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磐石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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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轉暖萬物複蘇, 商市也從一片沉寂變的生機勃□□來,葉白夫妻一日比一日繁忙。
第二日用過朝食之後, 就隻讓侍從帶著兩個孩子依然到後花園去玩耍,他們忙於他事去了。
暖陽旭旭, 草木芬芳,一行人分花拂柳行在春意盎然的後花園內。小姑娘依然去尋溫順的小鹿, 男孩不知何時趁人不備失去了蹤跡。
直到小姑娘和小鹿在白石旁邊玩耍了一會兒,男孩才衣衫微微淩亂衣擺沾滿水漬的重新出現。小姑娘正一顆一顆的喂著小鹿青草,男孩突然站在她的旁邊小聲道:“妹妹。”
小姑娘側首, 黑亮的瞳仁疑惑的看著他, 旁邊的小鹿則趁著小主人不備一口叼走了剩下的所有的青草。
“昨天不是說想摸摸白鶴嗎?”男孩指了指那邊繁茂大樹下的石亭, 石亭三麵環著潺潺流動的淺溪,此時正有一隻白鶴優雅的站立在旁邊不遠,伸著長頸在水中啄食,“我放了很多吃的在水中,它今天不會跑了。”
小姑娘聞言雙眼一亮,閃出璀璨奪目的星光:“真的嗎?”
男孩靦腆一笑, 試探的拉住她軟軟的小手:“要過去看看嗎?”
“嗯要。”小姑娘聲音嬌軟的回答,站起身來歡欣的跟著男孩一路去了石亭, 幾位侍從也趕緊跟上。
看見人來白鶴果然沒有離開, 依然在水中一啄一啄。小姑娘跪坐在地上, 身子靠在欄杆上,手從縫隙中伸出去摸了摸白鶴修長的頸,它的毛發光滑潔白蓬鬆柔軟, 小手愛不釋手的又摸了幾下。
小姑娘今日頭發是瀑布一樣散在背後,發間簡單的結了幾個零散的辮子,辮子上星星點點墜著精致美麗的發飾。她這一靠在欄杆之上,長發也跟著傾瀉而下就要滑入水中。
男孩本來跪坐在她的身邊,見此伸手將她的發掬成一捧握在手中,他看著小姑因為高興而微彎的雙眼,唇邊的笑意一閃而過。
小姑娘看著白鶴羽翼豐滿的翅膀也有些蠢蠢欲動,她手往前伸了一點,試探的觸碰了一下。白鶴的翅膀微張,似乎下一刻就要展翅飛翔,但是卻馬上又合起來了。
一滴鮮血從翅中滑落,下一瞬就被潺潺的流泉衝淡帶走。小姑娘偏了偏頭,眼中似乎有些疑惑。
*
春花轉謝,百草榛榛,夏季在轟然的雷鳴聲中突然而至。
連日的雷雨,讓兩個孩子隻能在能在房中廊下等遮蔽之地玩耍。夫妻兩怕女兒煩悶,特地尋來兩隻通體雪白的貓仔,給沉悶的雨季增加一些鮮活之氣。
屋內矮榻之上,兩隻毛茸茸的貓崽精神抖擻在錦緞窩裏爬來爬去,尖尖的耳朵,圓圓的眼睛,長長的胡須,濕漉漉的小鼻子,無一不小巧可愛,它們搖頭擺尾的四處尋覓嬉鬧,小姑娘則坐在其中解手上的九連環,貓崽不時的還會抓著她的衣擺往她肩上爬。
突然小姑娘啊的叫了一聲。
坐在塌邊的男孩緊張的站起來:“妹妹怎麽了?”
小姑娘抓下肩上的貓崽:“沒事,小貓抓了我一下。”
男孩眼尖,看見小姑娘的頸上有一道淺淺的白痕。小貓送來其實已經將爪子摸的圓潤了,並不會真的傷到人,小姑娘的白痕更是輕之又輕,但是男孩低垂著看著小貓的眼中卻露出暗光。
等到了第二日,侍從帶了小貓過來時,卻看見兩隻小貓精神懨懨的團在窩裏並不出來。這樣持續一段時間,才慢慢恢複精神,重新玩鬧起來,但是再也沒有朝小姑娘伸出過爪子。
直到某一日,小貓繃長了身體伸懶腰時,軟軟的肉墊大開,有侍從小聲的驚呼:“誒?小貓的爪子被誰拔掉了?”
小姑娘聞言則坐在床上皺眉。
*
連日的大雨終於轉晴,兩個孩子的身影也出現在草木繁盛的後花園中。白府的後院珍木佳樹很多,其中有一種樹幹筆直名為雲霄的大樹,每年會在夏季開花,花朵鮮紅,碩大美麗。因為珍貴,白府也隻有這一株。
雲霄樹在連日的大雨之前剛剛開滿滿樹繁花,誰知大雨突然而至,大雨過後,樹上的花朵已經在風雨中凋落,隻剩了躲在密密樹枝中的唯一一朵了。
到底獨特,一年隻能見一次,小姑娘路過的時候,仰著頭一臉驚羨的看著。她身邊的男孩看看她的神色,再掃了一眼樹幹的高度,抿著唇不發一言。
第二日,男孩就捧著那朵花獻寶一樣出現在了小姑娘的身前:“妹妹,給。”
小姑娘第一次露出有些驚愕的神情,她半天都愣愣的沒有說話。
男孩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妹妹不喜歡嗎?”
小姑娘神情有些怏怏,看起來似乎是勉強的笑了一下,小聲說道:“謝謝哥哥,很喜歡。”
離了樹的花沒能在小姑娘的房中存活幾日,就被侍從打掃房間時丟棄。而自那日後男孩察覺的小姑娘情緒的變化,整個人也從靦腆變的沉悶。
他半夜到園中翻出被丟掉的花朵,捧著枯萎的花在暗沉沉的夜裏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道人影行到他的身後,是葉明遠。他大手揉了揉男孩的頭,溫聲道:“澗兒,跟我來。”
女兒近日怏怏,和秦澗之間也沒那麽親密了。葉明遠自然發現了女兒的異常,而府中的事自然也瞞不過他的耳目。
兩人行到了他們常去的石亭。皎皎月光映在水澤之上,整個世界都空明微亮,青蓮樹木,沉睡的白鶴,都看的影影綽綽。
男人將男孩按坐在自己對麵,沉聲問道:“白鶴的翅,狸貓的爪,雲霄的花朵。澗兒,你為什麽這麽做?”
男孩低著頭悶聲答道:“我…我想讓妹妹高興。”
“為什麽想讓妹妹高興?”
“我喜歡妹妹…想對妹妹好,但是我什麽都沒有。”
男人突然沉默下來,市井中流竄的小乞丐在閱曆深厚的男人麵前,到底還是稚嫩的。麵前的孩子恐怕還是對現在的生活沒有安全感,見夫妻兩人都寵愛小姑娘,也就變著心思想討她的歡心,想給自己的地位多一點保障。隻是混跡流浪多年,也無人教育引導,他對於喜歡的認知卻和女兒不同。
男人輕歎:“那妹妹高興了嗎?”
低垂的頭顱搖了搖:“沒有。”
“知道為什麽嗎?”
“不知道。”
葉明遠也沒有說的太深:“澗兒你想,花不離樹,才更鮮麗持久;貓有爪鶴能飛,才更有生機活力。妹妹喜歡的不單單是花,貓,鶴;而是自由能飛的鶴,活潑精靈的小貓,和常開不敗的花。”
“而且澗兒,我說過,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你隻要做一個好孩子就夠了。不要太擔心知道嗎?”
對麵的人沉思良久,才緩緩點頭,然後遲疑的問:“那…妹妹也知道了嗎?會討厭我嗎?”
“放心吧,妹妹不會怪你。但是以後不要這樣了知道嗎?”
“嗯。”
*
男孩沉默了幾天,也不知道到底明白了男人的話沒有。
隻是經此一事,夫妻兩也開始考慮兩個孩子的進學之事。女兒身子嬌軟,他們自然是舍不得送到書院中去,所以打算在家中辦立家塾,又想著兩個孩子也稍顯寂寞,女兒的玩伴也沒有幾個,不如趁此機會多聚幾人。
於是夫妻二人就邀請了平日商事往來,或關係親近或族中的一些子女,在花園中設了小宴,想暗中選了溫柔和善之人到時好商量著和女兒一起進學。
那一日後花園中一時花團錦簇熱熱鬧鬧。
秦澗在那邊和一班男孩子坐在一起,原本無事。但是突然嗡嗡的竊竊之聲四起。
“聽說以前是乞丐。”
“對對,聽說還有個瘋子娘。”
“我爹說是葉叔故友的孩子,誰知道呢?畢竟他娘都瘋了。”
“我家下人說以前是住在橋洞裏麵,聽說那兒住的全都是凶悍的乞丐,是個乞丐窩。但就他娘一個女的和他一個小孩兒。”
自然也有被教的溫良知禮的男孩試圖勸止大家的議論,隻不過這個年紀的男孩,正是最惡劣的時候。議論之聲反而越來越猛烈。
秦澗低垂著頭靜靜的聽著,拳頭在袖中握緊。
有人卻突然明目張膽的挑釁:“喂,小乞丐。你娘真的是瘋子嗎?那你怎麽知道你爹是誰?”
多日緊繃的神經終於斷裂,以為被擺脫的黑暗過往在眾目睽睽之下重新被提及。秦澗猛然站起身來,走到那個孩子麵前,低啞著聲音道:“你再說一遍?”
“我就問你娘是不是瘋子。”
挑釁的孩子隻覺得一瞬間天旋地轉,拳頭狂風暴雨般的落在他的身上。
而另一邊的草地之上,一群小姑娘正蝴蝶一樣圍聚在一起,都在看微微展示父母特意為她打造的小弓箭。那弓箭小巧精致,上麵還雕刻著繁複的花紋,是用來戲樂之物,特意配置的小箭頭柄也是光滑軟潤。
突然驚慌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打人了打人了!”
聚在一起的蝴蝶循聲到了出事的地方。
隻見水澤之畔,荷葉密密探出的岸邊,瘦弱的男孩正一手掐著對方的脖子,一手猛烈的揮拳砸向對方的肚子,被打的人唇角已經溢出鮮紅的血跡。
小姑娘急聲喚道:“哥哥!”
男孩恍若未聞,雙眼赤紅的一拳接著一拳。
小姑娘看著更急了,**的太陽曬著雪白的臉頰泛上紅暈:“哥哥停下!”
男孩還是沒有聽見,似乎魔怔了一般,滿臉的狠戾不複近日以來的羞澀靦腆,這才是他在市井中流竄時的真實樣子。
小姑娘手中的小弓箭抬起,弓弦繃緊拉滿,呼啦一箭射入男孩身旁的水中。
冰涼的水花濺到男孩的臉上,他似乎這才回神,動作慢慢停頓下來。他赤紅的雙眼慢慢抬起轉了過來,就看見依然拿箭指著他的小姑娘,和小姑娘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不知為何,這樣的場景這樣的眼神讓男孩痛苦起來。果然被討厭了啊。
他顫抖著唇輕聲喃喃:“妹妹?”
“你放開他。”
他細弱的手臂的放開手下的人,轉身竄進旁邊的林中跑遠。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無更新,後天不一定,周六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