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內的紛紛議論, 連一心撲在《丁組》後期工作中的陶然都有所耳聞。

    傳言或許會有言過其實的地方, 不過公司有意向沈休傾斜一些資源是肯定的, 而沈休又拒絕了公司提供的機會也一定不假。

    陶然理解公司的想法, 但她也了解沈休，如果這些機會真的極好, 沈休絕不會輕易拒絕。

    在找到機會與沈休及王樂彬溝通過後，她便知道自己所想不錯。

    這段時間, 送到沈休這裏的角色性格幾乎千篇一律, 都是像《無雙》中的弘平法師或者《丁組》中的何鬱那樣, 性格偏冷, 少言寡語, 平日裏沒有多少表情, 甚至還有隻負責耍帥的類型。

    如果沈休還是幾年前在龍藝時的沈休，或許他不會多想便接了, 甚至還會開開心心地出演。

    可現在的他卻在演員這條路上有自己的追求，他希望能夠通過不同的角色不斷打磨自己演技, 不斷突破。

    他可不想等以後大眾提起他時，會說他的表演隻是“麵癱”。

    至於公司裏其他人的嫉妒或不滿, 他又不是沒有經曆過，自然毫不在意。

    畢竟，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陶然是他的“金主”, 他們頂多隻說幾句閑話，倒沒人真敢對他做些什麽。

    沈休本人也已經“墮落”，在他內心的某個小小的角落, 他還隱隱有些享受這種感覺。

    在王樂彬、沈休不斷尋覓新的機會的同時，首都郊區的一間普通的二層小別墅外，《無雙》的導演楊申從車上下來，敲響了別墅大門。

    別墅二樓的書房內，一個身穿白色棉布汗衫、卡其色大短褲的人靠坐在一把木躺椅上，手中一柄已經開裂了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書房外有一個小陽台，玻璃門大敞著。

    此時正值八月盛夏，楊申走上樓時便出了一身汗，走進房間感受到從陽台吹進來的熱風，越發覺得難耐。

    “師兄，這麽熱的天，你怎麽還不開空調電扇？”楊申熟門熟路走到牆角，打開了立在那兒的空調扇，等到涼風吹過，他才覺得自己算是活過來了。

    “哼，”那人將扇子一拍，“這天哪裏熱了？分明是你自己，心不靜！看看、看看，還穿這麽一身西裝！這麽裝模作樣的，熱倒了活該！”

    話雖這麽說，他卻仍起身，將門窗都關上。

    這人是魯斌，與楊申是同一學校同一專業的校友，雖然並沒有同時在校讀書，但恰好是同一批老師教出來的，因為關係親近，平時總以師兄弟相稱。

    在劇組中向來說一不二的楊申，麵對師兄也隻有乖乖聽訓的份，道：“師兄說的是，我比不得師兄。”

    魯斌又是一哼，沒再多說，轉而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別站在風口。這麽大的人了，還隻顧著貪涼。”

    楊申依言坐下，問：“師兄找我來有什麽事嗎？”

    魯斌從桌上一摞厚厚的書堆上拿起第一本，扔到楊申的懷裏。

    楊申隻看了一眼封麵就是一驚：“何先生的傳記！終於要開拍了？”

    何先生是國內享譽海內外的國學大師，也是著名的作家和翻譯家，著有多部古典文化研究巨作。幾年前，他的離世引發了國內外極大的震動，甚至有許多人說，“我們失去了最後一位大師”。因此，將何先生的一生搬上電視熒屏這件事，同樣經過了許久的討論。

    魯斌點點頭，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選演員，你不是向來看人準嘛，幫我參謀參謀。”

    楊申神色尷尬，連連擺手：“師兄，你可別笑話我了，我現在可再也不敢說看人準的話了。”

    楊申選演員的眼光在導演圈子裏也算是有名的。他總能為角色挑中合適的演員這一點不說，但凡他看中的演員，還都能在圈內混出些名氣。

    但是現在，“看人準”卻戳中了他心裏的痛處。

    牽頭立項《無雙》的簡珊，就是他發掘出的女演員，可是在《無雙》這個劇裏，簡珊卻為了製造熱點，撇開他另外找了剪輯師，將好好的一部劇弄得亂七八糟，甚至影響了楊申本人的口碑。

    魯斌明白他此刻的心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道：“比起我來，你總歸對現在的年輕後生們多些了解，這人選上你幫我參謀參謀。”

    “怎麽，要用新人？”楊申訝異。

    何先生的傳記可是由國家參與成立的項目，按照慣例，總是用那些演技得到廣泛認可的演員們才是。

    他道：“科班在讀的好苗子倒是有幾個，還有話劇團裏的小青年，也不錯。”

    魯斌聽了連忙搖頭：“不是這種新人，想找的是現在比較紅的那些年輕人。”

    “什麽？”楊申張大了嘴，半天才開口，“這、這是為了什麽？你也知道，現在紅起來的人，哪有什麽真正的演員。”

    “我看你拍戲不是拍得挺好？”魯斌斜著眼望他。

    楊申苦笑：“我說師兄啊，我拍的那些戲能跟您這兒的比嗎？壓根不是一個數量級啊！”

    “你還知道……”魯斌忍住沒再教訓他，道，“還不是之前拍出來的那幾部收視不理想搞的，想找個有人氣的來撐一撐。”

    很多國家牽頭主持拍攝的電視劇背後的宣傳意味比較濃，難免在故事性上弱一些，加上本身的主題也不是多麽吸引人，哪裏拚得過圈內做慣了宣傳造勢的劇集，收視率自然有限。

    楊申對現狀倒也清楚，幹脆地答應下來：“成，師兄你說吧，要看誰？”

    轉眼，他就看見自己師兄掂了一遝紙，塞給他：“你慢慢看。”

    兩人在書房研究著演員，一眨眼就到了中午，魯斌的妻子敲門，叫兩人下樓吃飯。

    飯桌上還有魯斌剛五歲的外孫女。她父母工作忙，幼兒園又放暑假了，便送到魯斌夫妻這兒住著。

    她一看見外公，便撲過去摟著，興高采烈地介紹自己上午的生活：“……我陪姥姥去買完菜，姥姥就陪我看電影。電影特別好看，姥爺沒看過的話，我可以再陪姥爺看一次。”

    “看的什麽電影啊？”

    “動畫片，《黑貓警長》，說的是黑貓警長抓壞人的故事。”

    魯斌笑眯眯地哄著外孫女說話，他妻子也在一旁不時補充，又道：“這部片子做的的確不錯，裏麵有個角色是最近特別火的一個小夥子配的，我還特地注意了一下，他配音配得很好。”

    楊申立刻想起來，道：“是沈休吧。”

    魯斌微微皺眉：“沈休？這名字有點兒耳熟，好像在那些資料裏有他。”

    楊申立刻向他做了簡單的介紹，包括在《無雙》裏出演過弘平法師，因此獲得了電視劇金屏獎最佳男配角提名的事。

    魯斌揮手：“提名沒什麽好說的，你隻管告訴我，他在你的戲裏表現怎麽樣。”

    “不錯。”楊申道，“有點天賦，也肯下功夫琢磨。雖然比不上科班學出來的功底深厚，但是進步很快。”

    魯斌摸了摸下巴，吃完飯便立刻回到書房，找出沈休的資料來。

    他的簡曆上內容不多，資曆極淺，所以一開始便被魯斌劃分到了不予考慮的部分。

    但是現在，魯斌卻帶著外孫女二刷了一次《黑貓警長》。

    電影看完，他又讓楊申找了沈休的其他表演片段，其中還包括了他為綺羅拍攝的廣告片。

    魯斌盯著其中民國的那一段，反複看了數遍，然後瞪了楊申一眼，道：“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還有這個人。”

    幾天後，接到《何先生傳》劇組試鏡通知的王樂彬，整整保持了五分鍾的震驚狀態。

    何先生的傳記劇！

    國家牽頭拍攝的劇集！

    試鏡的角色竟然還是何先生本人的年輕時代！

    哪怕隻是個試鏡，也是天大的好機會！

    他此時由衷地感謝陶然。

    《何先生傳》劇組選人的消息，是陶然給的。

    將沈休的資料遞到劇組，也是陶然在其中牽線搭橋的。

    他如今隻差將陶然供起來了。

    沈休和陶然兩人知道消息後更是開心，隻是這一回，陶然還要完成她在《丁組》的工作，沈休需要獨自為試鏡做準備了。

    這又是一次沒有提前提供劇本的試鏡。

    沈休找了許多有關何先生的傳記、回憶錄，也讀了他所著的小說，努力在心中勾勒出一個貼近真實的何先生的形象。

    即便做了這麽多準備工作，等到了試鏡時，沈休依然覺得心裏沒底。

    在場同樣試鏡青年時期何先生這一角色的演員可不少，比他經驗豐富的、比他更紅的比比皆是，他還看到當初放棄了《無雙》中弘平法師角色的李文騏。

    沈休自認同他們比沒有什麽希望，反而平靜下來，隻當這是一次值得回憶的經曆。

    “下一位，沈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