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趙長卿來說, 無論英國人在為奧康納夫婦帶來的那些埃及古董癡迷, 還是為了強納森帶來的鑽石瘋狂, 抑或是到處他們即將下水的兩艘皇家郵輪，都跟他沒有關係。對於他來說,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英國置辦一處住宅或者是一處莊園。

    這也是為什麽, 他會坐在馬修·克勞利麵前的原因之一。

    他需要一個代理人, 為他處理一些法律上的問題。沒有辦法, 身為一個外國人在英國置辦產業總是容易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 因此, 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人員來做, 是最省時省力還不容易出問題的方法之一, 就是出了問題，也有專業的律師事務所來背鍋，解決後續麻煩。

    雖然說，英國有“英國的鄉村、鄉村的英國”之說, 但是, 這個時代正處於世界變革的前期, 資本家們已經準備好了新世界的到來，而貴族們卻依舊不肯從他們的繁華舊夢中醒來。這直接導致了很多英國貴族們的財產大幅度縮水, 出售產業的比比皆是。

    所以, 即便趙長卿對衛浴的要求比較高，但是，馬修手上還是有合適的莊園。

    “先生, 我不得不提醒您，符合您的要求的莊園，都是大莊園。這個金額不是一般人能夠承擔得起的，而且，貴族們不會同意分期付款。”

    沒錯，雖然從維多利亞時代開始，英國就開始修建大量的下水道，使得倫敦河恢複了清澈。可是這些下水道設施依舊以大城市為主，至於鄉村，隻有貴族和富豪們的莊園用完善的排汙係統，至於那些平民的聚集區，排汙係統真的可以說得上簡陋。

    這無疑是馬修得知趙長卿的要求之後會說符合要求的隻有那些大莊園的原因。

    在這個年代，大洋彼岸的美國，分期付款已經深入到了底層人民的日常之中，可在英國隻有中產階級捧場，貴族們大多數不吃這一套。

    趙長卿道：“把每個莊園的報價給我。也許現錢是差了一點，幫我問一下，那些貴族們是否接受黃金或者是珠寶。如果不行，幫我聯係拍賣行。”

    對於這個時代的英國人來說，趙長卿拿出來的那些東西絕對是古董，時間賦予了它們無法替代的附加價值，讓它們變成了無價之寶。可對於趙長卿來說，不過是一堆金子而已。不能吃不能穿，如果不能拿來交易，終究隻不過是一些漂亮的裝飾品而已。

    比起裝飾效果，趙長卿更注重那些玩意兒的術法效果。所以，他幹脆把那些曾經被他丟出金字塔的半成品、瑕疵品抹去了術法印記，打算當成貨幣使用。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外麵有好幾輛出租車在等候了。

    方才趙長卿進去的時候，這些人就注意到了趙長卿那長過膝蓋窩的長發和那身寬大的、幾乎拖到地上的華麗長袍——雖然顏色簡單，但是那個光澤度，那絕對是最頂級的絲綢無疑！——還有對方的發梢上綴著的黃金墜飾，伴隨著步履會發出優雅而又輕盈的、宛如風鈴一樣的聲音。

    這個人肯定是遠東大貴族出聲，因為隻有大貴族，他們才會如此講究儀態，才能夠做到每一步每一個動作都能夠演奏出優雅的樂章。

    這種裝束，到了一般人身上，隻會是一片噪音，讓人看了笑話。也隻有那些從小精心教養的大貴族，他們才撐得起這樣的裝束，才能夠每一步走出去，都是一副副優美的畫卷、一節節優美的樂章。

    不得不說趙長卿完全滿足了這些司機們對貴族這個名詞的最高定義，所以他們很樂意為趙長卿服務。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就在馬修送趙長卿出門，就在趙長卿走下台階的那一刻，西側走來了為年輕的東方女子，這個女人顯然心事重重，竟然一頭撞到了趙長卿的懷裏。

    那一瞬間，就連馬修都以為，這個東方女人是來碰瓷的。

    反而是趙長卿，他看了這個女人一眼，忽然用中文道：“中國人？江南人？”

    章靈均愣住了。

    她已經多久沒有聽見帶著中國話了？而且，還是帶著幾分江南口音的官話。

    “你，你是錢塘人嗎？我是鬆江府寶山縣的。”

    話出了口，章靈均才發現不對勁。

    因為落後，這個時期的中國人，哪怕是魯迅這樣的狂人，他的心中也藏著深深的自卑，認為中國人比不上西方人。因此，中國的先進分子剪了頭發，穿上了洋裝，仿佛這樣，他們就能夠比國內的那些老頑固們更加先進更加有思想一樣。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無論是發型還是衣著，他更像是從唐宋時期的古畫裏麵走出來的，更加老古董。

    章靈均想不起來，現在的中國，有哪個人敢這麽穿。

    “得罪。”趙長卿一下子抓住了章靈均的手腕，“你懷孕了。”

    章靈均一下子漲紅了臉。她低下了頭，不說話。

    “……而且，你最近的近況不好。經常挨餓，因此已經有了流產的跡象。你的皮膚狀況可以看得出來，你出身名門望族，既然你的家族能夠送你來英國，絕對是中國相當有權有勢的人家，絕對短不了你的吃和穿。所以，你丈夫呢？”

    章靈均瞪大了眼睛，仿佛見了鬼一樣。她根本就不敢相信，隻是一眼，對方就把自己的底都看穿了。

    後麵的馬修立刻發現不對，連忙道：“趙先生，請問這位是……”

    “不要緊，故鄉人。”又對章靈均道，“你住哪裏？我送你。”

    章靈均不答。

    趙長卿立刻轉頭問馬修：“請問，你在這附近見過這位女士嗎？”

    用的當然是英語。

    馬修的秘書立刻道：“我認識這位女士，她跟她的丈夫租了後麵史密斯太太的房子。不過，她的丈夫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看到了。”

    棄婦。

    不止一個人聽出來了。

    趙長卿這才對章靈均道：“還是不說嗎？那麽，我隻能送你去醫院了。看你的情況，你能支付起醫院的費用嗎？還是說，我幫你登報，找你的丈夫，或者是通知你的家人。”

    “不，不用了。謝謝。還有，剛才，對不起。”

    章靈均終於拾起了她的大家閨秀的教養，後退了半步，欠了欠身，道了歉，打算離開。

    “既然是中國人，那就別忘記了，君子行健，自強不息。自己都不把自己當回事情，別人自然也不會把你當一回事情。還有，你以為你恪守規矩、奉養公婆、教養子女，勞苦功高，可在別人看來，尤其是在你的丈夫的眼裏，伺候公婆有丫頭婆子，教養子女可以請老師，他完全出得起這個錢，根本就不需要你自以為是的奉獻。你把自己當老媽子管家婆，他為什麽要把你當妻子看？”

    隻是一眼，趙長卿就已經看見了問題所在。

    說什麽傳統的男尊女卑，實際上，中國人很多朝代堅持的是男主外女主內，男女共同承擔起撐起一個家的責任。

    但是，從明代開始，中國對女人的教育就陷入了畸形，把女人物化、把女人當成工具，甚至給女人洗腦。

    這個素未謀麵卻一頭撞上來的女人，趙長卿一眼就看出了，根本就是死倔死倔的、被教歪了還在跟自己較勁的、典型的這個時代的中國女人。

    這是趙長卿第一次見到章靈均，隻是他跟她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麽。

    趙長卿第二次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是在倫敦金融街上的金雀花咖啡廳。

    因為他得到確切的消息，卡納德公司的另一條船，也就是泰坦尼克號的姐妹船奧林匹克號即將下水。而在下水之前，他已經占卜過了，大凶。所以他請馬修幫忙——不找奧康納夫婦和強納森等人幫忙，完全是因為這些人已經成了倫敦的新貴，找他們太打眼——介紹了一個證券經紀人，也是倫敦金融街上有名的操盤手，幫忙做空卡納德公司的股票——十倍杠杆，賭奧林匹克號第一次下水會出問題，雖然不至於直接沉船，但是，最後隻能依靠拖船把它拖回港口。

    不得不說，這個叫做格蘭傑的操盤手聽到這個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

    “先生，您是說，卡納德公司……”

    “沒錯。我要求你按照這個推論推斷卡納德公司的股價變化，然後幫我做空。對了，別忘記把卡納德公司的財政狀況也考慮進去。奧林匹克號出事之後，這家公司會出現財務危機。就這樣。”

    占卜能夠預測到某些危機，但是，具體的操作，還是需要交給專業人士。

    格蘭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客戶。雖然對對方的預測將信將疑，但是，對方已經說得這麽細，他要操作起來也容易。

    事情就是在趙長卿走出包廂，打算離開的時候發生的。

    他看見章靈均蹲在那裏擦樓梯的欄杆！

    作者有話要說：　　六一節快樂。

    這裏的女配跟她的丈夫是誰，應該不用我多說了吧？

    隱射隱射。

    兒童節，一切為了女配肚子裏的這個孩子能夠平安降生並且順利健康地長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