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joe辦公桌上的最後二十六份資料, 那個外國人看了很久, 花的時間比前麵近百份還要多。

    他在幾份之間反複打量，來回猶豫，最終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將其中的幾份攬到一起，在桌麵上輕輕磕了幾下, 理成一摞, 轉頭對等在一旁的員工道：“請把這幾位的資料整理一下，發給我和杜蒙女士。”

    那員工立刻上前一步，接過那薄薄的一遝紙，點頭道：“好的, 伯特蘭先生。”

    這位伯特蘭先生雖然看起來其貌不揚, 個頭也不高, 但在這裏沒人敢輕視他。他是joe國內總部的藝術總監，負責joe所有產品在國內的宣傳設計。沒有得到他的認可，連專櫃的一張宣傳單都無人敢印。

    而他口中的杜蒙女士, 更是joe集團總部的市場總監, 在整個集團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她個人甚至在世界時尚圈都有頗深的影響。這一次joe選擇國內市場代言人, 是他們拓展國內市場的重要一步，杜蒙女士本人都親自參與，足以見得集團的重視。

    那員工不敢怠慢，捧著幾份資料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一一將這些藝人對應的資料挑選整理出來。

    兩個國內一線花旦, 一個名列世界超模榜單前十位的模特，一個新晉影帝，然後是——沈休？

    這個員工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他自然是知道沈休的，那個手握國立大學學曆卻偏偏要靠演技吃飯的演員。在他看來，沈休雖然形象不錯，但是在圈內的地位還是稍顯不足，他沒想到沈休竟然能成為進入最終競爭環節的幾人之一。他甚至有一瞬間懷疑，伯特蘭先生是不是搞錯了。

    不過他也知道，以伯特蘭先生的性格，能被他選中必然有他的道理，沒人能隨便質疑他的決定，他老老實實地將沈休的資料挑出來，和其他幾人放在一起，發送了出去。

    但同樣的疑問，在幾個小時後，從看到資料的杜蒙女士口中問了出來。

    “伯特蘭先生，我希望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麽這個‘沈’也會出現在備選人之中？他似乎並不是一線人物。”在視頻會議中，杜蒙女士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冷酷。

    伯特蘭卻打開了沈休的那份資料，對她解釋道：“杜蒙女士，請看一看沈的其他照片，他所能展現的風格十分多樣，而且極富有東方魅力，我看到他照片的時候，甚至忍不住冒出了許多新的宣傳方案。”

    杜蒙的手指在電腦上輕輕點了幾下，看到了沈休拍攝《無雙》時的和尚裝束，拍攝《何先生傳》時的民國打扮，以及最常見的現代西裝照，有好幾張都是當初由陶然的攝影師發小羅映雪拍攝的，效果著實不錯。

    杜蒙挑起眉毛，沉吟片刻，才道：“好吧，我暫時接受你的解釋，希望見麵時不會讓我太過失望。”

    短暫的討論結束，杜蒙認可了伯特蘭留下的幾人，joe國內總部很快將通知發送到幾人手中。最後的幾位候選人將會單獨與負責此次人選的伯特蘭、杜蒙兩人見麵，由他們二人從中選擇出最滿意的那一個。

    王樂彬接到通知時幾乎不敢相信，要知道他當時將沈休的資料發給joe純粹是出於碰運氣的心理，誰知道竟還真撞了大運，也不知道是不是沈休的辦法有了效果。他立刻開始為幾天後與joe負責人的會麵做準備。

    時間眨眼就過。

    等到通知所約定的時間，沈休和王樂彬準時來到位於新浦市的joe國內總部。

    這是沈休第一次踏進joe的公司。與之在奢侈品行業中的地位相匹配，joe的辦公區域裝修風格與裝飾都極為大方典雅，主體色調以灰色與米白為主，柔和卻也沉靜，細節處則有一些同樣帶著灰色調的紫色做點綴，不乏法國人的浪漫，讓人的眼睛和心情都同樣放鬆下來。

    前台員工將兩人引到一間會客室，端上兩副咖啡杯，說了一句“請稍等”，便靜悄悄地退了下去。

    這間會客室的裝修與家具陳設都十分精致，長方形的地麵用灰色的細絨地毯鋪滿，桌椅造型簡潔，但邊角圓潤，與公司的整體氣氛保持一致。朝外的一側牆麵上鑲著大麵積的玻璃，能看到遠處的江景。靠內側的牆壁則貼著細膩的牆紙，劇中掛著一幅窄長的畫。

    畫中是一片薰衣草田，澄澈的淺藍色天空下，深深淺淺的紫色仿佛一片海洋，在風中揚起波浪。

    沈休在來joe之前特地做過一些功課。這家公司在一百多年前剛剛成立的時候，還隻是普羅旺斯地區的一家普普通通的家庭作坊。他們以薰衣草精油起家，開發出了一係列以薰衣草為主料和基調的精油、香水，成立了自己的香水品牌，然後才逐漸擴張，將觸手伸到了化妝品行業、服裝設計行業，最終成為了如今的奢侈品巨頭。

    因此，薰衣草這個如今已顯得有些爛俗的花朵，卻一直是joe公司的代表，是他們的品牌標示。

    沈休站在畫前細細欣賞，會客室的門打開了。

    那位前台員工推開門，自己閃到一旁，迎進來一行四人。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大約三四十歲的女人。她身材高挑結實，身穿一件及踝的長款風衣，幾近黑色的深褐長發鬆鬆地挽成一團垂在腦後，端莊中帶著幾分慵懶的性感。她臉上妝容精致，讓人難以分辨她的真實年齡。

    在她身後的幾人在她的映襯下，顯得分外沒有存在感。一個個頭不高年紀也差不多三十多歲的褐發外國男人，一個年輕的外國女人，還有一個則是個年輕的東方人。

    幾人走進會客室後，前台員工默默地離開關上了門。那個東方人率先走向沈休和王樂彬，自我介紹道：“我是joe國內總部市場部副總監，感謝兩位抽空前來。”

    沈休和王樂彬依次和他握了手，視線便自然轉向另外幾人。

    “這位是joe集團的市場總監杜蒙女士，”那人從最前方的那個女人開始，依次介紹到之後的兩人，“這位是國內總部的藝術總監伯特蘭先生，以及杜蒙女士的助理。”

    沈休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不卑不亢地伸出手，道：“很高興認識諸位。”

    那個副總監在這裏也身兼了翻譯一職，低聲將沈休說的話翻譯成法語。

    杜蒙女士從一進會客室，就開始打量沈休。

    在沈休之前，她已經見過了其他幾個候選人，拋開其中的女性不提，和其他同為男性的候選人相比，沈休各方麵的條件都不占什麽優勢。他的確長得好看，可是能在娛樂圈裏混得好，還能成為這種奢侈品公司代言候選人的，能有幾個長得不好看的？更不用說沈休在圈內的資曆問題了。

    所以，杜蒙對他並沒有抱什麽太大的期望。但或許正是如此，她在真正見到沈休本人時，才會覺得有些驚喜。

    她不知道為什麽，沈休明明年紀很輕，身上卻帶著一種似乎沉澱許久的氣質。他長相好看，卻全無輕浮感，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精英味道，又沒有那些精英們常有的矜傲。綜合起來說，就是很有貴族氣質。

    如果杜蒙女士對國內文化有更深一些的了解的話，她會知道，沈休身上的這種特別的氣質，其實是國內傳統知識分子的典型形象，他們彬彬有禮，風度翩翩，內心卻隱藏著一股堅韌。這一切，都是拍攝《何先生傳》給沈休留下的印記。

    杜蒙女士將自己的這種感覺放在了心裏，沒有透露出來，伸出手同沈休握在一起，也道：“很高興認識你。”

    眾人簡單地互相問好之後，便一一坐下。杜蒙女士閑聊一般開口問道：“我看見在我們進來之前，沈先生正在觀賞牆上的這幅裝飾畫。你很喜歡畫嗎？或是薰衣草？”

    沈休笑道：“我對畫沒有什麽研究，隻是覺得這幅畫中的景色很美。”

    杜蒙也笑，道：“這是我們普羅旺斯的薰衣草花田，的確是具有代表性的景觀。”

    “畢竟，‘薰衣草是普羅旺斯美麗的衣衫’。”伯特蘭先生跟著說道。

    就在他的話音剛落，還未等翻譯之時，沈休竟用法語接上了一句，道：“‘而葡萄酒是普羅旺斯的血液’。”

    他剛一開口，會客室內的所有人都露出一臉驚異的表情。

    王什麽，而另外幾個在聽完了之後，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點點笑意。

    “莫泊桑。”杜蒙女士臉上的笑容真實了許多。這句“薰衣草是普羅旺斯美麗的衣衫，而葡萄酒才是普羅旺斯的血液”正出自法國作家莫泊桑之口。

    她笑著道：“這麽一說，我忽然想起來，公司裏似乎還有一瓶不錯的紅酒。不介意的話，我們邊喝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