

    “你們這群飯桶都幹了些什麽?!”景天奕狂怒,扭頭怒視所有的太醫。

    太醫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但是支支吾吾的他們,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出句有意義的話來。

    景天奕懶得跟他們囉嗦,突然想到了什麽,幾步就趕到了仍在原地的郝貴妃麵前,伸出手來:“將解藥給朕!”

    “本宮不解陛下的意思。”郝貴妃麵若冰霜。

    “朕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不給解藥,朕就要你的命——!”景天奕的麵容已經徹底的扭曲,顫抖著的雙手緊緊的抓住郝貴妃的肩膀,對著她青筋直冒的大聲吼道。

    “陛下如果真要妾身死,又何必要繞這麽大的圈子,本宮可不想背這種黑鍋。”郝貴妃盡管骨痛如折,但仍然緊咬牙關硬撐到。

    “你難道真的認為,朕不敢動你嗎?”景天奕扭頭間,立時從侍衛腰畔抽出一把腰刀。並順勢架在了郝貴妃那嬌嫩的脖子上。

    景天奕剛要用力,就隻感到拿刀手的手肘一麻,五指一鬆,腰刀立刻掉落地麵,發出一聲清脆的“哐啷”。

    “遇事不亂,清靜自明。陛下,您的修行還是不夠啊。”突然出現的羅太醫,看也不看的與景天奕擦肩而過,朝著床上的燕奇而去。

    “……”景天奕一見羅老師,火氣立刻壓下,單手拔出右肘穴道上金針的同時,吩咐近侍們看好郝貴妃,這才快步來到了床邊。

    所有太醫的注視下,羅太醫的運針已近結束。

    景天奕注目看去,燕奇身上衣服已經褪去,露出的四肢胸腹上,羅太醫起針之地,一個個原本血紅色的小點正在暈成綠豆大小,並逐漸的由紅變紫,再由紫變黑。

    等到所有的黑色凝聚一刻,羅太醫立刻從懷內取出一個玲瓏翠玉盒,打開並取出其中放著的冰色透明水蛭,一一點放在黑點之上。

    水蛭接觸燕奇皮膚的一瞬,立刻緊緊吸住,冰色近乎透明的身體很快就變得黝黑發烏,原本小指大小的它們,也漸漸充盈起來。

    當它們變得大約拇指粗細半尺長短時,整個突然一陣劇烈的抽搐,就這樣鬆開了燕奇的皮膚,滾到了地上或者床上,而它們留下的燕奇身上的小創口處,流出的便已經是正常顏色的血液了。

    所有水蛭脫落一刻,羅太醫一直眯著的眼睛突然睜開,眼中神光大盛的同時,雙掌若有若無的飛快點過燕奇身上所有三十六處大穴。

    羅太醫的整個動作動若脫兔,幾乎一氣嗬成。所有人隻感到眼前一個灰影閃動,然後就隻看到羅太醫臉色黯然的盤坐原地,胸口劇烈起伏的打坐起來。

    景天奕剛想關心一下,就隻聽到之前躺在床上如同屍體一般的燕奇,發出低沉的“唔嗯”一聲,上半身一抬後落下,然後整個人在床上劇烈的抽搐著的同時,上吐下瀉起來。

    一片濃重的腥臭味立刻在殿裏彌漫開來,太醫們盡管努力抑製,還是不自禁的皺眉的皺眉,抽鼻子的抽鼻子,但是卻又不敢退的太遠。

    隨侍們想要上前收拾,但是燕奇抽搐的厲害,又到處滾動著,吐和泄一時間幾乎不止歇,幾個人一起上前,但還是顯得手忙腳亂的,無法立刻處理的妥帖放心。

    看著燕奇痛苦的模樣,景天奕已然無法直視,但是轉眼看著羅太醫,又感覺自己此刻離開老師身邊似乎有些過不去。

    “不用擔心我,去看看他吧。”調息中的羅太醫眼皮隻睜開了一瞬,扔給糾結中的景天奕這句話後,就立刻又重新閉上。

    景天奕隻得先將所有的話咽下,讓小喜子給羅太醫護法,然後自己上前照顧起處於一塌糊塗中的燕奇來。

    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條毛巾,換了多少盆清水,熬幹了多少人的精神,度過了多久的時間,燕奇的狀況這才漸漸穩定了下來。

    看著狀況穩定下來的燕奇,景天奕終於舒出了壓在心頭胸口的那口重氣。

    在小喜子的幫助下給燕奇換了身幹淨的中衣,景天奕這才發現,自己也已經全身被汗水給浸透,而四肢因為緊張和忙碌,幾乎要連移動都困難了。

    被小喜子扶著坐下小憩,景天奕環顧四周。

    羅太醫仍然在原地打坐中,太醫和奴才們幾乎都萎靡得似乎能夠立刻原地倒頭就睡,景天奕微感歉意,趕緊遣退了他們,看著略微空蕩的玉陽宮偏殿,這時才想起,還有一個郝貴妃沒有處理。

    抬頭時,發現郝貴妃早已不見了蹤影,問過小喜子,被告知,郝貴妃竟然已經靜靜的回到了自己的寢殿,不要說抗爭,連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整個過程都安靜的緊。

    看著沉吟中的景天奕,小喜子壯了壯膽子,小心翼翼的問道:“爺,北邊激戰正酣,全靠郝大將軍一人之力,如果這個時候將事情揭開,會不會……”

    景天奕抬手阻止小喜子:“朕自有決意,天色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去早朝讓眾臣自議,有了結論就趕緊給朕送過來,還有,別忘了去太後宮裏替朕請安。”

    小喜子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是看著景天奕的堅持,他還是住口並準備退下。

    看著床上沉沉睡去的燕奇,景天奕的思緒飛快的運轉著。

    燕奇這樣待在玉陽宮也不是長久之計,不過,千雲殿就一定安全嗎?

    郝貴妃忤逆妄為,但是北方戰事吃緊,此刻動郝家隻是雪上加霜,不過太後和宗族那邊,又不能不給出一個交代,更不要說,這裏麵還牽涉到燕奇的安危。

    童妃那邊一定要加強警戒,孩子絕對不可以再出問題了。

    最重要的是,雖然羅老師已經出手,但是燕奇的身體,以後能夠恢複嗎?

    景天奕看了一眼仍然打坐中的羅太醫,又看了一眼燕奇,心中百念糾結,就算是他,也難以一時間快刀亂麻理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