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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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飛速後退的荊棘雜草, 灌木矮樹,在少女的臉上割了道道傷口。
卷在慎微腰上的是一截粗壯的蛇尾。
她往前看去, 似被眼前的場景驚到,睜大了雙眼。
一條粗壯身長幾丈有餘的長蛇在山林裏快速的穿梭遊弋, 身上密密麻麻的蛇鱗和詭異的花紋晃暈人眼。
慎微手中的長劍一直緊握。此時見了如此場景,飛速的觀察附近的環境, 長劍一揮砍在長蛇的尾上。
大蛇毫無所傷,卻到底吃痛,憤怒的一摔蛇尾, 將少女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碩大的蛇頭也回轉過來朝著少女吐著鮮紅的蛇信。
慎微卻抓住這個機會飛身而起, 快速的旋著一株大樹翩然而上,衣袍被疾風帶的獵獵作響。大蛇見此蛇頭帶著身子緊緊狂追,蛇嘴大張,露出鋒利的蛇牙。
但是最後纏在了樹上。
而少女已經飛身遠去了。
長蛇蛇頭幾番搖擺,尋不到獵物所在,慢慢從樹上退下, 又悄無聲息的滑入叢林。
遠處的樹上,慎微單腳勾在樹枝之上, 臨空懸浮, 看著遠遁的長影皺眉沉思, 然後提氣跟了上去。
*
時至傍晚,天邊層層疊疊的雲霞似被烈焰燒灼。
秦澗歸山途中,正遇見幾個門內弟子麵帶急色的往山下飛縱。見到他也是匆忙行禮就要繼續趕路。
秦澗皺了皺眉, 攔住一人詢問:“何事如此慌張?”
留下的弟子恭聲道:“南疆的一位藥師前來拜訪七長老,他所帶的藥蛇不知何時逃竄無蹤,我等奉命下山搜尋。”
“一條蛇,何至於此?”
弟子有些變色:“師叔不知,那蛇不知被那藥師如何養的,身長幾丈有餘,蛇鱗堅硬異常,凶悍難訓,發起狂來動作迅猛毫無章法,普通人肯定難以製住。”
秦澗聞言眉峰蹙的更緊,揮了揮手讓他們繼續,自己飛身往回快速趕去。
回到閣樓,四處卻沒有少女的身影。
秦澗心中發沉,四處搜尋,終於在附近在林中發現了痕跡,似乎就是弟子口中的大蛇所留。
這大蛇不知如何行的,痕跡時斷時續。他饒了很久才又在陡崖邊尋到蹤跡,以及點點血跡。
這血跡刺痛雙眼,心中隱憂更甚。他縱身一躍就直墜崖底,還來不及調理氣息就被崖底的情景亂了神智。
崖底原本亂石嶙峋,雜草叢生,一片荒蕪。此刻卻見一條幼童合抱般粗壯的長蛇一動不動橫在其中,不遠處滾落著被斬斷的碩大蛇頭,蛇嘴大張,尖利後勾的牙齒閃著寒光,蛇眼還猙獰的大睜著。蛇屍身上滿是劍痕,流出的血液染紅了白石。
但是如此亂景,卻沒有少女的身影。
他呼吸一亂,顫聲呼喊道:“阿微?”
四周靜悄悄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阿微你在哪兒?”
秦澗得不到回應,正要四處翻找,身後就傳來一個疑惑的聲音:“師父?”
他猛然回身,就看見了少女的情形。
夕陽天光血一般慘淡,崖壁也被映照的發紅,這荒蕪的地方更顯荒涼淒清。
白色衣衫淩亂染血的少女正一隻手扶著崖壁站立。她另一隻手中握著的長劍低垂在地,劍上也是斑斑血跡。
她的眼中還殘留著驚懼,瑩白的臉上有幾道細細的血痕,顯的有些狼狽。
秦澗掠到她的身邊,蹲下雙手將她摟在懷中,焦急的問:“可有哪裏受傷了?”
少女搖搖頭:“沒有受傷。”
秦澗的目光依然在她身上仔細逡巡,發現果真隻有臉上幾道淺淺的傷口才鬆了口氣,他捋順少女淩亂的長發,軟聲道:“告訴師傅,發生了何事?”
少女目光轉向不遠處的蛇屍:“我見它往山下去,擔心出事,想製住它,誰知…”
秦澗的臉色一下子暗沉,他寒聲道:“你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一遍。”
“我在院中練劍,察覺樹林裏有異響,就過去查看,一時不察被這蛇卷走了,我砍了它尾巴一劍脫了身。隻是我看它逃跑的方向是往山下,有點擔心,所以就跟上…”
秦澗壓抑著突然冒起來的熊熊怒火,聲音發顫:“你說你本來已經脫身,又跟了上去?”
少女察覺了麵前男人壓抑的情緒,疑惑的叫道:“師父?”
然後就迎來男人風暴一般的責問。
“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你才十二歲!萬一鬥不過這大蛇怎麽辦?!”
“要是它身含劇毒怎麽辦?!”
“你不知道先尋師祖同門嗎?為何行事如此衝動莽撞?如此逞強?我是這樣教你的嗎?”
一問接著一問,語氣嚴肅急促。
慎微長在秦澗身邊七年,秦澗對她從來和風細雨,從未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大聲斥責。
少女眨了眨泛起霧氣的雙眸,不再言說,低下頭去。
秦澗心中的憤怒和焦急卻越來越盛。他剛好今日不在就出了這樣的事,萬一萬一……他不敢深想,隻將有些脫力少女緊緊的抱在懷中,一路上不發一言的回到閣樓。
浴房之外,情緒稍平的秦澗聲音低沉的說道:“去打理一下,一會兒到書房來,告訴我自己做錯了什麽。”
少女不發一言安靜的垂首進了浴房,身影有些落寞。
秦澗在書房等了很久,也不見少女過來,他坐立難安,起身出去查看,才發現少女已經不在樓中。
山上除了秦澗這裏,慎微還能去哪兒?秦澗在暮色中急急來到白氏夫妻的小院,他翻身入內,到了少女的房外,果然門上的鎖被打開。
男人沉默的站了一會兒,才啞聲道:“阿微,跟師父回去好不好?”
門內沒有一點響動。
“是師父錯了,不該凶你。”
還是沒有回答。
秦澗直接推門而入,窗前少女有些寂寥的背影就闖進他的眼中。
他緩緩走到少女身後,蹲下身將對著窗外的少女轉過來。才看見她眼眶微微發紅,眼中霧氣氤氳。
秦澗雙手一顫,將少女摟在胸前:“都是師父的錯,你受了驚嚇我還對你那麽凶,都是師父不好。”
少女沒有掙脫,埋在秦澗的懷中有些賭氣的答道:“是我不好,讓師父擔心了。”
秦澗輕歎一聲:“阿微,師父很擔心你,你傷到一絲一毫我都會掛心心疼。師父不是說你做錯了,你有武者的仁心這很好,但是山下十裏都無人煙,你先通知門中再去攔它也來得及。”
少女悶悶答道:“嗯,我不該逞強。”
秦澗的語氣已經完全放柔:“當時怕不怕?”
“怕,從未見過這麽大的蛇。”
“知道怕就好,以後不可這樣了,遇事先周全自身。”
“嗯。”
“給師父仔細說說事情的經過吧。”
少頃,房中就傳來了少女低低絮語和秦澗安撫的聲音。
這一番折騰天色早已完全暗了,秦澗帶著慎微去主殿稟明了情況,正要往回走,突然前方閃出一人攔在路中,來人一身黑袍,麵容埋在鬥篷的陰影中,一身陰寒氣息。就是那南疆藥師了。
南疆藥師聲音蒼老,桀桀怪笑:“就是這個小姑娘斬了我的蛇?”
秦澗長袖一展,將少女護在身後,沉聲答道:“是又如何?藥師帶著凶物進我殷國境內,難道不怕傷著無辜百姓?”
“本座一路行來,都是遠離人跡之地,可從沒傷過一人。”
“今日卻襲擊我徒。”
“孽畜發狂逃走,是我不察,但是小姑娘也將我的愛物斬於劍下。小姑娘安然無恙,我那孽畜卻身首異處,就這麽算了嗎?”
“藥師想如何?”
“我也不為難你,聽聞含元宮劍法精妙絕倫,老朽也習得一套劍法,想跟你討教一二,如何?”
藥師明白自己理虧,但是到底鬱氣難消,瞞了好友私下來此。
秦澗目光沉沉:“我徒在此,多有不便,改日再尋藥師討教。”
少女在背後抓著秦澗的衣袖,小聲的想要阻止:“師父。”
秦澗安撫道:“這是大人的事。”
*
更深夜漏,山中突然淅瀝瀝的下起了夜雨。
秦澗的房中窗戶洞開,沉默的男人斜坐在窗邊的矮榻上,對著夜雨飲酒。
他的衣袍空蕩蕩的披在身上,露出一大片健壯的胸膛,胸膛上橫著幾道傷口,他也懶於理會。發冠已經卸去,三千鴉發瀑布一般全都散在腦後,他寒涼的雙眸凝望著夜幕,不知道在想什麽。
門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少女的聲音低低的響起:“師父。”
原本無意識轉著玉杯的修長大掌一頓,男人裹緊衣袍,半轉身子,對著門外啞聲道:“進來吧。”說話之間扯動內傷,他悶悶的咳了幾聲。
秦澗房中的燈火黯淡,被夜風吹的搖曳晃動,推門而入的少女就從黑暗走進屋內昏黃搖曳的光中。
秦澗目光沉沉的看著她,內心的隱痛逐漸擴散到四肢百骸,這隱痛自從小鎮歸來就時時伴著他,少女蛇口脫險之後更加強烈。
他啞聲問道:“阿微怎麽了?尋師父何事?”
少女聲音低低的答:“我來給師父上藥。”
秦澗無奈一笑,溫聲道:“你知道了啊。”
怕少女擔心,原本是趁著她入睡才去赴藥師之約。
秦澗同輩之中佼佼,但是藥師也是當世罕見的高手。藥師是為發泄愛物被斬的鬱氣,秦澗則是滿腔珍寶差點遇險的怒火。此番都是為了出氣,下手招招狠辣,一場下來,兩人身上都帶了傷。
當然這場風波也算互不追究了。
少女放下手中準備的藥盤,拿走男人手中的玉杯,輕聲說道:“師父受傷,怎麽能喝酒呢?”
秦澗微微一笑,順從的道:“好,師父不喝了。”
寬大的衣袍退去,露出了他身上幾道劍傷,少女小心翼翼的清洗上藥包裹。
她從進屋就一直低垂著頭。
秦澗低頭看著為他上藥的少女,她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忽閃,遮住了她的雙眼。
溫熱的水滴滴在秦澗的腿上。
燈火搖曳下秦澗的麵容突然有些妖異,雙手微顫的捧起少女的臉,輕聲問道:“為什麽哭?”
慎微從來不哭,即使當年父母離開,她也能將淚水忍住。
少女的聲音很輕:“是我顧慮不周帶累了師父。”
“傻姑娘,你還小,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
秦澗輕輕的擦去少女臉上的淚水,沉沉的目光從柔嫩的嘴唇一晃而過。
他的雙手顫抖的想要拉近,但是卻害怕嚇跑眼前的少女,又強忍克製了下來,轉而撫摸少女的長發,眼中暗光流轉。
上好藥之後少女離開了房間。燈油燃盡燈火熄滅,室內黑暗,風雨從窗口湧入。
秦澗坐在黑暗中捂著眼,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轉圈圈,這一章怎麽都寫不好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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