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趙長卿來說,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世界對東方人、對中國的輕慢了, 因此, 即便伊迪絲·克勞力再三表示，她會說服她的父親, 趙長卿對泰坦尼克號一事也沒有多大的希望。

    反而是馬修堅信，隻要格蘭瑟姆伯爵站在他們這一邊, 他們就能夠力挽狂瀾, 避免悲劇的發生。

    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 趙長卿原定的唐頓莊園三日行變成了在唐頓莊園小住。

    對此, 唐頓莊園的大小姐瑪麗反應平平。

    因為瑪麗是唐頓莊園的長女, 雖然不是繼承人, 卻非常得父母的寵愛, 就連婚事也早早定下了，因此她是不愁的。

    作為一位英倫貴族小姐，瑪麗是高傲的，這種高傲深入骨髓, 因此, 伊迪絲會因為感同身受而向趙長卿道歉, 瑪麗卻堅持，一個遠東人而已, 根本不值得她的青眼, 即便在同一個屋簷底下，瑪麗跟趙長卿遇到了，也不過是略略點個頭就走開了, 而不像她的兩個妹妹，都對趙長卿非常感興趣。

    當然，伊迪絲跟西珀爾不同，西珀爾是因為本身傾向於女權主義者而跟趙長卿親近，而伊迪絲則是為了婚姻。

    沒有辦法，誰讓英國有“鄉村的英國，英國的鄉村”的說法，如果不抓緊來訪唐頓莊園的每一位男士，她伊迪絲·克勞力很有可能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誰讓英國有姐姐沒有嫁出去妹妹就不能進入社交圈的傳統呢？更別說，她們克勞力家是貴族，根本就不可能跟一百年前的簡·奧斯汀在《傲慢與偏見》裏麵的班納特家那樣不守規矩，讓一家子的女兒一起進入社交圈。

    那是要讓人笑話的。

    趙長卿既然買得起隔壁的薔薇莊園，顯然是個有錢人，雖然不是個貴族，但是好歹也是百萬富翁。

    伊迪絲很清楚，她的爸爸會娶她的媽媽完全不是因為愛上了媽媽而是為了媽媽的陪嫁。而且，這個時代，英國的貴族小姐們嫁給美國的百萬富翁的比比皆是。

    在伊迪絲看來，如果單論教養，這位東方百萬富翁完全碾壓那些美國百萬富翁，她的姐姐瑪麗會看不起趙長卿，也僅僅是因為對方是個黃種人而已。

    為了跟趙長卿交往一事，伊迪絲跟瑪麗私底下衝突了好幾次，瑪麗覺得伊迪絲根本就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這個東方人身上，被伊迪絲用“你根本就不知道趙有多優秀”給擋了回去。

    瑪麗很不服氣地道：“說得你好像有多了解他一樣。”

    伊迪絲道：“總比你根本就不願意去了解，就在這裏說這樣的話來得好。”

    “哦？是嗎？”

    當天正餐結束後，大家去了起居室裏麵說話，瑪麗就走到趙長卿身邊到道：“親愛的趙，不知道你有沒有喜歡的英國作者？你喜歡哪部小說？”

    瑪麗號稱是約克郡第一美人，有月亮姑娘的別稱，尤其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很多男士都抵擋不住她的魅力。

    趙長卿也承認，即便是以東方的審美來說，瑪麗也是個美人。而且對方是唐頓莊園的長女，就是看在伯爵夫婦的麵子上，趙長卿也不能失禮。

    看見瑪麗竟然端著葡萄酒搶先一步向趙長卿走去，伊迪絲連忙也跟了上去。

    瑪麗根本就沒有給妹妹一個多餘的眼神。

    因為她知道，她的美麗和長女的身份是她最大的武器，隻要她願意男人們都會更樂意跟她交談。

    至於伊迪絲，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瑪麗以為，自己會牢牢地抓住趙長卿的注意力，卻沒有想到，伊迪絲才走到趙長卿的另一邊，趙長卿就轉過頭去，道：“伊迪絲小姐也有自己喜歡的小說嗎？”

    瑪麗親眼看見伊迪絲的眼睛明亮了三分：

    “是，是的，我喜歡《簡愛》。您呢？”

    趙長卿笑道：“我來到英國的時間不長，讀過的小說不多。不過，我有幸讀過簡愛這部小說，我認為這部小說的前半部寫得不錯，隻可惜，後半部落入了俗套。”

    瑪麗立刻宛如勝利者一樣，給了伊迪絲一個眼神，然後道：“哦，親愛的趙，你喜歡見簡·奧斯汀的《理智與情感》嗎？”

    “簡·奧斯汀女士是嗎？我有幸拜讀過她的《傲慢與偏見》和《理智與情感》這兩部小說，但是我更喜歡艾米莉·勃朗特寫的《呼嘯山莊》。”

    “《呼嘯山莊》？”

    “是的。如果日後歐洲和美國要評選歐美十大名著的話，我認為《呼嘯山莊》絕對能夠占據一席之地。這部小說無論是在藝術性還是思想性上都是出類拔萃的。即便是法國的大仲馬也沒有一部作品能夠跟《呼嘯山莊》相提並論。”

    瑪麗忍不住道：“可是，可是，那是一位女作家寫的啊？！”

    瑪麗的話立刻引起了西珀爾的不滿：“瑪麗，你認為女性天生就不如男性嗎？”

    瑪麗一愣。

    伊迪絲也道：“就是，瑪麗，文學的藝術性和思想性跟作者的性別根本就沒有關係。”又問趙長卿：

    “趙，你是如何評價這三位女性在文學上的成就的呢？”

    趙長卿答道：“這三位女性的作品都是基於英國的限嗣繼承製，如果把限嗣繼承製比作一塊多麵寶石的話，那麽，簡·奧斯汀女士的小說就是通過這麵寶石折射在牆壁上的美麗花紋，而《呼嘯山莊》卻是這塊寶石的凝練。看懂了《呼嘯山莊》就等於看懂了英國的限嗣繼承製帶來的人世悲歡離合，也等於看懂了最近五百年的英國。”

    瑪麗愣住了。

    沒錯，她喜歡簡·奧斯汀，就是因為那該死的限嗣繼承製。為了讓她能夠成為唐頓莊園的繼承人，她的祖母和她的母親為此操碎了心。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呼嘯山莊》才是最能夠體現她的遭遇的小說。

    好吧，這跟《呼嘯山莊》采用的手法是分不開的。《呼嘯山莊》特殊的敘事手法可以說是別樹一幟，也使得要閱讀這部小說需要很強的邏輯思維能力，也需要反複閱讀。

    這也是為什麽《呼嘯山莊》問世之後，哪怕是簡愛的作者夏綠蒂·勃朗特都公開表示妹妹寫了一部非常糟糕的小說。

    因為這部小說對讀者的要求相當高。

    瑪麗沉默了，伊迪絲高興了，她興致勃勃地問道：

    “除了小說之外，您還喜歡哪些作品呢？”

    “我最近在看孟德斯鳩的《法的精神》，毫無疑問，孟德斯鳩男爵不愧是法國思想啟蒙的奠基人。他的《波斯人信劄》也非常有趣。”

    西珀爾道：“太可惜了。他是個自然神論者。他雖然披露了很多宗職人員的種種醜陋之事，可是他卻信奉宗教！真是太可惜了！”

    趙長卿道：“鑒於他那個年代，法國內地還有不少地方在鬧獵巫運動，他是自然神論者，這一點完全可以理解。思想的進步需要時間，也是循序漸進的，不可能一蹴而就。”

    然後？然後西珀爾就把趙長卿拉到一邊，跟對方興致勃勃地開始討論人權和女權問題去了。

    至於瑪麗和伊迪絲，她們兩個則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坐在一邊消氣。

    其中瑪麗還能夠找馬修說話，伊迪絲卻隻能枯坐在一邊。

    不過，趙長卿是個很周到的人，西珀爾也不介意姐姐們加入這個話題，因此很快，無論是西珀爾還是伊迪絲，她們都發現，自己有點跟不上趙長卿，反而要趙長卿照顧她們的水平。

    喜歡閱讀小說，不過是個人愛好，但是注重小說的藝術性和思想性，那是個人品味問題了。

    問題是，趙長卿的品味有點高，讓她們這些沒有上過大學的女孩有點吃不消。

    西珀爾毫不懷疑，別說跟她這樣沒有上過大學的女孩，就是那種上過大學的女孩子，隻要她們上學是為了鍍金，她們也會跟不上趙長卿的。

    為此，西珀爾不得不換了個話題：“趙先生，我記的您說過，您不介意招聘一位女秘書？”

    趙長卿想了想，道：“實際上，我需要的不是一個秘書，而是一個秘書團。”

    “秘書團？”

    “是的。我需要大約五到六位秘書替我處理不同的事務。另外，我也需要一個專業的會計師團隊。”

    “這麽多人！”

    伊迪絲和西珀爾都倒吸一口氣。

    趙長卿道：“事實上，這也是我對英國最為不適應的地方。在我的故鄉，幾乎每一位貴族女性身邊都會有一到兩位財務師。因為我們很講究男女有別，所以在貴族女性身邊擔任財務師一職的往往也是女性，而且還是從小培養終身跟在她們伺候的小姐身邊的。甚至連男性繼承人身邊也會有女性財務師。可是在英國，不，應該說在整個歐洲，好像女性隻能進行清潔、打掃還有縫縫補補的工作，而且從諸多的文學作品上來看，女性隻要通曉文學和音樂會一點刺繡會布置房間就行了，至於數學和財務知識，好像女性掌握了是不道德的一樣。為此，我不得不調整了自己的招聘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