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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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京城裏有些熱鬧。
幾乎所有的茶館酒樓都被巡查了一邊, 凡是售賣過春闈考試題目的都被抓了起來。這些個都是老百姓, 見到官差帶著兵器闖進來都已經嚇軟腿了,哪還敢隱瞞, 哭著喊著全都說了。說完了也沒那麽簡單就逃脫了,至少每人二十板子。
打得行刑人胳膊都酸脹了都還沒打完。沒辦法那就先收押了, 打完一個走一個。率先招供的看到這兒不由都慶幸起來:幸好招的早,否則還得在刑部大牢裏受幾天苦。
茶館酒樓敢做這樣弄不好就打斷腿的生意,必是因為後頭有暴利。一份題目可賣出天價,若是還有捉刀代筆的小抄隨附,那賣出去的價格可能把人給直接淹了。據犯事的酒樓茶館所說, 這些銀子都是走分成的。他們光拿了不過四成, 便已經是翻番的利潤了。
一時因為涉事的太多了, 京裏頭的人竟一下不知道到哪裏去打牙祭了。
“這就是遵紀守法的好處了, ”聞頤書坐在自家館兒的二樓朝著外頭望, 指著下頭有些多的人頭, “你看,全都往我這兒來了。”
他美滋滋地看了一會兒, 轉頭對後頭的三人道:“要是不趁機漲一漲價, 似是有些對不住這樣的機會啊。”
梁灼被茶嗆了一下, “別, 今兒可是我請客。”
聞頤書搖著頭, 念了一聲可惜又轉了回去。
下麵正在上演一出熱鬧戲。
館兒的對麵是家茶樓,原生意不怎麽樣。偏館兒鍋子火了帶著他家的生意也好了起來。偏還不知足,被勾著也賣起了題目。知道聞頤書家不賣, 還叫了小二來冷嘲熱諷的。現在倒好了,倒了大黴了。此時有個穿著儒袍的人正坐在他家麵前大哭。
他本是這屆春闈的考生,在茶館裏買了考題。本還很高興,哪想第二天便事發了。那些考題並不便宜,書生可是將回去的路費都押上頭了。此時如何甘心,跑到此處便要退錢。
茶館本也是與人分成的,此時若要退便是全款了。被打了一頓,掌櫃的那裏肯,隻說這書生是誣賴,他家根本就沒有賣給過這個人。
因此事見不得光,書生並沒有留下任何書信憑條可以直接證明他的考題是這家茶館賣的。此時真是走投無路,退貨無門。當麵便瘋魔了,坐在茶館麵前披頭散發,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愛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圈兒又一圈兒。
而茶館的人恨不得現在離這事兒越遠越好,都不肯出來。便是沒人進來喝茶,做不成生意了也不肯出來,任由這個書生哭得肝腸寸斷,好似死了娘。
這便是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見那書生哭得快暈過去,圍觀的人群與館兒外頭排隊的人群堵在一起,直接把坊的主道給堵住了。聞頤書看了一會兒,覺得無甚意思,便對後頭道:“這麽嚎下去可不好聽,走不得人了,我也做不成生意了。兵馬司的人什麽時候來?”
話音剛落,便聽得街頭傳來幾聲極是有威懾力的嗬斥聲。平日裏和長安賊窩狼狽為奸的五門兵馬司沒像現在這麽正氣凜然,赫赫威武過。不一會兒就衝開了圍觀的人群,帶走了那已經快哭斷氣的書生和傷還沒好又被拖出來的掌櫃的。
“真是倒黴啊,”聞頤書點著下巴感慨。
梁灼端著茶杯道:“五門兵馬司最近可忙得緊,虧得他們還能轉的過來。”
比起考題泄露這樣的大事,城外那些個隨意堆放木料石材,侵占主道的莊頭被抓實在不算什麽大事。五門兵馬司直接帶人上門,二話不說直接查抄,並嚴令整改。不整改好,不放人。一明一暗裏,抓的就是藏在宮裏往外兜售消息的蛀蟲蟊賊們。
因為這是一個大功勞,能在皇帝麵前露臉。平日裏吊兒郎當的五門兵馬司都特別精神起來。
“隻管查吧,”梁灼喟歎,“不出幾日,該掀出來的全都知分曉了。”
恭王殿下心情這麽好的原因,那就是他借著這次出內鬼的機會。又從府裏清出三個別有用心的奴才。此時就沒有什麽老人來他麵前哭衷心了。恭王大樂,麻溜地叫人滾蛋。
同座的池望冷眼瞧著外頭的熱鬧散去,轉頭問旁邊的梁煜,“陛下那邊預備將此事追查到何種地步?”
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還是罰酒三杯或是追查到底,不留情麵。三種完全不一樣的結果,全都取決於永嘉帝的態度了。
梁煜麵色平淡,隻道:“不管他如何預備,此事必須是追查到底,不留情麵。”
“阿望你也不用擔心,”梁灼把玩著手裏的杯子,眨了眨眼睛,“父皇最恨別人虧他銀子了。這事兒不會那麽輕易翻篇的。更何況,這次是阿煜他主事呢。”
聽到這話,池望的臉色好了一些。他是讀書人,寒窗苦讀隻為一朝龍門奪魁。此事之中最恨的便是他們這些不曾用也不打算用歪腦筋的人了。醜事爆出來又如何,必要叫那罪魁禍首得到應有的懲罰才是解氣。
“動靜這麽大,那幕後之人該是著慌的吧。隻可惜了這次的主考官,三朝元老啊,竟因此事掛冠而去。如此耿直純良的老大人已經很少了。”
恭王想著這幾天朝上的動靜,感歎了一二。
梁煜說:“李老不會走的,父皇也不可能讓他走。說到底此事是禮部失職最大。直接抓住他們審查便好。”
這次春闈是永嘉帝親自命題。寫好了題目直接交由禮部封存。就算是他身邊有人往外傳遞,也不可能是半途偷看。也隻有禮部某個內賊與之勾搭,將考題轉手賣掉了。梁煜上一回收拾了吏部,搞得人心惶惶。
本以為昭王殿下會趁熱下手,目標也該是戶部。不想他消停了一段時間,直接借著這個機會去動了禮部。
禮部完全沒有防備,更不知他早就在查石材木料的事情,直接被捅到了永嘉帝麵前,一時也來不及做隱藏了。現在禮部一眾大小官員還在大明宮宣政殿裏跪著。瞧那架勢,大有不說清楚個一二三五,不給他們吃飯的意思。
“而且這一次會借機會清理一下國子監。”
迎著三人的詢問眼神,他解釋道:“一些占著名額不來上學的,或有買賣考題行為的皆會除名。同家中子弟三年內不得入國子監學。”
“妙啊!”池望拍掌叫了一聲,狠聲道:“合該叫這些個掛名紈絝知道厲害,占了名頭不知讀書。那稷下學宮的好書他們不讀不看,就該給那些好學的來!”
占了名頭不好好讀書的聞頤書覺得自己中了一槍,默默地摸了摸名字走回去坐好。心道自己還好已經考上了舉人。梁煜瞧見他訕訕的模樣有些好些,借著身體擋光捏了一下聞頤書的手心。
一邊的池望沒看著,但梁灼看到了。恭王殿下一陣牙酸,木著臉把目光移開了。
聞頤書不客氣地捏了回去,打趣梁煜:“你這個人忒急功近利,做什麽事都想一箭雙雕。世上那有事事順你心的?當心翻船了。”
“事在人為,我自知盡力,”梁煜問心無愧,眼中浮現出一二感歎,“其實也非我急功近利。隻是覺得現在的朝廷已經等不起了。若不再快些,狠些,輕輕一戳也就全碎了。”
這話說的在場之人皆有一陣沉默。
池望無比動容,隻覺自己跟對了人,那太平盛世仿佛就在眼前了。梁灼倒沒有那麽多感慨,他是個天下散漫的人。將此身投入當中,隻不過是發現自己若不緊著一些,到頭吃虧的便是他了。
至於聞頤書,在他達到目的以前,他與梁煜就永遠是一體的。而他們之間的分歧,在願望徹底實現之前永遠都不會到來。
這樣想著,聞頤書衝著梁煜微微一笑,表達了自己對他的認同。
此處終是外頭,有些事不好多談細說。略提一二句,便也換了話頭。梁灼捉住自己打趣起聞頤書來,“聽說你最近都去了阿煜府上,怎麽?金屋藏嬌?”
“我倒是那個嬌了,可他那地方可不是金屋啊,”聞頤書懶洋洋的嫌棄,“人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狗窩。他連金屋都不是了,那就更比不上我家了。”
這明晃晃的嫌棄和不要臉,聽得恭王殿下都呆了。池望還是不能習慣這二人之間沒有尊卑的相處,下意識咳了一聲。
倒是梁煜解釋了一句:“這幾天有人跟著他,為了安全起見,便留了頤書在府中。”
“有人跟著你?!”恭王驚了。
誰這麽大膽?不要命了。
聞頤書有家歸不得也挺煩躁的,隻悶聲道:“具體不知是哪個在作死,但也隻那些沒跑了。”
池望在知道了聞頤書的來曆之後,心中便知此人手裏大約握住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這些年才一直躲在崖丘書院的。現在他被人盯上了,池望便猜測是這個緣故。便道:“如此還是在阿煜府上安全一些為好。現在這個時候城內混亂,若是趁機尋事,也叫人擔憂。”
一句話,池望和梁灼都站在梁煜這邊,聞頤書瞧瞧這個,瞧瞧那個,發現自己沒一個支持者,無奈不已。眼珠兒一轉,便又笑了:“放心呢,沒個徹底把握之前他們不會亂動的。便是急不得,也得耐著性子等著。瞧著吧,過不了多久,就曉得是哪隻蛇鼠在冒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