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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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夜裏, 唐頓莊園的客房, 按照英國的風俗, 因為趙長卿沒有帶隨身男仆,所以由男仆中最討人喜歡的托馬斯來服侍趙長卿, 但是被趙長卿拒絕了。

    他不喜歡這個男仆,不安分不說, 眼神裏麵的光還讓他非常不舒服。

    雖然說大宋十分開放, 而且華夏自古以來就有斷袖、分桃之說, 就是大宋也不乏結契兄弟之事, 但是, 那都是基於兩個人身份對等、才學愛好相近, 更有超過友誼之上的默契, 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情誼日漸增厚,最後水到渠成。

    可是這個叫托馬斯的男仆,他眼睛裏麵的光讓趙長卿非常不舒服, 明明隻是一介男仆, 竟然用這種眼神看他, 趙長卿很不爽。

    馬修就是這個時候來敲趙長卿的房門的。

    “我是來道歉的。因為我有失考慮,這才讓您……”

    馬修都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歉意。

    當時是沒有發現, 可是現在想來, 趙長卿遭遇到的一切,可不是英國人對遠東人的傲慢?

    隻不過因為格蘭瑟姆伯爵夫人和三位小姐都是貴族,因此用的是比較隱喻的表述方式而已。

    但是, 那種侮辱,依舊存在。

    隻是這裏是唐頓莊園,邊上站著唐頓莊園的男仆,他能說主人家的壞話嗎?

    “抱歉,我沒有想到門開著。”

    年輕的女性的聲音把房間裏麵的三個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伊迪絲小姐?”

    “是的。是我。我是來道歉的。我很抱歉,我是說,因為對遠東人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在晚宴的時候,我有些不禮貌,卻忘記了您也來自遠東。我是說,您看上去跟遠東人一點都不像。對不起。”

    伊迪絲畢竟是一位貴族小姐,而且,晚晴的無能和愚蠢以及這個時代的中國人的自卑也是事實。晚宴上被那麽說,趙長卿都沒有拂袖而去,自然也不會跟伊迪絲這樣的女孩子計較。

    “沒有關係。當然,我跟那個清王朝也的確沒有什麽關係。”

    “誒?您不是中國人嗎?”

    “更確切地說,最近的五百年內,我故國遭遇了兩次大規模的異族侵略,一次就是你們口中的韃靼。”

    伊迪絲驚呼一聲:“打到多瑙河下遊的韃靼人?”

    “對。我的同胞阻擋了他們整整五十年。讓他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因此,他們使用了種族滅絕政策,往河流和田野裏麵拋入得疫病死的人和牲畜的屍體,像黑死病什麽的……”

    “黑死病!”

    “是的。他們不允許我們使用自己的文字和語言,在他們攻打下來的地方,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隻要是讀書識字的人,無論男女,都會被殺掉。年幼的孩子被掠走,當成奴隸養大,隻能從口口相傳中了解到祖先的榮耀。那一次,全國超過一萬萬的人口,因為這群瘋狂的劊子手,最後隻剩下不到兩千萬人。馬可波羅看到的城市,其實都是我的同胞建造起來的。那些韃靼人,他們是馬背上的民族,他們會製造大車,卻建造不了一座座能夠容納上百萬人的雄城。”

    伊迪絲聽得入神:“那麽第二次呢?”

    “第二次就是滿人,也就是你們看到的老鼠尾巴和長袍馬褂,這是滿人的服飾特征。他們生活在北方的叢林裏麵,老鼠尾巴一樣的頭發不會讓他們被樹枝掛到影響行動,而長袍馬褂的裝束則能夠保持體溫,也方便他們的行動。”

    “那麽,滿人又做了什麽?”

    趙長卿答道:“他們竊取了我們的文明。韃靼人不許我們用自己的文字,可這些滿人,他們一麵用我們的文字,一麵卻逼著我的同胞跟他們一樣打扮,並且要求我們對自己洗腦,要我們相信,所有的漢人都是他們滿人的奴隸。如果不梳金錢鼠尾不穿長袍馬褂,他們就要殺死我們的男人。他們也確實這麽做了,揚州三日,嘉定十屠,都是血淋淋的史實。沒了男人的保護,女人和孩子會落到怎樣的境地,我想,你們也許能夠想象一二?”

    伊迪絲道:“那麽,你們采取了什麽措施?”

    “能夠走的駕著船離開了,走不了的、不想走的,留下來毀掉了大部分的絕密文件,像造船、冶金,還有別的一些東西。我們最頂尖的知識和工匠都是歸國家統一管理的,所以,要毀掉也容易。”

    馬修立刻道:“這個我知道。葡萄牙人至今還在說,他們是從中國人的手中得到火統的資料。不過,更高級的,像東方加農炮的資料,他們就沒有弄到手。”

    東方加農炮,指的就是紅衣大炮。

    伊迪絲道:“海上生活一定不容易吧?大航海時代,因為壞血症,死了很多水手。”

    “我們從來就沒有被壞血症困擾過。壞血症是因為長時間沒有吃到新鮮的果蔬,可我們是農耕民族,對土地的熱愛早就深入靈魂。即便是在船上,我們也會用木盆、木箱種一點什麽。對於我們來說,花園就是果園、菜園,就是藥材田。真正困擾我們的,是海嘯、暴風雨,還有那些喜歡追著我們的船跑的大型海洋生物,以及海怪。”

    “海怪?竟然有海怪?”

    “對。”

    “你會一個獨自來英國,是因為你的家人、你的同胞出事了嗎?”

    趙長卿答道:“不,應該說,我落進了大海,失去了意識,等我醒來,我已經在埃及了。至於我的家人,他們也許在另一個世界。我不知道。”

    好吧,趙長卿的話妥妥地讓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都誤會了。

    他們都以為,趙長卿是遇到了海難,因此隻剩下了一個人,卻不知道趙長卿說的真的隻是很單純的字麵上的意思。

    伊迪絲道:“所以,鋼的冷脆性是你的國家流傳下來的知識嗎?”

    “是的。數百年前,我的國家就有鐵甲船,我們稱之為龜船。”

    “龜船?”

    “對。外表看上去像隻烏龜。不過,我們沒有火力發動機,因為蒸汽機需要橡膠來密封,而橡膠樹不是我們國家的本土植物。因此,龜船隻能依賴人力和畜力,速度很慢,隻適合於近海作戰,並且隻能在戰爭後期才會投入戰場。缺點很多,但是戰場上一旦出現龜船就意味著勝利在望。就是因為龜船,我們才會知道鋼的冷脆性。”

    伊迪絲笑了:“謝謝您。我會找機會跟父親去說的。還有,我為我和我的家人之前的失禮道歉。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原諒。”

    這一次,才是伊迪絲真心實意的道歉。

    “那麽,我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