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病嬌士女的反派日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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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謝二家達成協議, 七娘與五郎合離。到底謝家如此世家, 不能讓府裏傳出被新嫁娘休夫的醜聞來,五郎對不起七娘在先,也隻能私下裏,謝氏允了王氏極多條件。

    並承諾,對王家七娘庇佑一生。這最後一條,倒是後來七娘方從十一郎口中所知曉的。

    或許七娘真要感謝這個時代, 晉風矯揉卻又粗狂, 時人自由又不自由。它似乎容得了一切, 矜持與癲狂, 文弱與血性,溫柔與張揚,在這裏不可思議又不羈地融在一起。

    時人重品貌, 又推崇士族儒風,女郎在此間, 多少是幸大於衰的。無人瞧不起合離, 更無人敢瞧不起合離的王氏貴女。七娘依舊是王家的掌上明珠, 更甚者,方過退婚之事, 王七娘憑著這一樁所展現出來的風骨氣性,名聲反而更響了起來。推崇之人愈眾。

    往王家而來的求親者便也絡繹不絕起來。士族子弟, 朝中重臣,中原遺將……涵蓋眾多。無人低看這個容冠建康的士族女郎。

    王家老太公狠了氣,決意要為她再尋個好親事, 自然這一回該要多番審查檢驗,再不能如此輕率。

    但退親過後一月,七娘又病了一場。王家人多事雜,以至於七娘不得不再移居,前往郝醫女師從之處休養。郝醫女師從名士,那人本事頗不凡,饒是天下都該有幾分名氣,然性子卻是怪癖。

    她平生先入道,再還俗,在各地富貴圈子裏混跡二三十年,卻又看慣了天下攘攘,尋了處道觀,安落進去。郝醫女是孤女,為她所撿,悉心教導大了,稱為師傅,其實怕是親近如俗世母女了。

    七娘常年病弱,也有賴著這小小道觀住上旬月小半年的時候,也不過在建康城隔了一二個時辰的路程。是以,尚未多收拾東西,便已經住了進去。她的院子在道觀後山,清幽無比。

    山下又發生何事,近來離七娘,便也沒什麽關係了。

    ……

    建康士族酒池肉林,每日仍快活不已。連宴會,也總有舉辦的因由。冬日梅林賞雪,夏時泛舟觀荷,晴日談玄論經,雨至臥廬駁辯。幾乎每一日,都似是宴請賓客結交士人的好時候。

    士族風流,在敝衣輕狂的縱酒聲色裏極細致入微酣暢淋漓地體現出來。

    不僅郎君們,各府的女郎們,戴著鬥笠,也一樣泛舟聽玄,自在瀟灑。

    建康城裏,自幽州而來的新貴更是亟於參與進這些宴飲。他們做為外來者,舉家遷徙,離了原本生活的沃土,如今便是飄零浮木,有投奔親族以求庇護,卻也有的,隻能自尋出路。他們需要借籍進入建康的上流圈層,為此,甚至使出渾身解數。

    王謝二家的那樁退婚之事後,建康城都頗因為此沉寂了幾日。謝氏近來低調,王家倒是如舊。終於荀家的一次宴飲,才有臉麵請來了謝氏的幾位公子。

    荀氏是誰,琅琊王氏,陳郡謝氏,潁川荀氏,清河崔氏,這是前朝便有的四大世家。曆經幾百年跌宕,如今也屹然挺立在士家裏。

    百姓錄裏,也是排在最前的大姓,便是當今皇室司馬氏,也難以望其項背。

    那報門的侍從引著人進去,一邊高聲呼喊著,一邊瞧著旁人的麵色和眼神,頗為麵有榮焉。

    “謝氏——三郎君、七郎君、九郎君、十一郎君到。”他嘶喊地有些脖子梗紅。但座下,無人注意,更無人嘲笑了。

    為睹謝氏子弟的風采,失些禮,也是不怕的。

    眾人早翹首等著了,他們看過了荀氏的風光,不訝於他們能請得動謝氏子弟,但等著謝氏進到廳堂的短短幾瞬,氣氛倏忽躁動起來,他們竟也跟著,口舌生津,心口熱動。

    王氏貴在朝堂,謝氏貴在文壇。這二者有交融,並非僅占一線,但確實,二家很有些在一域獨占鼇頭的派頭。謝氏的名士和大儒數不勝數,門客眾多,頗得天下文人崇敬。

    郎君們,凡是尚儒,如今大多都有些窺見聖地的激動。——這是無論見謝氏子弟多少回,心裏都難以消解的悸動和感染力。這種情懷,僅僅源於謝氏二字。

    郎君尚且如此,一丈綃紗後的女郎們,已是捧著心口麵色緋紅。大膽地,已經趴到了綃紗之後,掀起綃紗一角,偷偷覷看。

    謝氏四人被簇擁著進來,三郎最先出了聲:“荀家八郎何在,上回拚酒我受了你算計,這回,我們再來!”

    這一聲的瀟灑豪邁,人未到聲音已經灌了滿堂。再定睛去瞧,人如其聲,雖是同樣的白衣,三郎卻穿的頗有俠者義薄雲天的風範。他為幾人之長,這身氣勢,確極有長兄寬厚之感。

    七郎清秀俊雅,氣質文質彬彬幹淨通透,便站在一旁同十一郎並立,和迎上去的荀氏子弟見禮。不卑不亢,謙遜恭和。

    九郎最是放浪形骸,一進門,便尋著幾位友人去了,並不將刻板禮節放在心上。這四人,僅一露麵,便引得今日滿宴的座上賓都有些心潮澎湃。

    那幾位已被郎君們擁著去了,仍有女郎在後麵呼吸急促地瞧著,掌心洇紅了一片鳳仙花汁液都尚不自知。宴上女郎最早得的,便是采摘的鮮花,世人有擲果盈車,宴上,女郎也盡可將手中鮮花贈予郎君。

    ——隻要他願意收下。

    廊下立著的一女郎也正捏著手裏的鳳仙花,把玩著,又十分緊張地詢問:“阿留,聽聞你們來建康是十一郎一路護送的,你可見過他?”

    她旁邊側立著的女郎緩了幾瞬才點頭:“是十一郎護送的,不過……十一郎每日繁忙,除了幾家的家主,並不大跟路上的人說話,更沒見過和哪家女子有接觸的。”

    那女郎聞言有些泄氣,手中的鳳仙花被掐了掐,已有些荼蘼:“是啊,十一郎一直這般。”

    “一直哪般?”氣氛有些凝滯,陳留清淺問了一句。

    那姑娘頗疑惑地看她一眼,又釋然了:“……哎你剛來所以不知道,你瞧著十一郎知禮而博雅吧。”

    “嗯。”陳留極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那是對郎君們,十一郎溫和又謙遜,可女郎就完全不一樣了。建康城裏心悅十一郎的女子實在太多了,多到,十一郎也愈發冷淡,每次宴會都有極多的女子留著花給他,可十一郎從來沒有受過哪一個女子的花。”

    那姑娘又壓低了聲音:“便是這荀家的姑娘,也送過呢,十一郎仍是沒有收。”

    許是悲從中來,那姑娘一把扔了手中的鳳仙花,眼裏竟倏忽便有一點眼淚沁出來。“我們這般士家出身,十一郎是永遠不會看見我們的。”

    陳留陪著她沉默,十一郎於她還沒有這般大的信仰作用,隻有一個模糊的符號,她確實不了解,為何一個於你而言的陌生人能這般左右你的情緒。

    更何況為他傷心?

    但顯然她多慮了,沒幾瞬的功夫,眼前的姑娘已經昂首,麵上換成了焦急,還有隱隱的昂然和堅定:“我的鳳仙花呢?盡管十一郎不會接我還是可以送啊。萬一有一日他拿了我的花呢?我在這裏胡思亂想什麽!”

    陳留看了看她,半響,有些遲疑地伸手撫了撫她的脊背:“我的給你就好了。”

    這般淺的心思,每日隻憂煩這些,還真是好啊。

    “那你呢?”那姑娘愣愣接著手中的花,頗有些呆傻。

    陳留指了指頭上的鬥笠,語調自持而溫和:“我這幾日有些不好,麵上起了些疹子,一會就不上去了,這花我拿著也是無用,你正要它,便給你吧。”

    那姑娘已直接撲上了陳留。“阿留你真好。”

    陳留又歎了口氣,這便是真好嗎,那也太過簡單。

    ……

    夜裏,陳留摘了鬥笠回府,卻見陳父身邊的叟已經在等著她,陳留默然不語地去見了陳父。一眼瞥見她麵上斑斑點點的紅星,陳父麵色更寒:“如何還沒好?”

    陳留低著眉:“昨日抹在麵上的藥不小心沾到水掉了,所以有些反複。”

    “混賬東西!”陳父氣的拍桌子,隨手撚起一個木製玩意便扔了過去。陳留被砸正,隻直直跪了下去,一聲不敢吭。

    耳邊,陳父的謾罵仍在繼續:“花十兩銀子買的藥便是讓你這樣糟蹋的?下作東西,捧也捧不上台麵。女郎的麵貌有多重要。我養你十幾年為了什麽,該出力的時候一點用都沒有!”

    “和你那個娘一樣,白讀了那些子書,有什麽用!指著那個去當女先生嗎?呸!沒用的東西!”

    “……”

    句句往心上紮刀子一般的言語,來自她的親生父親。

    陳留耳邊猶如在轟鳴,一句句如尚在幽州時,聽著城外胡兵放肆敲打刀戟,戰鼓隆隆,城門被撞擊地搖搖欲墜哐啷大響一般。

    耳朵有些痛,但她更驚異於而今她心裏竟再起不了任何波動了,仿然已經麻木。

    母親教她堅強,教她仁善,教她經綸文才,卻獨獨沒有教她如何同困窘慘淡的生活和破碎含血的親情對抗。

    也沒有教她如何在亂世生存。

    陳父教訓地累了,陳留頂著額頭被撞傷的紅腫回了屋子。

    她沒有處理,三兩下蹬掉繡鞋,倒上了床榻。

    黑夜裏,她睜著大大的清亮的眸子,開始思考明日如何過活。

    戴鬥笠或將麵容染上疹子都是一時之計,來建康已一月時間,陳父幾乎日日出門拜會貴人,陳留幾次被逼迫跟隨。陳家早已落魄,她們又是陳氏偏支,建康城裏的陳氏甚至將他們拒之門外概不接見。

    陳父沒辦法,更是輾轉於拜會各種能攀上的世家。說的好聽是帶著女兒去拜會,可其實,不就是獻禮嗎。她們住的隔壁院子,那老嫗都曉得,在牆根上冷嘲熱諷地道陳父賣女,嗬,可不就是賣女!

    這張麵容,除非她狠下心毀容,否則,總有數也數不盡的齷齪事等著她。可她狠得下心毀容,卻阻擋不了陳父對她的利用心思。

    ——無非是利用的價值高低罷了。她不毀容,陳父可以將她送去達官顯貴士族豪強,她毀容,陳父也可將她作踐地送到次一等的富家或是更。

    總有可壓榨的價值。

    除非她死。

    可她不願。

    她要活著,要好好保重自己,不然,泉下阿娘會如何傷心?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還沒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還有三四千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