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將軍威武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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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吟商站在明光殿前的高台上,麵無表情地看著京城上方那四方的天、灰色的雲。夏日的雷雨總是乍起又停,烏雲壓墜下來把空氣變得悶熱得緊。
明光殿是錦朝天子的寢宮,越過高台往前便是朝臣們每日上朝、議政的政事堂和宣政殿。站在這高台上,能夠將錦廊盡頭的南門和整個皇城盡收眼底。
素日裏在明光殿前忙碌的宮人、巡邏的殿前侍衛此刻都憑空消失了,整個明光殿高台上隻有李吟商一人孑然而立。
“怎麽出來了?也不披件衣裳。”
此刻,空蕩蕩的大殿上突然響起了跫音,一個磁性的男聲響起,之後便有一件明黃色的外袍覆上了李吟商的肩膀。
在這皇宮之中,明光殿上,隻有一人能用這樣正的黃。
天下大多數人隻有膽子卑躬屈膝地伏趴在地上,瞧這人鞋尖上的金線龍紋,李吟商卻滿臉不耐地冷哼一聲,往前一步躲開了身子:
“陛下自重。”
新帝淩承也不惱怒,微微一笑,也跟著李吟商往前走,看也不看那被丟在地上的龍袍一眼。他伸出手將李吟商緊瘦的腰肢緊緊地摟進懷裏,低頭往李吟商耳中吹氣:
“朕已封了你那同榜的好友孟遇舟為欽差,去查那蘭陽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與戶部尚書鮑方共同舞弊的事兒了。鮑方是尹正的老丈人,且內禦史侍郎呂浩所奏為事實的話,安西將軍尹溫難逃其咎,尹家這一次算得上是元氣大傷,你——也該高興了罷?”
“嗬——”李吟商臉上露出了一絲諷刺的笑容,狹長的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不屑地斜睨著淩承,道:
“戶部尚書鮑方、蘭陽承宣布政使羅飛、提刑按察使童興貪贓枉法,他們巧立名目、謊報災荒,侵吞地方上繳的秋糧,盜取國庫金銀錢鈔,這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李吟商丟給淩承一個冰冷的眼神:“朝中蠹蟲被查,高興的該是你,與我有甚相幹?!”
淩承沒說話,隻是漫不經心地替李吟商理了理單薄的衣裳。
“臣為君樂,朕高興你難道就不該高興麽?昨夜明明那麽熱情,怎麽穿上衣服就翻臉無情了?”
“嗬,”李吟商冷笑一聲,看向皇帝的眼神卻變得十分狠厲,吐字如冰,“我聽聞,隻有勾欄院裏的老鴇,才會用藥對付那些不聽話的小倌。沒想到陛下貴為天子,也會使這等下三濫的手段。”
那壺玉露酒果然沒有那麽貼心,隻是沒想到皇帝的這等齷齪心思,最後還害死了一個毫無相幹的人。李吟商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扣進了掌心之中,若非是那壺作惡的酒,江俊不至於會真的丟了性命。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
正出神間,下顎忽然被扼住,李吟商被迫轉過頭去,看見淩承嘴角掛著一抹輕佻的笑,眯著的眼眸中閃著異常危險的光:
“好利的一張嘴,真想看看這張漂亮的小嘴裏隻會口口的時候,還能不能說出這樣難聽的話來——”
說著,淩承的拇指指腹頗為曖昧地在李吟商嘴唇上摩挲起來。
忍受著皇帝頗為曖昧的挑|逗,李吟商皺了皺眉:“我想問陛下一個問題。”
“什麽?”
“陛下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殿上忽然起了風,李吟商負手而立,他的長發在微風之中飛揚開來:“陛下是想要一個運籌帷幄、謀政論軍的謀士、名臣;還是想要一個嬌|喘呻|吟、眉目留情的男寵?”
淩承聽見這話愣了愣,看向李吟商卻看見他一雙清澈的眼眸,也正是這雙不沾染一丁點汙穢的眼眸,在殿試的那天就俘獲了他的心,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去占有。
不僅是眼眸,淩承的視線往下,順著李吟商略顯瘦削的下巴往下看(……)。
(……)。他在床上哭的時候,一雙眼睛好像是被水洗過一樣,更加漂亮,幾乎能夠將人吸進去。
這樣穿起衣服來就冷漠、高傲得驚人,在床上又能(……)的男人,最是叫淩承欲罷不能。
想到這裏,淩承笑了,眸色沉了幾分:“愛卿智謀無雙,想必能夠皆得。”
“齊人非福,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李吟商搖搖頭,“陛下英明,必能做出決斷。”
他這樣推拒的姿態和臉上冷漠的神情卻徹底地激怒了淩承,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淩承惱火地一把將李吟商扯回自己懷中禁錮,咬牙切齒地問:
“江俊的死就這麽叫你不能釋懷、這麽叫你生氣嗎!”
“我隻是見不得陛下你那不擇一切手段的惡心做法罷了。”
“嗬——”淩承陰沉地笑了,他慢慢地湊過去一口咬在了李吟商的脖頸上,尖利的牙齒深深(……),唇舌吮吸著傷口迫出來的鮮血,逼得李吟商慘呼一聲:
“唔嗯……你、你放……呃啊——!!”
“再見不得,你也已經見過了,而且吟商,這是你先起的頭,你休想半途而廢。”淩承突然矮下身來,一把將李吟商打橫抱起來,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朝明光殿走去。
“淩承你放開我——!!”見他如此,李吟商真的慌了,他毫無章法地掙紮起來,“淩承你會下地獄的!你……唔唔唔啊呃——”
新帝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李吟商的掙紮給壓製住,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入殿內,重重地將這位新科狀元摔在龍榻上,()。
“疼……”李吟商絕望地別過頭去,低低嗚咽了一聲,閉上眼眸,睫毛輕輕顫動。
“我不會下地獄的,除非……”淩承優雅地俯下身去,雙手撐在李吟商身側,“除非地獄裏有你,而且,你也一定被我(),叫得喉嚨沙啞、哭著昏迷……”
方才明光殿外起的微風此刻變成了颶風席卷來更多的黑雲,黑雲聚攏過來降落下一場恐怖的雷雨,雨點大得幾乎撞破了明光殿簷角的風鈴。
狂風驟雨,電閃雷鳴,明光殿的陰影裏,身著蟒袍、頭戴三山帽的太監玉鴻才,眯著他極細的眼、雙手攏在袖中,麵無表情地看著天降大雨,仿佛一尊泥塑,根本聽不見大殿之中淒厲的慘叫和哀鳴。
待到入夜雨停,玉鴻才這才躬身彎腰來到明光殿門口,尖了嗓子問裏頭的天下之主:“陛下,皇後的鳳輦和容妃的恩車都候了許久了,今夜您預備到中室殿去,還是慶延宮?”
等了半晌,淩承沙啞慵懶的聲音才從門內響起:“去慶延宮。”
然後大門就被從裏頭打開了,玉鴻才進門去,不出意料地看見了站在龍榻之旁被兩個宮人伺候著穿戴整齊的皇帝,還有在床上已經奄奄一息的年輕男子。
龍榻明黃色的布料上染著一抹可怖的鮮紅,()卻幾乎染滿了那個男子全身。饒是見慣了宮中風雨的玉鴻才,瞳孔也緊縮了一下。
不過淩承並沒有看玉公公的臉色,他隻顧著邁步朝外走去,臨走到門口,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衝著玉鴻才揚了揚下巴,指著床榻上昏迷的李吟商道:
“把這個,收拾收拾,幾日後小滿,該送到哪裏還是給朕準時送去,戲既然開始了就要做足全場。也叫我那位皇兄看看,什麽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是,陛下。”玉鴻才低眉順眼,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
◎◎◎
江俊到達蘭陽地境的時候,已經四月廿七,小滿剛過,夏熟穀粒初始灌漿。
歲錦那場“奪走他性命”的大火已經過去五天,江俊隨衛五取道水路,自陽河北上到了鳳渡,然後到達此處。
蘭陽地處祭龍山與羽城之間,是北方六承宣布政使司中較大的一個郡。此地多廣袤平原,又處於陽河與煙波江交匯處,因而物產豐饒、歲有餘糧,在北方的崇山峻嶺中顯得尤為珍貴。
此刻正值農時,然而一路走來,令江俊驚訝的是:蘭陽郡外有萬頃良田,此刻田地當中卻鮮有農人忙碌,而且連片的田地遭到破壞,綠油油的稻子東倒西歪,還有不少農具落在其中。
“這是……?”江俊蹙眉,“難道發生暴|亂?”
衛五搖搖頭,眼眸一轉卻看見了田邊不遠處的一個義塾正在被官府的人貼上封條,幾個農婦帶著孩子在旁吵嚷、哭鬧著什麽。
“過去看看?”他這麽一動,江俊自然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個掛有“張氏義塾”牌匾的地方,不等衛五同意便率先走了過去。
義塾是地方大戶私人出資或幾人一起建立的免費公學,供窮苦人家請不起教書先生的窮孩子讀書,以期每年春闈、秋闈的時候能夠一舉改變命運。
地方豪強富貴之家喜建義塾,倒不是純粹為了“兼濟天下”的聖人之道,而是這些窮苦子弟一旦高中、入了仕途,自然對他們這些“恩人”感激不盡,他們在朝自然也就有了“自己人”。
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也是名利雙收的好手段,所以各個承宣布政使司和郡縣內,都有大大小小的這類義塾。
“官爺,您行行好,求您給欽差大人說說,這案子定然是查錯了!”
等走近了,江俊和衛五就聽見其中一個農婦懇切地朝在貼封條的官兵說著,她才說完,她身後的另外幾個婦人也點頭:
“張大戶是個好人,絕不會貪贓枉法,若非是他出資建立這間義塾,小虎他們根本沒辦法念書,他這樣好性兒的人,怎麽可能做那些壞事呢,定是冤了——”
“就是、就是,大人你們行行好,求那位官老爺重新查這案子,將張大戶放出來吧?”
許是被婦人求得煩了,官兵狠狠地推了她們一把:“去去去!欽差大人是我們能見到的嗎?!何況朝廷裏頭既然派了人來,我們聽大人的話辦事,管不了你們這許多!”
“可是大人……”
“退下!”那官兵抽了刀出來,“你們若是再無理取鬧,休怪本官無情!抓你們一道下獄去!還不快些讓開!莫妨礙公務!”
見了明晃晃的刀子,農婦們怯了,她們一後退,那幾個官兵便立刻轉身罵罵咧咧地離去了。剩下幾個農婦絕望地看著被掛上了封條的義塾,還有身邊扁著小嘴在哭泣的孩子。
江俊和衛五對視一眼,江俊便上前去打聽。才知道:
這裏的義塾是蘭陽一個張姓地主建起來的,這個張大戶說是地主,其實也是個讀過幾本書中了舉人的,一心想著要在鄉裏養幾個孩子讀書讀出個名堂來,算得上是個好人。
但是不知為何,幾日前蘭陽突然來了個欽差,二話不說就將蘭陽的承宣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司給抓捕下獄,說他們貪贓枉法、偷取國家錢糧。
“那羅飛和童興確實是兩個狗官!每年不知要收我們多少稅,口糧要錢、庫子要錢,拜個菩薩還要錢,真不個是東西!”農婦恨恨地抱怨了兩句,但又滿臉憂慮,“但、張大戶素來不和他們來往,怎麽、怎麽可能會牽扯在其中,肯定是查錯了!”
羅飛、童興?
江俊一愣,這難道是原書中記載的乾康八年三月的那個貪汙大案?
——內禦史侍郎呂浩,狀告蘭陽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官員與戶部尚書鮑方等共同舞弊,侵吞地方上繳國庫的秋糧,偷盜庫存金錢和錢鈔。
想到此案牽扯到的人和事,還有因為此案改變的朝中格局,江俊暗道一聲“不好”,轉頭便問衛五:
“衛大俠,不知你有沒有聽過千崇閣這個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衛五:嗬嗬
江俊: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嗬嗬算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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