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陰狠細作的反派日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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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貴人的孩子沒保住。

    細較本也有她自身的罪責, 但朝前她父兄是皇帝的心腹, 近來又立了功績調回京都,官爵皆漲。皇帝愛護忠臣,自是不會為了這般事情降罪於她,甚至還要為了她父兄的顏麵,給她一個交代。

    芳華苑封了宮門。寧貴人被降等級,罰禁閉半年。她身邊侍從婢子被杖殺十餘人, 掌事宮女受責打十大板。

    織在這一場裏有太大汙點, 但若說辯解, 祁貴人身孕本是有意瞞著, 無人會特意知曉來裝了紅落木粉害她。且落水一事,更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祁貴人如何下去的不提, 寧貴人,卻顯然非她自己跳下去的。

    所以這一番處置, 麵上來看, 竟有些偏重了。

    但皇帝願意為了他第一個損傷的嗣子立態度, 也叫祁貴人一方無話可說,朝臣言官也無法再逮著縫隙攻訐皇帝色令智昏。往深瞧, 其實也說不上來誰失誰得。

    平衡而已。

    祁貴人年輕,閱曆到底少了些, 聽到孩子沒了的消息果然受到了極大刺激。連著幾日,殿裏能摔的擺件磕磕絆絆地被損毀到無一剩餘。就是身邊下人,也一不小心就惹她怒火, 每日鬧得不可開交。

    憐她失子,皇帝難得對祁貴人有個溫軟點的臉色,也沒再計較她的行為,頗為好言好語地前去探望勸慰了幾日,終於慢慢將瀕近瘋狂的祁貴人安撫下來。

    宮燈方點,於羽這邊被婢子扶著在自家宮門口的廊下消食,夜風拂過,一打眼的功夫,轉角處鈴聲輕響,外間華帳帝輦擺著浩大聲勢而來。

    於羽轉身瞧過去,正逢皇帝落輦。身旁人烏泱泱簇擁著,皇帝在其中萬分顯眼。燈火輝煌,隱約可見他眼角青態。

    手搭著,於羽斂起裙擺,矮身福了一禮:“陛下。”

    端莊自然,清華姝麗。仍有舊時嬌豔容貌,氣質卻也在時間裏平添二三穩妥。

    皇帝旬月未這樣認真地瞧這位出自穆王封地的美人了。

    她瞧過來的目光甚至還有些知禮而冷落,不如往日嬌態靈動,卻也不像這幾日宮中那些女子得了機會要撲上來的膩歪野心。沒有打著為他分憂的名號來邀寵的虛偽,瞧著果然舒服許多,不遠不疏,不獻媚不勸慰,分寸把握地剛好。

    正是如今焦頭爛額心思不佳的他最欣賞的。

    皇帝一恍,隻覺這女子有些可惜。

    論聰慧識趣,宮中怕是還沒有及得上於貴人的。

    最早心照不宣地,她知曉他懷疑她出自穆王府的身份,便不爭不搶候著。他給她尊貴看重,她便受。他顧不及冷待她,她也不鬧不惱。他予以試探,她隻不動聲色地應對,雲淡風輕,不解釋不矯作。

    宮中還未見她主動與哪家妃嬪鬧不和,論受寵,她連侍寢都未有過,最多的,也不過常陪著皇帝用膳,頻得賞賜,但也就這麵上瞧著的未被皇帝徹底忘記的一點子存在感而已。

    那麽多女子輪番出風頭,當真從未見她急切過一星半點,細算,她從前歲入宮采選起,如今也快一年了。但她從不會讓人生出除了懷疑之外的厭惡情緒來。

    知進退的人,與之相處的多數情形下,還是極讓人有如春風拂麵而輕鬆愜意的。

    皇帝心思彎彎繞繞,麵上還是極自然地伸手扶起了於羽。眼睫輕扇著,於羽順著他的力道起身,抬頭淺笑了一下。“謝陛下。”

    她的眼睛似會說話,輕輕淺淺的,猶如粼粼波光。皇帝伸手撈了旁邊內侍拿的一件披風,上前搭在了她肩上:“這是在作何?早知道朕要來,提前相迎?”

    於羽眨了眨眼,抬手捏合住了披風,道:“晚膳沒甚胃口,吃的似是有些涼了,身子不舒服,出來走走。”

    宮裏這幾日兵荒馬亂,自是無人會在這個時機有心思用膳。於羽斂著眼瞼,默默為自己險險隱藏住的吃多了的事實和自己的機智圓話點了個讚。

    回頭麵向皇帝,於羽彎了彎眉又道:“況且……雖不知陛下何時來,但臣妾,總是迎著的。”

    #說來就來的嬌羞和深情我隻服我自己

    #辣雞皇帝來尬戲啊

    #從來無所畏懼

    及入殿內,少昊帝牽著她坐下,倒也未轉彎抹角便直接道:“朕今日去瞧了祁貴人,她還有些不好。前幾日在禦花園,怕是你也受驚了。”

    “今日才聽聞宮人稟,當時竟是你拉了寧貴人上岸,怎麽卿何時竟與寧貴人相熟起來。平日,也似乎沒瞧見你們有交集。”

    少昊帝沉著眸看她,語氣輕鬆,內裏的試探之意卻鮮明。

    於羽隨他一同在上首坐了,正推了盞茶過去,聽聞他這樣問,先是一怔,旋即又輕笑起來。

    也未退怯避讓:“陛下忘了,從漠北回來,臣妾和寧美人有一日一同在康壽宮說錯了話,惹太後娘娘不虞被罰,寧美人身子弱臣妾算是有點印象了。”

    說著,她似也輕歎了口氣,“前日瞧見她落水,臣妾正在旁邊,如何不急。”

    皇帝點點頭,又詢問道:“那卿覺得朕對寧貴人的處置如何。”

    於羽偏頭瞧他,端正了神情,極自然而誠懇:“陛下早有論斷,臣妾是愚笨的,隻覺處置地公正,自是無什麽異議。隻寧美人那日在水裏其實也受了不少苦頭,落水這幾日,也不知如何了。”

    “哦?”皇帝指尖頓了頓。

    “寧美人似乎極怕水。這回也是受了無妄之災了。”於羽似真似假地垂了眸子:“祁貴人出事誰也不願,但寧貴人,想必也是無心的。”

    皇帝當夜宿了下來。分榻而睡,卻是什麽也未做。

    ……

    後宮中沒有永遠一成不變的關係,無論是帝寵,還是盟友,更或是敵對者,這才是恒久的不變的道理。

    甚至於,平靜也非一成不變的。

    宮中祁貴人小產的陰翳還在,但又一月的時間,竟又迅速熱鬧起來,祁貴人因著那一樁被補償性地封嬪,趁此機會,皇帝又命內宮備了幾場冊封禮,由此帶動了入宮一年份位都未有任何變化的眾人一小波冊封浪潮。

    冊的不多,也隻加封了二嬪,其餘貴人美人不必多提。除祁貴人得封祁嬪,於羽,得封瑜嬪。

    冊封之後,也有一件事引了眾人注意。太後下了詔諭,傳禁足的寧貴人前去壽康宮替她抄寫經文。旬月未有消息的寧貴人,再入眾人視線。

    雖太後未多吩咐什麽,但這一條,就足夠給寧貴人早日解禁的希望。這樣瞧來,竟是太後幫著她了。

    太後嫌惡寧貴人,前些日子還那般重罰,眾人都未料想到,這沒過多久,太後竟又憐惜起這個曾被她打壓厭惡的嬪妃。

    織被帶入康壽宮獨建的佛龕,切切實實抄了一整日經文。

    夜間,有人避著殿外耳目,悄然入了芳華苑寢殿。

    織淺眠,聽見動靜瞬時睜開了雙眼。

    床榻前四五步的位置站著一人,熟悉無比的氣息盈過來,竟讓織險些眼一酸。

    分明不是這般脆弱矯情的女子,織咬著舌尖,迅速合攏了一下眼睫,才又慢慢睜開。

    她瞧見少昊帝也正看著她,他前行了兩步,卻又生生頓住。

    四目相對,他停了下來,甚至移開了些視線。從床榻上起身看著他的織有一瞬間指尖掐地緊了緊。

    依稀有月光灑下來,他便這般長久站立著,動也不動。

    分明是寸許的距離,兩人間卻似乎隔了斷壁懸崖。

    半響,織抬頭看他,竟是先一步緩緩開口:“不是我。”

    她說的沒頭沒腦,兩人卻都能明白,她在說的,是祁貴人一事。

    織也驚異於自己頭一回竟有了這種想要辯訴解釋的想法。依著她的心性,旁人說什麽她都不必在乎,隻這次,頭昏腦漲的,竟也會因為被冤解而有些叛逆的生出委屈。

    或許是因為這次是羽動的手,又是皇帝親手下做的論斷的原因。

    也或許羽說的對,她就是恃著皇帝一直在這裏,才敢那般孤注一擲地做了選擇。而當這種她也漸漸確信起來的安全感變得削薄,她也會不安,會多慮。

    皇帝很好。

    好到她竟不自覺交付了一絲信任。

    雖然不多,但與她而言,已是極致的弱點了。足夠生成一個縫隙,將自己的情緒撕裂開。

    殿內寂寂,一月的功夫,這裏竟已像是冷宮了,這般情境下,她揚著纖白脖頸,竟有一種易碎而決絕的鬆開了就再無法挽回的悲痛美感。

    這是自祁貴人落水那日起,這麽多日來她們第一回麵對而處,織的聲音清冷低沉,仍有著獨屬於自己的倔強。這回,卻有些讓人心疼。

    “我知曉。”皇帝眼也不眨地看著,到底沒忍住,迅速過去擁住了她。

    體溫相傳,他抱得太緊,幾乎是將她身子嵌進去的力道。織不禁瑟縮了一下。

    皇帝將頭靠在她肩上,什麽也不做,隻靜靜感受著她從未見過的溫軟乖順:“我知道不是你。“

    宮中那麽多女子,是誰害了祁貴人都不可能是她。他關她禁閉也隻是不得已而已。方才不敢靠近也是害怕她誤會他冷情。他實在懼怕他的出現隻會引來她冷漠的視線,貴為帝王,居然也有這樣如履薄冰的一日。

    近鄉情怯,一月,他日日都想來,但盯著這裏的目光這麽多,若非今日太後招了她,他也不會這般的冒險。

    但如今,她能主動解釋,他倏忽覺得,一切都值了。

    “相信朕。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再過些日子……再過些日子,我便來接你出去。”

    織闔著眸子,極輕極輕地應了一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