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狠毒細作的反派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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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的舍內, 分外死寂。
到底還年幼, 白日巨大的心神跌宕已經足夠壓迫這這些女孩們,是夜,極早地,眾人便已經睡熟了。
一個瘦弱的身影,卻趁著守夜的人困倦而分神的一霎,跑了出去。
清晨, 果然便有一女孩跪在院前, 還是夜間所穿的一襲單衣, 在教人嚴厲而凶狠的責打下, 她微蜷著身子,雙手抱在胸前,小小一隻, 看著極可憐。
於羽在眾人中蹙了眉看著,那被打的女孩卻似有所感應, 倏地抬了頭朝她這邊看。於羽瞧見, 她帶著滿滿的感謝和激動的眸子。
和昨天相比, 她甚至帶著笑,眼裏熠熠生輝, 整個人都帶出幾分生氣來。
“……”
她夜裏去了那林子?去看月是否還活著?!
“這孩子真是……”於羽心情複雜著蜷了蜷手指,默默退後幾步, 從眾人中躲閃出去。
片刻,站在最外圍的女孩一聲尖叫,慌忙著往後退:“起火了, 起火了……”
本是在山林裏,又迎著風向,那火幾乎隻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勢漲起來,嗶啵的竹聲夾雜其中,沒幾下,焰火就已經掐了尖,轟轟烈烈爬到了屋頂。
眾人亂紛紛忙著滅火,織身邊圍著的人呼啦一聲全散了。教人也一時顧不得這裏,惡狠狠訓了聲,也沒再停留。
織默默撿了地上一枚被踩壞的小銀飾捏在手心,她自然不會那麽傻說是回去找人,隻說自己丟了東西在附近,教人並無懷疑。
一團陰影罩住了她的手,織一驚,忽地就被人惡裏惡氣地拽了起來,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插著腰瞪著眼兒看她,氣勢頗足:“你還真跑回去啊,怎麽不怕回不來了呢……”
“真是白瞎了昨天幫你。”來人顯然很氣憤,一根手指頭徑直就戳上織的額際,聲音卻小心壓著:“你是不是缺心眼……不相信我就算了,你還……”
織還沒被誰這麽親密地訓斥過。跟月在一起,是她為長,從來隻有她訓斥月的份,卻沒有她被訓斥的。
這種感覺有些奇妙,有些像記憶裏母親還在的時候,看她玩髒了手就過來抱起她,用手指點她鼻梁。
織也沒有想到,昨日那個莫名沉穩縝密的人,平日裏卻是這般。
——有些活潑的孩子氣。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於羽黑著臉,明明眼神嚴肅不已,卻克製不住自己的麵部表情被織所感染,也莫名其妙笑了起來。
最後,兩個吃錯藥的人躲到了人群後笑了半響。
小八默默捂住了臉:“老父親你這個人設可能有毒……”
……
在黑暗裏生存不易,不迷失自己更難,愈麻木孤單,才愈要抱團取暖。
確定月安然離去了,織鬆了口氣,她的生活一時也說不上有什麽改變。她更沉默,更寡言,也更苛待自己地去學每一項教人所傳授的技能。
雖是她自己最早扔了木牌,她最想出去,但她自己知曉,月出去了可以有千萬種活法,怎樣也比在這樣的地方好,而她不行。
這一處地方,竟是她在人間最好的留身之所。
但若要說哪裏有些變化,織隻會看著搬著棉被睡到自己身邊的姑娘無奈。月的事是個隱晦的秘密,她們都默默埋到了心裏,沒有一人會主動提起。她扔掉的牌子也被這個女孩還了回來。
莫名的緣分。織這樣想。
織瞧過那女孩的牌子,那上麵刻著一個小小的羽字。
跟她振翅欲飛的眼睫一樣靈動嬌俏。
她們迅速熟悉起來。織知道羽的小動作和喜好,甚至慢慢能猜測出來她哪一瞬心情不好。她也慢慢知曉,羽上了訓練場和在平日裏完全是兩個人。
織常會看著她產生一種錯覺,這姑娘要麽是心大無畏,要麽便是早熟悉了這一切,才會在一日日的練習後,還能癱軟在床上笑嘻嘻地朝自己扮鬼臉。
羽眼裏的人生百態萬千情緒鮮活地栩栩如生。卻竟並不滄桑。
她,太過生動了。
月的活潑來源於一直被她護在羽翼之下的輕鬆和年稚無知,而羽,她是真的,知曉自己的處境卻還能安然自若,她的生動來源於自身的強大和內心的向往。
是的,羽和她是極像的人,她外表冷漠,羽外表鮮活,但隻有她們自己知曉,內裏,都是一樣的,她們對某種東西渴望到癡狂,便由熱忱而生出激蕩。
羽較她尤甚。
織本不喜與人牽扯,卻在一日日看著旁邊姑娘們連瞳仁都愈加迷惘昏暗的神態下,愈發不自覺地想要靠近羽。
“織你吃太多了,快把青菜放下。”
“……那我會餓。”
“沒事沒事,我把我的胡蘿卜給你啊。”
……假裝不知道你不吃胡蘿卜來得及嗎?
“織你站過來一點。”
“怎麽了?”
“太曬了,啊,現在你擋一點好多了。”
……哦。
“織織織,快把你頭頂這塊瓦揭開。我們就可以看星星了。”
“……怎麽不揭你的。”
“我怕漏雨啊。”
……科科。
目睹於羽肆意妄為喪心病狂地欺壓十二歲幼女的小八表示,於羽這個人已經沒有良心了,也不會痛。
……
年節時,教人組織女孩們進行了一場比試,穆王府來了人在旁看著,比試最後,將女孩們召集到一起招訓完,眾人散去,教人竟叫住了在比試中拔得頭籌贏走一對金鈴鐺的於羽和織。
她們疑惑著,教人也未解釋,兩人徑自被帶入一架車廂,車夫拉了馬韁,車子便轆轆行駛起來,再三詢問教人,教人也隻道,主子要見你們。
主子,穆王府謄養這些細作的主人,除了穆王,還有誰?
織眉頭緊鎖地靠在車廂上,眉宇凝重,於羽坐她對麵,卻仍笑眯眯的拿了桌幾上糕點去逗她。
織側過身子,看她晶亮的眸子一眼,被她氣笑了,真是越熟悉才越覺得這人幼稚:“你還有心情吃東西。”
於羽捏著糕點往嘴裏放的動作一緩,回頭歎一聲織心思敏感,麵上仍輕鬆自若。咬著甜膩膩的精致糕點,於羽眉尾彎著,神采飛揚:
“為什麽沒有,你放心吧,我們也沒有什麽值得人可圖的,主子要見,我們是營裏習東西習得最好,又身手拔尖的,得一個見主子的機會還過分嗎。”
捏了捏織仍帶著幾分狐疑的麵頰,於羽輕聲道:“畢竟我們以後,也要聽穆王的命令做事,穆王想見一下手下。沒什麽稀奇的。”
揪著自己的指尖,織抿直了唇瓣,卻沒有再說什麽。
她們被帶入了穆王府。
今上如今方掌朝政,年不過及冠,穆王,是今上胞弟,今見了才知曉,這還隻是一個少年,雖穿著資金袍子,戴著麵具,渾身氣勢貴重難言,但瞧著實在年輕。
隔著屏風,穆王受了她們的禮,便直接冷淡著聲音告訴她們,此後她們將住在穆王府,接受穆王府暗衛統管,並跟著暗衛一起訓練。
於羽和織自是沒有說不的權利。
戴上穆王府的身份木牌的那一刻,她們已經沒了自主的資格。
織有些心不在焉的焦躁,於羽卻表示,該來的遲早要來。
劇情中織和羽所受器重,自然是瞎了大力氣栽培的,如今距她們為穆王府受命做事也快了,被召入本府培養,也確實在情理之中。
行了禮退下,在門口處候了一刻鍾的功夫,便有一位暗衛出來,送她們去新的住處。
那暗衛年紀也不大的模樣,身形纖瘦,腳步輕若無物,可見是個極不簡單的人物。
於羽盯著那暗衛寡言的姿態瞧了半響,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忽而道:“你是誰?”
蒙著麵的暗衛自然不會隨意說話,於羽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忽而從他腰間撿起一樣東西遞給他:“玉牌掉了。”
暗衛似是一驚,身子都僵直些許,於羽有一瞬想到每每在她得寸進尺時滿麵無奈卻又不敢妄動隻能躬直背的侍衛長。
她眼裏泛起些笑意,在織驚訝的視線下,於羽微低了頭,將那玉牌直接係到暗衛腰上。
她身高隻到他胸膛,仰著麵帶笑的模樣直映在他眼底。
暗衛似有些羞赧,耳廓都一瞬紅了。
送到了地方,那暗衛徑直轉身便走,似乎落荒而逃。
然出了院,他的姿態卻慢慢平靜下來,衣袂輕擺,他所去方向正是於羽來時所見穆王那間殿,這回,他卻不再斂眉低首了。
麵上的布帛被他扯下,白皙皮膚,修長指骨,少年的一雙桃花眼似帶著溫潤笑意,卻又似冷血無情。他一路走過去,氣勢如虹,門前侍衛無一人敢攔。
管事從軒榭那邊走來,瞧見他趕忙俯身行禮:“王爺……”
那少年慢吞吞止了步子,抬眼瞥他一眼,抬手撚了撚指節,哪還有在於羽麵前那般內斂青澀模樣。分明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難纏人:“何事?”
管事囁喏了下唇,攝於少年威勢,隻能垂著頭以避少年眼裏的鋒芒:“太後娘娘讓您入宮。”
氣氛靜了一瞬,管事捏著心,大氣都不敢喘。
那少年麵上神情半點不變,卻隻是一揚長眉的功夫,那墨如星子的眸裏便倏忽多了絲邪氣。
他勾著唇敲了敲腰間垂著的墨玉令牌,似譏似諷:“去告訴母後,我前些日子受到伏擊了,這段時間要在府養傷,皇兄已經警惕我了,我無事可做,決定入暗衛營練練身手。”
“……主子?”管事已經近乎大驚,抬頭卻瞧見少年黑逡逡的能將人吸進去的深邃瞳仁,登時心一顫,不敢再多話。
他垂下眸子,恭敬道:“奴才知道了,太後娘娘那一定把話傳到。”
京都都道穆王性子瀟灑爽朗,又是風流大氣之人,管事卻是知道這人俊朗之下的陰肆,他能笑的多開懷,私底下便能多高寒冷厲。
少年點點頭,“我從南山培養的細作那裏挑了兩個人,暫住在西苑,讓府裏的下人少嚼些舌根。”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管事:“知曉我的意思嗎?”
管事擦了把汗,這哪是讓下人休要嚼舌根,分明是警告他管好府裏太後所安置的眼線,不要把消息傳到太後那裏。
管事連忙點頭,急匆匆退下了。
殿門闔上,少年垂目坐在榻上半響,才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這笑純粹至極,讓人一看便知他的喜悅和滿足。“新的世界啊。”
係統為他開心,但也有些疑惑:“您為什麽不一開始就有所動作呢,也是怕太突然惹她懷疑嗎?”
少年避而不答,隻喃喃自語道:“你說,她上一個世界是發現我了嗎?”
係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理解的意思:“您說什麽?”
少年輕緩道:“我懷疑她認出我了。”
猶記得她那句讓他心神俱震的“你是怕我將你當做別人?”,猶記得她表現出來的種種熟稔和信賴。於羽太警惕了,也太能扮豬吃虎了。
他摸不透她的心思,隻到底,她還是維持著和睿公主的界限,隻把自己當做和睿,一絲不苟地演繹著和睿的人生。
她能那般自然地說出意味不明的話,別人有可能是意外,她呢?
係統沉浸在自己可能被蒙蔽了的巨大打擊中,還是有些不可置信:“您是說您可能掉馬了?”
“可是一切檢測數據都正常啊,攻略程度也按著平穩的速度在增長,現在的數據是五十了,若是您所說的,那根本不可能。”
少年抬眼看向了別處,神情卻極其淡然:“我也希望如此。”
腰間玉牌仍在,頂級玉質觸手升溫,恍然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那人觸過的溫度還在,他又安撫著係統清淺一笑:“不過也沒什麽,繼續吧。”
“她還在這裏,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嘻嘻嘻嘻嘻這個時候要裝傻~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