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病嬌士女的反派日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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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夜行車, 車夫極是疲累, 二三人換著驅車,及至第二日午後,車隊才將將停靠在路段一處,歇息了個把時辰。
車裏的主子們暫且下了車,稍事整頓。
又行了幾個時辰,車隊終於停了下來。有仆從拿了謝氏的鑒函前去疏通, 城門口的侍衛盤查半響, 厚重的城門轟隆一聲, 開了一扇。
平地起雷。
一路昏昏沉沉疲累不堪的眾人如夢方醒, 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和驚歎聲裏,陳留掀起窗際,往外瞧了一眼。
天色有些暗了, 落日方至地平,殘陽被遮在大山之後, 依稀有些霞光照在眼前高大城樓上, 門樓正中的那塊匾額, 似乎在發光。
上麵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書建康。
終於抵達了。
身後的猛虎窮兵都遠了, 他們眼前瞧著的,確是巍峨富麗的建康城了。隔著一道城門, 這些惶惶了一路的流亡士人仿佛都能嗅見城內的紙醉金迷和榮華富貴。
亂世之中,北方流民逃竄,胡族殺伐, 幾無一安平之地。建康,卻似半點不受其擾,仍是一派南方溫華的旖旎景象,樓閣高牆,烏瓦垸梁,寬袖散衣的士人行走其間,盛況可抵昔日琅琊、洛陽。
絲竹聲歡笑聲一街兩巷地飄蕩出來,令人想起往日安逸境況。
幾乎隻是一瞬的功夫,這些逃亡一路的士人繃著的那根弦,鬆了。
他們終於如釋重負地放下了壓在肺腑上的亡命之怯,轉而投入建康的奢靡溫床。
人人麵上都洋溢著喜悅,有各家的主人不辭辛勞地從車架上下來,揮著飄逸長袍疾步往前尋找謝十一郎的車輿,到跟前了,卻陡然發覺,早已車去人空。
隻得候著的謝家一管事的委婉回絕:“我家郎君實在要事纏身,早入了建康城了。”
瞧眾人麵有憾色,那管事複又垂袖恭敬道:“來日方長,諸君若不嫌,且慢些時日,我家郎君定會設宴相邀,屆時,還請大人萬要賞臉,謝府掃榻相迎。”
他說的謙虛,便是知曉其中有謝家刻意拉攏的成分在,也是無人拒絕,倒一時真心實意地謝承起十一郎一路相送的恩德來。
身後細心梳洗了一番隨父兄一同來道別的女郎也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她們一路雖勞累,但卻也隻限於常日悶於車中的酸煩了,故而如今到了建康城,因好奇和驚詫等諸多情緒引著,竟一時極為活潑。
然她們所談的,卻不是為了家族遷居這些事,倒全是為了那已遠去的十一郎。
——如今她們入住建康了,但便是同在建康,城內士族多了,心下惦念著十一郎的貌美女郎也多,便是再會,也怕是相隔無數人了,倒不如這一路,距離相近。
而若十一郎不早離去,那如今前去一一道別,尚可最後見。
眾女郎麵上一時都能瞧出幾分遺憾和酸澀:“十一郎是有何要緊事,竟這樣著急便遠去了。”
“也不知下次……何時才能相見。”
“……”
“你們不知嗎,謝家最近出事端了。”哪家通消息的女郎將將詫異出聲:“十一郎的兄長五郎與王家七娘前月成親,結果新婚當日,有人大鬧婚宴,扯著新郎哭訴要給自己與五郎的孩子討個名分。”
“王七娘你們知道吧,貨真價實的王氏士女,自幼體弱,以其豔冠天下的容貌和桀篤孤離的性格揚名建康士族女郎的那一個!”
眾人捂著嘴唇,小小地掀起一陣驚詫呼聲,一霎的功夫,那女郎身邊人忙圍著詢問:“這消息屬實?若真是如此,那王七娘該怎麽辦?”
“是啊,王七娘最後如何了?”
“竟也想不到,王七娘那般人物,也會遭遇這種事情。”
問這話的人,從神情到聲調裏都帶著歎息和惆悵,也不知曉是真是假。
七嘴八舌的,又有人快嘴回她:“那就不用我們擔心了,王家那般士家,如何也不會委屈自己的女兒。”
眾人點頭稱是,突有一個聲音道:“方才我府上前去建康城裏開路的家仆回來道,這幾日王七娘正要休夫!”
又是一陣驚歎和惶亂議論。
半響,有掩著鬥笠的姑娘輕聲讚歎:“君既無心我便休。好灑脫的七娘!”
士族風範講究這些,捧揚風骨氣性,追慕先哲名士。男子赤足散衣謂之狂,荒誕通脫謂之疏。放浪形骸縱酒聲色,可謂風流。
而士族女子,耳濡目染了士家繁華,由百年底蘊熏陶養成,氣度實非尋常人耳。
此間,多的是受人追捧的女郎。王七娘休夫,縱休得是名滿天下的謝家兒郎又如何,便是天下人,也無說七娘不對的。
他們隻會羨慕七娘,可以將喜怒哀樂酣暢展現。
……
天上星子都隱隱明晰起來,趕著天際尚有一線白光,謝十一郎的車駕終於緩緩至了王府巷前。
仆從上前叩門,極快的,便得了請。
緩步從車輿上下來,十一郎捏著竹骨折扇在府門前停頓一霎,才徐徐往裏進了。
一路無人相攔。
侍從直帶著十一郎穿過遊廊前往七娘的院子,這本不合規矩,但在七娘這裏,似乎從來無所謂規矩。直到月拱形門橋,再進一步便是七娘庭院,十一郎忽而駐足,瞥了一眼左前弓著腰的侍從。
引路的小廝聞得十一郎停了步子,一回首對上他的視線,驚愕一下,竟瑟瑟發抖起來:“郎君您莫難為我,女郎要做什麽,我們這些下人,如何知道。”
他皺圓了一張臉,不自覺眯著的單眼皮底下仍暗暗警惕。
可人雖抖著,他的聲音平的可怕,連起來似竹筒倒豆子一般:“……七娘如今什麽情緒,身邊什麽人服侍,今日吃了什麽,見了誰,說了什麽,昨夜睡了幾個時辰,今晨幾時醒……我們通通不知。”
撲通一聲,他伏著腰直直跪下去,手心朝上大張著,端是一個大禮:“郎君恕罪。”
十一郎手裏竹扇骨合著,漫不經心撫掌敲了敲,麵無表情地跨過侍從伸長的手,走了過去。
身後跪著的奴仆麻溜爬了起來,一臉的心有餘悸。
實在不是他對十一郎不敬,隻是先前吃的虧太多了。
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先前多少回了,七娘發火,十一郎從他跟前套問過話之後,更惹了七娘不虞。在平日裏,十一郎是他們這些服侍七娘的下人的救命星,但一旦是十一郎惹了七娘,那這郎君活脫脫的,就是催命符!
經驗就是,這時候,半個字都不能朝十一郎透露!
裏間,七娘垂著袖坐在榻上。一身整齊,衣衫正裹。還是少見七娘穿的肅整服飾。
等候多時的模樣。
七娘趕去了服侍隨從,十一郎走近,抬眼極自然地打量了她一眼。
久病之人,麵色難免有些白生生的,襯著黑滲滲的雙眼,一個眼神橫斜,便由這般如花般美貌裏微微傾斜出七分的蒼白虛頹。
便是十一郎早看慣了她病態的樣子,仍有一瞬覺得心悸,她的確是連這隆重一些的衣裳都撐不起來了。
但七娘一開口,又是往日言笑晏晏嬉笑怒罵的倔強尖利:
“十一郎可終於至了。”
“我還以為,七娘這落魄可憐的,連小十一也不願來瞧了。”
十一郎闊步進來,木屐輕叩,白衫如雪,芝蘭玉樹一般。聽得她如此挖苦也不理會,隻垂首行了一禮:“五嫂。”
七娘方才還尚可的麵色一變,手中杯子一劃,在桌上磕碰著,沒有碎裂,卻是發出了一聲刺耳聲線。
“別這樣喊我。”她寒著麵道。已是動了怒。
十一郎麵色不動,坦坦然站定下來,半低了眉眼去整衣袍:“可我聽,這建康城中,還未有說七娘已經休了夫的消息。”
“既還未休,那七娘是我謝家明媒正娶迎進去的,十一郎自是該喊一聲五嫂。”
謝氏十一郎的公子風範,便在於閑庭漫步間的豁達冷傲。但辯才近妖的十一郎,也最擅用言語直刺人心。
七娘已經氣急,呼吸起伏著,她沉沉道:“今日是你來晚了。”
“若今日你在,那王謝二家當堂,我便已經斷了這樁婚事。你王家如此待我,我定是要休了五郎的!”
十一郎目光放平,直視進她眼裏:“那待你休了五哥,我再改稱呼。”
七娘掐了拳輕喝:“小十一!”
十一郎麵色平平,仍用一種他平日裏說話的溫潤聲音道:“五嫂。”
刀光劍影,倚著榻的女郎跟他互瞪著,倏忽喘了口氣偏頭朝後麵的榻背倒了下去,同一霎,她揚了手,以袖遮麵。
寬大長袖拂過,端是瀟灑漂亮,她玉白的臉被完全遮住,如墨黑發海藻一樣亂鋪著。七娘一生氣不喜見人,便常有這樣的動作。十一郎起先也沒在意。
然這袖子遮掩著,竟沒人察覺,七娘另一手,撫上了心口,手心掐緊,指尖用力地發白。
十一郎靜了幾瞬,沒瞧見她再動作,又忽聽得她呼吸已急起來,登時一慌。連忙上前幾步,十一郎一揮手拿過她覆麵的手,瞧見她麵色青白,眉頭緊蹙,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已滿是痛苦之色。
如被扼住了呼吸,七娘長睫亂顫著,越來越多的暗沉青意爬上額頭。
十一郎大急:“羽姐!”
“郝娘!”他扶著七娘,朝外麵喊。
七娘的臉色已是蒼白如紙。卻還有心思去推他。十一郎氣怒又驚怕,卻隻能蜷緊了手指,
七娘身體不好,哪怕是隔了一扇門,也一直有人注意著,聽得十一郎如此喊,當即變了變麵色魚貫而入。
被十一郎喊的醫女一馬當先,快步湊上去扶起了七娘。她的木屐噠噠叩在木質地板上,雷厲風行又急幹。
緊急中,她甚至將十一郎推開了些。
十一郎被七娘推攘著,衣衫亂了些,多少已失了些從容。如今被推開,更是晃了晃身子,險些跌倒。
靠在醫女胸前的女郎麵上白如紙綃,手卻還緊著心口,額上隱有青筋起跳,呼吸都似十分艱難。那難受模樣不似作假。
十一郎受著醫女的譴責目光也無從辯解。婢子拿著郝醫女的診治箱湊上來,他被擠到了外圍。
兵荒馬亂,七娘被扶到床榻上,郝醫女熟練而緊張地切脈懸針。
幾柱香的功夫,七娘終於幽幽清醒了一些。
早有婢子奉著藥喂她,七娘卻倏忽摔了杯盞,簌簌流下眼淚來,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小十一沒良心!我被五郎欺瞞相負,一個月了,小十一回來竟然不安慰我,不為我出氣,他竟來笑話我!”
“你們都出去!不要管我了!我再也不要見小十一!”
她本已沒有力氣,一張臉憔悴無比,如今哭起來隻顯得臉愈加小,且白的過分。
哭著,她整個身子都在發顫,氣息薄弱,卻又聲嘶力竭。似是每一字都讓她痛苦萬分。
醫女抱著她,十分心疼:“郎君,七娘她身體受不得氣,你又不是不知,這一月她已經足夠受人笑話了,整月躺在閣裏府門都未出一下,你怎的還主動惹她!”
王謝二家平輩人素來親近,七娘性子挑剔,難得和十一郎打鬧著長大,十一郎幼時沒少被欺負,如今自然也不敢還手,隻也時常氣的七娘啞口無言。
郝醫女照顧七娘多年,師從清遠,本素有名,在王謝這樣的大家中,也從來不怯。
是故如今說教起十一郎,十一郎也隻能受著。
七娘在醫女懷裏靠著,緊緊抓著心口,還在喃喃:“……小十一也這樣跟我說話,也來氣我!”
十一郎站在一旁慌亂不已,頗有些手足無措:“羽姐,是我錯了。”
“我這不是看你情緒尚還好……”
七娘眼圈紅紅:“看我情緒尚好便可拿刀戳我心窩子?”
“你走,你走!”
怕影響七娘情緒,十一郎被郝醫女趕出了七娘院子。
但十一郎如何敢走,隻得派親信往王家長輩那邊請了個信,歇在了王家客房。
笑話,本就是他蓄意給七娘下套想逼迫七娘回轉心意,但不想竟讓七娘大氣了一場,等七娘平複下,再發現他走了,那才要糟。
七娘心緒緩緩平靜下來,又折騰幾個時辰,侍從被趕出去一多半,七娘閨閣裏才逐漸安穩下來。
客房裏,十一郎忍受著自己衝冠的怒意,叩著桌子朝底下吩咐:“回府裏傳個話,明日,綁也得把五哥給我綁來請罪。”
“他不願讓他的心上人受委屈,那他便來代那個女人向羽姐謝罪。”
“否則,別怪我不顧及兄弟,傷了那個女人。”
他是為了謝家的聲譽來勸和的,如今看來,是大可不必了。老太公拜托他做,他承著謝家,狠心將七娘逼也逼了,再多的,他做不了!
下人傳消息說王家今日請了皇帝來,卻也沒證了七娘的休夫之事,那便是就等著他來了。府裏五哥被那個女人衝昏了頭腦,瑟縮著不願出頭,他也不得不來。
七娘看樣子確實氣狠了,素日裏,他言語間惹惱七娘的次數也不少,卻從沒有這一回厲害的。
這種事情,一回就夠了!不論今日七娘這一出是真是假,也是謝家有錯在先,他再不多問。
……
小八:“……劇情二十。”
於羽病中驚坐起來:“哈,明日便可以催著十一郎去幫我把這事情了解了。完美!”
“小樣,十一郎這孩子也太嫩了,還跟羽姐鬥。”
#社會你羽姐,人美路子野
小八默了默,叮了一聲:“叮――珍愛生命,人人有責。”
“……說人話”
“頂著這樣一個隨時能嗝[嗶―]的身體,老父親別玩脫了把命丟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在練習一種“愧疚碼字法”。
字如其意呢,就是跟愧疚複習法一樣,先浪他個幾天,然後在被愧疚和緊張的雙重壓迫下,產生一種碼字的動力!督促自己碼字!
我親身體驗了啊,來,由我告訴各位小可愛們。
這個方法!
根本就是辣雞!
當然,可能是因為作者她自己!是個拖延症·小辣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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