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落落的, 幾月的功夫匆匆而過。宮中皇帝久久臥榻未醒, 一團陰翳牢牢罩在京都上方。惶恐和懼怕的情緒愈來愈大，直直壓在前朝後宮上。

    若說最初皇帝受傷時眾人隻是驚和憂，而今旬月的功夫磨下來，已無幾人再抱希望了。

    前朝請了先帝時極得看重的賢王來索理朝政。而少昊帝並無嗣子，隻有兄弟。故穆王其為皇帝胞弟，又是先帝嫡子, 在朝中頗受重用, 威望日深。

    前朝風雲跌宕與後宮緊緊牽連, 同時, 二者卻又似乎相安無事起來。無人忘記宮中那位唯一懷了身孕的瑜嬪。但各方盯著，卻是半分波瀾都未起。

    於羽安生養胎，一日日悠閑過著, 竟已近產期了。

    夏日盛極，於羽越發懶怠動一下。穆王挖空了心思陪她, 於羽殿裏宮人輪番撤換著, 到最後, 全然換成了穆王府的人。

    穆王，更是不再避嫌, 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進了於羽身邊。

    小八都開始嘲笑穆王起來。對於於羽, 小八已是足夠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穆王卻甚至更勝一籌。唯恐她受熱受涼已成基本，尤其近日，每瞧她動一下都似是心驚肉跳。

    於羽戳著穆王的肩笑他：“膽小鬼。”

    穆王卻不惱, 過來從後擁住她，在於羽耳垂上烙下一吻。低沉華麗的嗓音緩緩鑽入於羽耳裏：“我是膽小鬼。現在你呼吸我都在怕。”

    “懷握珍寶，故憂其傷，懼其離。”

    “我太怕了羽兒。”

    於羽翹了翹嘴角，耳扇卻悄悄抖了抖，微微泛紅起來。

    #論情話殺的一百零一式

    #媽媽問我為什麽跪著談戀愛

    #心跳太快會不會得心髒病

    ……

    京都近日悶熱起來，每一寸空氣裏都是躁動著的。似乎，它在等著一場蟄伏已久的悶雷和暢暢快快的大雨。

    天降欲雨，氣氛倒是凝滯起來。

    一日午歇，於羽在躺椅上斜靠著剝蓮子，竟漸漸剝地昏昏欲睡起來。偏頭歪了半響，方要熟睡，鼻尖卻幽幽地傳來一股異香。

    下意識地，於羽便摒起了呼吸。然隻一霎的功夫，那氣息入鼻，於羽掙紮著，仍是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於羽幽幽轉醒時，眼前是一片違於外間豔陽的昏暗。但朦朦朧朧地，大致能瞧出這是一間狹小石室。

    牆壁由青石整齊壘著，砌地光滑平整。地麵鋪著一片久不見光而冰涼滲骨的地磚，絲絲冷窒的氣兒冒上來。

    於羽小腹輕微一痛，於羽立即伸手想要護住肚子抵禦寒氣，才恍然發覺，她的手本就緊緊護在腹部。想是昏睡中也習慣性地以靈力護持著，這才未有任何波折。感覺罷周身無礙，於羽大鬆了一口氣。

    不多時，外間隱隱傳來女人的步子走動聲，聽來四五個的模樣，卻極整齊。那是宮婢所穿軟棉的繡鞋底方能發出的聲音。隻其中，有一道玉石叩擊般的清脆聲響極其特別。

    於羽側著目光瞧了過去。目力所及，哐啷一聲，似門的遮掩物被拉開，刺眼的光一閃，於羽極快地看清了進來的一行人。

    “……太後娘娘。”

    裹在一身豔麗妝容下的太後高貴冷豔地朝她行來。及至跟前，她緩緩蹲下了身子。華麗的宮裝裙擺拖在石室不知是血還是汙跡的地磚上，卻也無人在意。

    周邊侍人緘默乖順地斂首低眉，於羽的臉頰被太後帶了護甲的手指觸到。沉了沉眸，於羽正對上太後眉眼藏著的一汪詭異的激動和暗流洶湧。

    於羽麵上一副虛弱驚嚇的模樣，唇瓣顫著，她微微躲開了太後指尖的冷硬護甲：“娘娘何意？”

    太後冷聲笑了笑，眉尖陰狠一閃而過。

    但到底沒有立時發作，隻聲音冷的刺骨：“你不知道？嗬，穆王為了護著你已經那般和哀家作對了。你不知道本宮的意思？！”

    於羽短暫地沉默了片刻，道：“嬪妾不知。”

    在她臨產之時掠了她來，隻能為著她腹中孩子。她殿裏有穆王安置的護衛和暗人，但顯然，太後是動了大心思的，宮中她勢力培養太久，自是極深。如今怕是動了大手筆才將她劫來。況且。她能這般做。顯然也準備跟穆王撕破臉皮了。

    若放在一般時刻，她不會有絲毫憂慮。可她如今懷著九月的身孕，受影響根本不能隨意出手打鬥。更有無數的顧忌壓著，讓她無法施展自救行動。

    如今算是孤立無援啊……穆王，該是能及時趕來的吧？

    於羽在心裏歎了口氣。

    “兒砸，萬一有突發意外！老父親可就靠你先撐著了！”

    小八臉色臭臭的：“不管不管。王八產卵！”

    “……”什麽亂七八糟的！

    於羽有幾瞬的失神，外間太後卻似突然被激怒，一拂袖擺站了起來。疾步前行一二下，她揮著袖擺狀若癲狂：“穆王忘了本來哀家是要幫他坐上帝位的。”

    “皇帝歿了，他本可以直接接替兄位，繼任皇帝。”

    “但現在。穆王不願要這個皇位，隻想扶著你肚裏的這塊孩子做皇帝，那正好，哀家改主意了。”她回頭，目光如炬地定在於羽腹部，眸裏有讓人汗毛倒樹的陰森之意。

    “哀家也覺得，這個孩子，是個好孩子。定然坐的了皇位的。”

    於羽往後躲了幾寸，手指緊緊護著小腹，捏的更緊了些。

    太後瞧見了，舔著舌尖冷笑：“放心，我不會動你。”

    “這個孩子，是本宮的希望。本宮怎麽舍得現在就傷害他呢？”

    太後不再說話，空氣一寸寸冷沉下去。於羽猛然覺出不對來，石室裏的熏香味道愈發濃重了……伴隨著這股香。她下腹緩緩升起一股子忽然而至的不適來。

    這股子痛意墜墜地纏繞著她，時急時徐。漸漸地，竟匯成陣陣的浪潮一般的痛，席卷周身。

    那香，有催產的功效！

    時間愈久，於羽已經愈加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和精神。

    這怕是她做時空旅行者以來最狼狽慌亂的一次。對前途已然未知，她也無法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何事了。

    模糊間，於羽聽見那嬤嬤粗礪中又帶著尖利喜意的聲音響起：“娘娘，瑜嬪的羊水破了。”

    亂紛紛的，出去又進來幾人，有人湊近了她，在她身邊細微動作。

    下腹墜的生疼，於羽咬緊了牙齒，舌尖死死抵在齒下，慢慢洇出幾分悶澀的血腥氣來。

    這回當真沒有絲毫偽裝，她的麵色已經疼的發白了。於羽怕疼，也最受不了疼。每回都候著盼著三級疼痛，申請係統消除痛感。然這回，她沒有叫。

    她心裏清楚。這回，便是到了三級疼痛也無用了。

    生產之痛，不在係統的痛感之內。

    周身悶棍尖刺般的痛感混合著，一呼吸都牽扯心肺的疼意將於羽整個人完全席卷。這已不是尋常孕婦所能感受到的疼痛。更遠遠超過於羽的受痛限度。

    但這裏無人，四周又盡是虎視眈眈的目光，於羽麵貼著石室地磚咬牙忍著，竟沒有叫出聲來。

    不一會，於羽感覺身子被拉扯著，似有人扶了她起來。

    搖搖晃晃的，她被扶出了這間暗室，光線驟然明亮，通過地道上了明殿。仍是在宮中，而且，竟似是在太後的康壽宮內！

    於羽隻來得及粗粗撇幾眼，便又陷入了新一輪的陣痛。身體陷入一張床榻上，迅速有接生的婆子圍上來。

    於羽麵上愈來愈蒼白，小八這回也不冷嘲熱諷了，於羽耳裏嗡鳴著，隱約聽見小八在意識海裏喚著什麽。不過她聽不清楚了。

    於羽緊緊抓著裙擺，指尖發白，幾乎要叩進衣裳下的錦被裏。

    這隻是下意識而為罷了，她都不大清楚，她如今在做什麽。

    ……

    穆王眼皮沒有預兆地跳了一跳。

    帝寢殿今日傳了消息，禦醫們商量了半月方得出來的方子被太後批了。針對皇帝的身體，這下的配方和劑量盡是虎狼之藥，對皇帝刺激極大。

    禦醫們實在是無法了，太後準了卻是已經準備讓他們放手一搏。不成功便成仁。皇帝的性命被交托於這場豪賭。

    但也無人，能說出太後的不是。皇帝昏睡這三四月，身體並無半點好轉，甚至連清醒都未曾有過。這般情形，已沒有旁的方法。

    午後皇帝服過藥，猛地咳出大口血來便又暈了過去。一幫子禦醫手忙腳亂地切脈下針，全無作用，前朝賢王穆王和幾位大臣，這才被匆匆忙請了過來。

    賢王衣帶當風地到了，便立即沉穩地吩咐禦醫繼續診治，更是一麵坐鎮帝寢殿，一麵安撫朝臣。穆王到的也極早，一直陪著守到如今。

    隻越站，心悸越一重重衝擊過來。直到心裏猛然一抽痛，穆王驀然變了麵色，尚不及多想便徑直朝殿外大闊步而去。方出了門，賢王部署的侍衛卻應聲而動，齊齊擋在了他麵前。

    賢王早先布置好了。在內裏少昊帝的事端結束之前，無人可出大殿。這是眾人心照不宣的決定。

    但穆王早已無心理會這些。

    眯著眸冷冷朝裏看了一眼，他手指輕動，戧的一聲，腰間刀劍便已出鞘。單人單劍，竟在賢王軍之間，直直剖開一條道路。

    穆王的親信接收到自家主子冷得可以殺人的視線，立刻回了神，有序而上，圍擁住帝寢殿。

    帝寢殿裏聞聲走出來的幾位朝臣麵色驚惶：“王爺？！”

    這般時刻，皇帝還未歿，穆王若有所動作，那已是要造反了！

    穆王卻並未理會他們，徑直朝著後宮而去。

    “主子？”小跑著跟上來的副將震懾於穆王的可怖氣勢，卻還是不得不迎著頭皮開口：“我們現在是要去作什麽？不是要守著帝寢殿嗎？”

    穆王麵沉如水，他的動作太快，健步如飛一般，玄色衣袍在背後被鼓蕩起，在宮道上迎著長風獵獵作響。

    副將從未見過這般眉眼犀利的穆王。哪怕在戰場上迎著敵軍的圍殲突圍而出，穆王也都是氣定神閑輕佻散漫的。

    這一回，卻真是被觸怒逆鱗一般，從眉宇裏都透出帶著急切的殺伐冷酷來：“吩咐下去。撤掉宮門三分的兵力，折入皇城，現在，帶著我們的人跟我去太後壽康宮！”

    “現在？”副將驚呆了眼，更磕磕絆絆著，險些失了聲：“不……不管帝寢殿了？”

    他們等著今日一場等了許久了，宮門布置的防署也早已演練多時。哪是一句話說撤便撤的。況且若是撤了，他們這一方的布置就散了，還如何達成原先的野心？！

    穆王何曾這般衝動過！

    但他眼裏，穆王的背影挺拔著，停頓都未有一下：“就現在！立即執行！”

    ——“她怎麽樣了？”

    穆王幾乎不用再證實便已確認，於羽出事了。

    再無人，能給他這般大的心悸。

    ——“現在……已經開始生產。”係統的聲音悶悶的。“她，有點不好。”

    穆王捏著拳，指節咯咯作響著，同掌心生生掐出的血痕混在一起，也絲毫不能減弱他的急切和憤恨。

    這是不該有的情緒，但他也控製不得。

    他不能以神明之力消解她的痛苦，更不能立即陪到她身邊。這般重要的時刻，他竟險些再遲一些才知曉。

    世界法則壓著，他都開始無法抵抗這個世界的世俗力量。他的力量在縮減，神格在消弱。隻能越來越靠近這普世的平凡人。

    那般受不了疼又嬌氣的她，若在生產時失了庇佑自己的能力，又怎麽忍受這一切？

    平生第二回，他感受到無力。

    ……

    裏間女子生產著，穩婆緊張的呼叫和宮婢亂紛紛的聲音交雜在一起，惹得等在外間的太後都有些急了：“瑜嬪為何不叫？”

    身邊嬤嬤進去瞧了，又出來回話：“……瑜嬪這一胎有些艱難。一切都正常，但那孩子就是半天出不來……瑜嬪麵色都有些青了。”

    太後臉色不好。眼尾沉著，竟崩出幾道皺紋來，這是太後麵上極少這般明顯地展現出來的情緒了。

    嬤嬤垂首侯著命令，太後淺淺吸了口氣，道：“你去瞧著。”

    “記著，”太後叫住了她：“務必要孩子安全。”

    太後麵色冷厲，嬤嬤已然明了。

    留子去母。介時，這孩子就完全是太後照管。幼年天子，太後便可垂簾聽政，天下四方的權柄，都將握在太後手上。

    隻要這個孩子生下來。

    太後的夢想就成真了。

    嬤嬤加快了步子，眼裏也倏忽綻出一刃冷沉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經鑒定，我確實是立flag即刻就死星人。 _(:3 」∠)_

    還是沒有完結這個世界的作者瑟瑟發抖。

    我明天……打住！不說了！到時候直接上更新好了！

    昨天長途跋涉終於回家啦，然後暈車暈死今天一天都癱著過了……我需要你們愛的麽麽噠！！！

    扶朕起來！朕還能肝！現在讓我去浪一會評論區準備睡覺 _(:3 」∠)

    感謝小可愛們的營養液！麽噠麽噠！【舒意】 6【米線吃米線】 6【好想當米蟲】 10【一顆小小星】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