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裏寂靜的後花園，彎曲的小徑，長明的宮燈和那一縷搖曳的清風.......

    年輕的帝王負手而立，目光縹緲，罕見地不帶一絲妖異。

    他有多想她？

    那年少女披著火紅的長紗翩翩起舞，燈下宛若遊龍。

    於是，他便下令天下女子不得穿紅，隻因再無一人能將紅衣穿得那般美麗。

    她想要的，明明他都可以給。為什麽，她從來不肯看他一眼？

    “皇上，軍隊布好了。”郡國獻來的胡姬聲線嫵媚，看那模樣與秦瓔五分相似。她嫋嫋上前，溫順地跪在他膝側靠上頭去。

    齊盛北寵愛地撫摸著她的頭，指尖愛戀地描慕著她的臉廓。

    “這張臉，生得真是好。”他看著她，卻像在同別人說話，“依你看，朕同南康郡主，有幾分相似？”

    胡姬一愣，謹慎回答，“皇上天人之姿自是無雙，南康郡主亦有牡丹品性，是衛國之驕。”

    聞言，男人輕蔑一笑，“天人之姿又有何用，日日對鏡，卻看不出她三分影子。”

    這話說得過分明白了，胡姬惶恐垂頭，不敢再語。

    齊盛北隨意地拂開她起身往寢宮走去，似乎一點不在意即將有人行刺。

    “起風了啊...她說過，我穿白衣好看。”他說。

    南陽城郊——

    棗紅色烈馬仰天長嘶，赤紅著雙目直往前衝，背上一抹紅影顯得格外猙獰。

    秦瓔策馬狂奔，每隔一秒，唇上的暗紫就加深一分。

    慕夜穩穩坐在她身後環著她，手裏握著個精巧的石轉指尖轉動如飛。

    這是苗疆的控屍術，以他現在的程度隻能禦獸屍，且一次一隻。秦瓔的坐騎西風早已死去，他用藥材毒物浸泡使屍不腐，如今趕路，再沒有比這不死不累的屍馬更好的選擇。

    “小瓔兒，累嗎？”將到城門口，他助她停馬，麵無表情把頭搭在她肩上，“你想好了？現在後悔，我就帶你回去。毒，還是能解得了的。”

    秦瓔的眼睛跳動著不正常的火苗，語氣激動偏執，“不殺齊盛北，活著有什麽用！便是與他同歸於盡，也是好的！”說著，她突然審視般望著他，表情變得扭曲，“還是說你要食言，不願與我同生共死，想要棄了我？”

    慕夜勾唇，絕色容顏似被點亮，“我才是擔心，你又想拋下我。”

    茜茜被這張美臉迷得心跳如雷，隻好低頭暗罵：

    ——一群蛇精病！╮(￣⊿￣)╭

    秦瓔的精神不穩，薛茜茜從一開始就察覺了。她常年謹小慎微，在朝堂戰場受盡暗算，沒有父母保護，連唯一在意的阿睿也被奪走。為了在這夾縫中求生存可謂是硬生生把自己逼到壓抑至極。而被設計這一役正是激發所有負麵情緒的導火索。

    之前一段日子，她甚至有種被原主的身體本能反操控的感覺。

    彈簧效應，就是說壓得越狠，彈回來就越高。

    茜茜前段日子還為了怎麽讓慕夜自殺想得抓耳撓腮。這一下可算是找到辦法了。

    要讓慕夜心甘情願去死？那必須是秦瓔死了！

    秦瓔這麽驕傲的人為什麽自投死路？那必須是瘋了！

    於是，計劃產生——

    裝瘋！

    原主的狀態也近乎於走火入魔了。山上的生活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她的心理不斷崩潰著。一直到她發瘋，薛茜茜都開始沒辦法控製了。

    【恭喜玩家獲得新技能——“最佳變態分析程序”】

    薛茜茜：都是為了生活→_→

    迎著月光，女子臉色蒼白，烏發紅衣，像是地獄羅刹。

    這是江心悅再見秦瓔的第一反應。

    她領著秦瓔過去的暗衛守在城門外，欲言又止看著她，聲未出，淚先下，“你何必呢.....”

    秦瓔看著自小的摯友，便是這般失去理智也禁不住落淚，“...心悅，多謝了。”

    剩下的話，她沒有問，她也沒說。二人默契常在，心知肚明這一番去了的結局。

    她這一賭太大，賭的是齊盛北通敵這一罪能否坐實。天下誰人不知藩王虎視眈眈要找茬，若是他被天下人知曉這一錯，那廢帝重立板上釘釘。

    廢帝極其黨羽的結局也不言而喻，隻是她這是自殺行為，既沒有全把握，也沒有精部署。雖報得仇，她怕是也活不了。

    隻靠她一身武藝和那一條不知還在否的密道，未免太草率！

    慕夜似乎有些急躁，頻頻看向江心悅，目光微妙。

    “沈睿他...怎麽...”江心悅疑惑看他，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薛茜茜菊花一緊，生怕鬧出什麽幺蛾子，趕緊出言圓場，“死裏逃生，哪一個還是原樣？”

    那語氣，那姿態，要多不屑多不屑，要多不悅多不悅。茜茜被自己帥哭了。

    江心悅心口一跳，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秦瓔...你何必！就這麽走了不好嗎？！你何必啊！！”

    秦瓔看著她，淡淡道，“心悅，若是甘心，我便不是秦瓔。”

    她的驕傲天下共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比皇家公主還刁蠻還狠的角色。但凡有仇恨，她都是睚眥必報。

    這個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況且，秦瓔清楚，不管去到哪裏，平靜都是暫時的。齊盛北不會放過她，隻要她還活著，他就會想盡一切辦法抓住她。到那時，她和沈睿，全都沒有辦法。一生躲藏的生活，她又怎麽肯？

    原先她功高震主，他要除她。她本以為是要殺了她，可後來一思索才想到，她一死，各方被壓製的勢力就會崛起。所以，從頭到尾，齊盛北的目的隻有一個——

    控製她，變她做傀儡！

    所以她必須要拚。今夜，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你在發抖。”慕夜將她收入懷中，眉目間有絲沈睿的溫潤。

    秦瓔靠在他懷裏，突然就覺得雙頰一涼，淚落如珠。

    “你可怨我？”她轉頭與他對視，咬著的烏紫唇瓣微抖，“我這般自私，要你陪我送死...趁我還沒有改主意，你走吧！去騰安，去山裏，去海邊...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這趟渾水你不必陪我！”

    原主的理智回來得斷斷續續，這會兒情況好了，薛茜茜控製得住。再一會兒，血紅散侵蝕加重，她就又瘋了。

    所以趁著發瘋之前她要先把戲做足了！

    “阿瓔，你猜我現在還怕黑嗎？”沈睿沒頭沒腦來了這麽一句，手上溫柔地順著她的發。

    秦瓔怔了，隨即淺笑。

    小時候，沈睿身子弱，總是一個人待在屋裏。許是這個原因，他那時極為怕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一個人在屋中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那時，小秦瓔就走上去，用柔軟的小手抱著他說，不要怕，我陪著你。我的衣裳都是紅的，就像燃燒的火焰啊！

    或許，從那時起，她就是特別的了。

    “現在不怕了，因為我有光。”沈睿抵著她的額心道，“你就是光啊！”

    如果沒有你，就不再有光。沒有了光，我的生命又是一片黑暗。那麽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麽分別？

    秦瓔的淚水再度湧出，她與他十指緊扣，眼神中多了絲堅定。

    身後男主的神情微微一邊，眨眼後再睜開，眼裏病態的陰暗湧現。

    ...差一點，就把他放出來了......

    .

    氣勢宏偉的宮殿掩映在夜色中，秋風落葉顯得十分蕭索，成排的禦林軍又令這氣氛幾絲肅殺。

    齊盛北一身白衣慵懶靠坐在龍椅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掌心的玉扳指。忽地一陣冷風吹過，他鳳眸微眯，淡淡道，“終於來了。”

    此番情景簡直就是一場屠殺。

    形同鬼魅的黑衣人從每一個角落出現，動作幹淨利落，所過之處的禦林軍成批到下，被割喉之際臉上還慘留著茫然的表情。

    這就是秦瓔一直以來隱藏的軍事力量，她親手調教的暗衛。

    禦林軍一片嘩然，不過到底是護君之隊，也立刻調整狀態以迎戰。

    然後，地獄紅蓮盛開在天際。

    女子一身紅衣，像是翩飛的鳳凰劃過碧空，揮動的紅纓槍快到隻剩殘影。她一過，哪一處就再無生命。

    禦林軍統領愕然看她，這一看，竟驚出了一身冷汗。

    “南...南康郡主......”

    “你可知你忠心護著的是誰人？”秦瓔立在千軍萬馬前，居高臨下冷笑，“齊盛北，通敵賣國，陷我秦瓔同四萬大軍於不義...你這樣護著他？”

    統領先一怔，而後壯著膽子嗬斥，“大,大膽！皇上的名諱豈能......”

    “滾！！！”

    平地一聲驚雷，女子的唇瓣一瞬間變烏，眼裏開始跳動著火焰。她像是突然失了理智，怒火高漲。神情風雲變幻間，她額心慢慢呈現出火焰的印記，紅得快要滴血一樣。

    火焰花鈿，血紅散擴散至外心的表現。此印一現，至多活不過三個時辰！

    統領見狀，心道不好，趁著她此時恍惚提刀欲砍，誰料想手一起，手後一柄長劍便穿透他的胸腹，鮮血噴湧而出。

    慕夜握著劍站在秦瓔身側，冷眼望著屍體，“想動她，你配？”

    音落，他優雅一揮袖，白色粉末隨風散出，接觸到將士們的皮膚，突然就變成青藍大火熊熊燃燒。

    這正是那日他在草原上用的藥，改良過後的磷粉。

    待做完這些，他毫不在意情勢危急，當著千軍萬馬，在血雨腥風，屍橫遍地中，一把拉過秦瓔扯進懷裏，狠狠吻住了她的唇，輾轉碾磨，纏綿悱惻。

    他從來沒和她真正親吻過，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一吻畢，他單手攬她入懷，在她耳邊低語，“瓔瓔，去吧。我在你背後。”

    她懂他的意思，也回手擁住他，“阿睿，在我回來之前，你絕對不準死！”

    沈睿一笑，點頭。

    秦瓔如一陣颶風卷過人群，直衝北辰宮正殿。遙遙看著裏麵的燈火，她一掌拍開殿門，木片四散。

    齊盛北還是慵懶地坐在龍椅上，雙目灼灼盯著她，唇畔笑意優雅如風，“終於來了！南康，別來無恙啊！”

    他神情輕鬆愜意，卻在看清她模樣的瞬間出現龜裂。

    她黑發四散，火紅的紗裙被勁風吹得飛舞。唇瓣烏紫，眼中隱隱泛紅，眼周火紅的眼影顯得甚為妖媚。

    但最顯眼的是她額心火焰，灼灼欲滴。

    齊盛北不敢置信地望著那一處，“你......”

    話沒說全，秦瓔依然運功打來一掌，他急急躲避，這才免了被打死的下場。

    秦瓔雙目赤紅，像是理智全失，她怒瞪著他，狠狠開口——

    “齊盛北！我秦瓔一生坎坷，沈府滿門抄斬，衛國四萬兵將屍骨無存盡皆拜你所賜！！如今我自煉獄歸來，你的身後歸處，如今正在阿鼻地獄靜候你！！”

    語盡，她再度運功，整個人飛撲上來，招招致命。

    他勉強以對，幾招間卻逐漸落了下風。

    這時，她左手成掌打來，齊盛北抬臂揮開。他方才鬆一口氣，卻不料她竟自袖中甩出一把匕首，往他心髒刺去。

    千鈞一發之際，隻見一人飛身而至，硬生生擋在他身前挨了那一刀，被完全貫穿心髒。

    那一刻，他和秦瓔都愣了。

    空氣一瞬間變得凝固，秦瓔大睜雙眼，呆呆看著麵前身著鵝黃裙衫的女子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仰倒在齊盛北懷裏。

    她渾身發抖，不敢置信地後退。那女子淒然一笑，對她說：“對不起，阿瓔...我愛他...對不起......”

    耳畔忽然傳來一陣陣嘈雜，應該是援軍到達。有支利箭破空射進了她肩窩，她卻似無所感，隻呆呆望著她。

    “寒來暑往，我守在江心亭上，不為金錢，隻因他需要我看著你...”女子瞟了眼秦瓔身後自己埋伏下的弓箭手，“阿瓔，你有多愛沈睿，我就有...咳咳...多愛他.......”

    她開始咳血，卻仍用眼神示意弓箭手，於是，秦瓔的腹部，胸口，又被一一穿透。

    她毫無察覺般呆立著，半晌才喃喃，“是你......”

    女子苦笑，咳出的血越來越多，她的眼睛慢慢開始閉上，聲音漸小。

    “阿瓔，你中了毒，遲早是要死的...黃泉路上太過清冷，心悅就先行一步，在橋上等你了......”

    說著，她閉上了眼。

    失去最後的意識前，她看著齊盛北，看著這個自己愛了一生，為之付出一切甚至背叛朋友的男人，心頭卻無絲毫怨恨。

    時間仿佛又跳回了十五年前，那年她七歲，跟著爹爹進宮赴宴，因為不懂規矩衝撞了貴妃娘娘，正要挨罰之際，有一人自桃花林中緩緩步出，聲音帶笑，好聽得緊：“有什麽好罰的，她不過還是個孩子。”

    那日陽光正好，隻見他一身明黃，驚為天人。

    那是她一生中最美的場景，永生無法忘記。

    隨著她的閉眼，秦瓔也倒地了。世事無常不過一瞬，明明隻差一步就成功，結果——

    江心悅死在她眼前。

    她背叛她，背叛自己的朋友！

    仿似又有一箭破空而來，忽地一抹白影掠過打開了箭，她聽見沈睿的急呼：

    “阿瓔！！！”

    作者有話要說：　　音妹拖延症又犯了打我吧拖更這麽久......【我猜你們應該也習慣了】

    預計下一章結束吧！麽麽噠！

    ps：感謝我的小忠粉殤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