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將軍VS同袍未婚妻

字數:5632   加入書籤

A+A-




    岩城無夜市, 天邊紅霞勝錦之時,城中就已逐漸安靜。

    白衣侍女穿街過巷, 夕陽將她的衣裙染上了一層緗色。她推開院門,又繞過照壁, 行到書房外對內低聲道:“小姐,貼子已經遞進去了。”

    四周靜了片刻, 才傳出女子淡淡的聲音:“嗯,你準備一下過府之禮。”

    侍女道了一聲是,又轉身離開。

    *

    紅日西沉, 紅霞消散, 城南最大的府邸華燈初上, 府門兩邊的紅燈籠照亮高懸門上的牌匾,上麵龍飛鳳舞‘謝府’兩個大字。

    謝家幾代為將,經營浠水關多年,在吳國根基逐漸深厚,現今也能稱之為將門之家。

    府中就住著浠水大軍之帥的家眷。但是謝大帥也稱不上謝府真正的主人,真正的主人是兩年前因傷從帥位上卸任的謝老將軍。

    草木繁盛的後院之中, 麵容威嚴沉肅一身常服的老人正在水榭中自己和自己下著棋。一旁濃蔭遮蔽的青石小徑匆匆行出一位衣飾簡樸卻不失莊重的中年婦人,她手中拿著一張拜帖, 站在水榭外恭聲道:“父親。”

    老人依然專注手下的棋局, 蒼老的聲音漫不經心的道:“何事?”

    來人正是謝大帥的妻子謝夫人, 她遲疑的道:“傍晚收到一封拜帖,是…是已故白將軍之女求見。”

    老人手一顫,黑子滴溜溜的滾落在棋盤之上, 他沉默一瞬,才問道:“她怎麽到了此處?可有說何事?”

    謝夫人回道:“拜帖上提了幾句,說是安排白將軍陣亡親兵的身後諸事,途徑此地過來拜見,還說整理白將軍遺物,中有溱山關一些密書和圖紙,特意送過來。”

    老人一邊規整棋子一邊沉吟,良久才道:“你明日見見,看著安排吧。”

    謝夫人卻並未離開,有些猶豫的繼續道:“父親…父親可還記得,白將軍之女和宣兒之間還有婚約之事?”

    謝大帥和白牧雲之間有同袍之誼,早年曾口頭定下兒女婚事,後來兩人各自領兵輾轉各地,書信漸少都未再提,謝夫人以為此事作罷,準備為兒子另聘他門之女,卻不料兩年半前白牧雲突然身死,謝大帥想著照顧舊友後人,打算履行婚約之事。

    謝夫人當即修書一封說明此事,打探對方之意,去信卻如石沉大海,沒有回信。誰料過了兩年,正主突然登門。

    老人想了想,緩緩說道:“舊人之約,自當遵守。她既來了,兩個孩子的年齡也到了,明日見過之後,你自和老大商議吧。”

    謝夫人恭聲道:“是。”

    *

    時光如流電,半月瞬息而過。

    因離開幾月事務堆積如山,秦澗連日繁忙,隻有在夜深人靜之時,才有閑暇思念佳人。

    月下恍若謫仙的的縹緲身姿,叢林中如山精鬼魅的臨水而立,一閃即逝的春華一笑,晦暗大雨時的與世隔絕,無一不讓他心醉神迷。

    夜有所思,白日裏也多多少少殘留在眉間眼中。散朗的男子總是唇角掛笑眼神明亮,整個人如沐春風,洋溢著輕快喜悅。

    等手中諸事重歸正軌,秦澗也終於有了喘息之機,到了休沐之日,他換下一身黑甲,就掀簾出帳大步往馬廄而去。有親兵急急追在身後:“將軍,謝將軍邀你同行。”

    秦澗朝後揚了揚手,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他嘴角含笑的想,對方的性子自矜內斂,斷無可能主動尋來,但也無礙,山不來就他,他去就山。

    半月了無音訊,他已如雲中風鳶,迫不及待的要重歸執線之人手中。

    黑馬帶起一路紅塵,最終在高聳的城門之下停住。岩城雖不算小,尋人對秦澗來說卻也不難,但他牽著馬立在城門之下一時卻有些踟躕。原地思索片刻,才跟著人流轉入商街,不過多時,黑馬上就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盒。

    路過一處裝潢富麗的珍寶閣時,他抬目而望,不知怎麽就想起那日在手中把玩的鴉發。指尖微動,將手中的韁繩扔給店外迎客的夥計,就健步如飛的行進店中。

    店內的管事邊城多年,自然練就一雙識人慧眼,又見秦澗的目光從女子飾物上滑過,也並不給他看擺在外麵的俗物,熱切的把他引往樓上靜室,隨即奇珍異寶如流水一般送到屋內。

    精致的木盒一個個打開,光影流動之間明珠美玉金銀琉璃在盒中熠熠生輝。秦澗目光逡巡,卻似對璀璨奪目的珠寶興致缺缺,直到他的目光被角落的一支墨玉簪所吸引。

    大掌執著墨玉簪湊到眼前細細打量,簪子通體如墨,觸手溫潤,在朗日之中又有暗光流動,和女子的神秘內斂廣華暗轉如此之像。

    清風吹簾,細碎的陽光從窗前垂落的竹簾透進來,灑在男子含著淺淺笑意的麵容上。

    突然隔壁屋子的門輕輕一響,有隱約的人聲從走廊上傳進屋內。

    “…伯母今日本是帶你出來…忘了是…歸家的日子,這麽想來,你們還未見過……”

    秦澗本沒有注意走廊上的動靜,直到接下來傳進女子清冽如泉的聲音:“好。”

    大掌頓住,墨玉簪被緊握掌中,走廊上的人聲已經消失,秦澗側首問恭敬等候的管事:“剛剛隔壁的是誰?”

    管事消息靈通,這也本不是什麽秘密,他垂首恭敬回答:“是謝大帥的夫人和謝小將軍的未婚妻。”

    管事的話令秦澗眼前的天光黑了一瞬,他心中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心髒蔓延了一層薄薄的寒霜,喉頭聳動,又輕聲問道:“說話的是誰?”

    管事疑惑回答:“就是鄙下所言二位。”

    寒霜將心髒凍結成冰,冷意蔓延四肢百骸。秦澗將細密的竹簾輕輕掀開一道口子,往樓下看去。

    他的目光瞬間就在人群中尋到熟悉的身影,秦澗隻覺哢嚓一聲脆響,凍結成冰的心髒被無形的東西輕輕一敲,四散碎開。

    清朗的臉上麵無表情,眸中的星光逐漸黯淡,隱隱泛起黑霧,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在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裏。

    珍寶閣外正準備上馬車的女子微微側首,凝視了一眼門邊的黑馬。

    *

    晚風急驟,淡月朧明。

    風中搖晃的叢林有些詭秘陰森,叢林之外一大片荒草也隨著晚風起起伏伏,樹林和荒草間的一塊大石上,橫著一道一動不動的黑影,婆娑的樹影在黑影的臉上搖曳不停,辨不出神情。

    另有一道人影咯吱咯吱的踩著荒草走近,翻身一躍跳上大石,他踢了踢躺在石上的人,“到處都找不到人,大半夜的躲到這裏。”

    黑影不答,從大石上慢慢坐起,淡月下露出了秦澗清朗的側臉,他眼窩深陷,看起來疲憊憔悴。

    月光下的來人一手還抓著一壇酒,他將其中一壇扔給秦澗,自己抱著另一壇坐到他身邊:“來,陪我喝一會兒。”

    秦澗目光暗影沉沉,他揭開黃紙,仰首往嘴裏猛灌了一口,淡淡道:“你不是歸家了嗎?怎麽這麽快回營。”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髒酸澀麻木,似乎正被無形的大掌揉搓。

    酒氣四溢中傳來對方悶悶的聲音:“我難得回去,我娘就跟我提起婚事。”

    心髒悶痛的更加厲害,秦澗偏首望著月色下的連綿荒草,聲音澀澀的道:“這不是喜事嗎?”

    謝宣道:“我長這麽大才知道我有個未婚妻,何喜之有?我娘還叫我收收心,讓我少出去玩樂,多歸家和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女人培養感情。”

    他往後倒在地上繼續咕噥道:“我就不明白了,說的好好的婚事讓我自己做主,突然來這麽一出。”

    秦澗緊閉雙眼,他輾轉反側不能示人的秘寶卻被別人嫌棄著。他忍不住惡意上湧:“這麽煩惱,退婚不就成了?”

    倒在地上的青年瞬間沒了聲音,他目光迷離的望著天邊明月,想著今日初見的女子。和他所見諸女截然不同,她隻靜靜的站在那裏,就讓滿園的花草失色。

    秦澗見此慘然一笑,胸腔內的心髒似乎仍然破碎在寒冰裏。她那麽好,除非是目盲之人,否則怎麽會往外推拒。

    寒夜越來越涼,烈酒穿喉而過,所過之處如被銳利的刀鋒寸寸淩遲,五髒六腑也被攪的破碎不堪鮮血淋漓。腿上的傷明明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此刻也開始隱隱作痛,這些痛苦似乎在提醒著他可笑的心思。

    仔細一想,她何嚐承諾過他什麽?不過都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兩個心思各異的青年喝的酩酊大醉,躺在大石上曬著月光,吹著晚風。

    那夜之後,秦澗開始躲著謝宣,他不知如何若無其事的麵對謝宣。他每天白日在營中操練士兵,晚間就到軍營之後的山野遊蕩。

    他想掙脫他曾經心甘情願撞上的網,卻越掙紮纏的越緊,勒的他喘不過氣來。他想忘掉那人,卻每一次提醒自己忘掉反而越記得深刻。

    想要壓抑,卻更加洶湧。

    秦澗日漸消沉,明朗的笑容從他臉上漸漸消失,麵目變的愈加冷硬,下巴上的胡渣又青青的長了一層。

    *

    謝宣並沒有察覺到好友近日的躲避,重陽佳節將至的前夜,他在後山大石找到醉酒的好友,問他:“重陽登山去不去?”

    秦澗內心升起隱秘的期望,他低低答道:“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更新在星期四的深夜,中間可能會捉蟲和微改一下設定章,不影響劇情不用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