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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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間, 賈府三豔並寶玉陪著賈母用飯。幾個媳婦卻不在這裏, 隻捧碗舉筷地伺候了,各自回去。寂然飯畢, 漱口飲茶,再說笑了一二回。見著賈母的精神頭沒那麽好了, 各小輩識趣地請安告辭。賈母命身邊的鴛鴦送出去,又交代了陪著夜路的婆子小心看顧些,遙遙見著各自回去了才折返。

    待她回來,賈母坐在炕上已經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鴛鴦上去碰了一把她的手臂,立刻便醒了來, 問道:“什麽時辰了?”

    “酉時末了, ”鴛鴦小聲答道, “老祖宗, 若是累了便歇了吧, 有什麽話明日再說。”

    賈母擺手, 隻問:“大老爺與二老爺可來了。”

    見她如此堅持,鴛鴦不得違背隻好去外頭問。一會兒, 賈政在門外問候, 便掀簾子進來。賈母問他:“可用過了?”

    賈政忙道:“已經用了, 方有些事耽擱了, 來晚了些, 母親莫怪。”

    賈母自然不會怪他的,招手來叫他在一邊坐下,隻道:“等你大哥來吧。”

    這一等便等去了半個時辰, 等榮國府的當家老爺賈赦晃晃悠悠進了母親院子,莫說賈母了,二老爺都要睡著了。

    見他來的這般晚,賈母有些不悅,“見你一次,若沒個八抬大轎都叫不來。”

    賈赦隻哼哼:“母親這裏皆是小輩孩子,平日來作甚。”

    見賈母又要教訓,他忙道:“天也晚了,母親不妨說正事吧。”

    被堵了一句,賈母隻好憋了一口悶氣,回憶著開口道:“我們與甄家素日是好的,他此時雖去了金陵,二家來往都不曾斷過。你們可還記得,友忠原有一下屬,也是京城人士,姓聞,你們可還記得?”

    二老爺便說不記得,反而是大老爺似乎有些印象,“可是叫聞禮?似是來我們家拜訪過?”

    “那便是他了,”賈母篤定道,“他原是跟著友忠接駕的。那時杭州那頭缺了一件百花蝶雙麵軋瓔珞屏,沒有便不好看,偏隻有我們家有。還是他遣了人來借,後頭還來的時候,還送了好大一份禮。你們可記得?”

    這麽一說,賈府兩個男人都想起來了。

    賈政捋著胡子,“確實有這麽一個人。隻記得他後頭升官了,現在當還是在江南吧?”

    “弟弟是個在朝點卯的,怎麽連這個都忘了,”賈赦在旁邊一味冷笑,“妹夫上任之前,揚州的鹽政便是他了!”

    “什麽!是他!”賈政驚愕的很,“那,那個千裏賜藥的,便是他了!”

    “正是呢,“賈母歎了幾句,“可惜沒等到便走了。”

    三人圍在一處歎了幾句,賈赦先不耐煩了,“母親怎麽提到這麽個人來了?”

    賈母看了荒唐的大兒子一眼,渾濁的雙眼中莫名有道精光,“便是這麽一個人才要緊呢。你可知寶玉在外頭認識聞家的人了。”

    說到業障的兒子,賈政第一反應就是怒,“那孽子又做了什麽!”

    “提到寶玉你就這幅模樣,”賈母也很不高興,指著兩個兒子,“你們這做長輩的,可做些出息來?”

    這話說的賈政臉上一紅,他如今還隻是工部一個小小的主簿,多年不得晉升。便是現在在修繕宮宇,也輪不到他來出頭露臉拿好處。賈母這句話可實在戳他的心。而他的大哥賈赦卻是多年浪蕩慣了,對這話一點反應都欠奉。

    瞧著兩個兒子一個無所謂,一個隻顧羞恥鬱悶,賈母愈發疲累,隻道:“想來你們也是忘了。女婿上任之前,甄家曾來了封信,叫我們瞧著振安坊上聞家可有人……”

    被這樣一提醒,兩個賈家的男人總算反應過來了。隻見賈赦皺眉說:“我記著來興去盯了一段時日,那振安坊上也不過幾個老的不行的老仆守著房子罷了,哪還有什麽人。難道現在有人回來了?”

    賈母點點頭,揉著額角,“也是我們疏忽了。今兒若非寶玉提上一句,我都不知他家回來已經快有一年了。”

    “這可真是……”賈政念了一句,卻又不知說什麽好,於是便住了口。

    “聽寶玉說,那是個不過十幾歲的小子,竟是去年回籍考科舉的,”賈母道。

    “不過是一個小子,母親愁什麽,”賈赦依舊無所謂。

    賈母抿著嘴角豎起眉毛,“叫你平日裏多處些事兒,也不至於一問三不知!”

    一晚上被母親罵了好幾回,饒是賈赦從不在意自己沒出息,此時也有些惱了。冷哼一聲,坐在一邊不說話。

    賈政回憶起書房裏甄家的那幾份信,心中也有些忐忑。他家的庫房裏可放著好幾箱甄家的銀子古董,至於名貴的布料玩物都不必說了。榮國府雖與甄家來往密切,但在朝中的影響力已經是大大不足。所以,榮國府隻在暗中助著甄家做些見不得光麵的事情。

    那聞禮病重離世之後,甄家便叫賈家在京中盯著一些。若聞家老宅裏來了什麽人,要及早告知才好。隻是賈家盯了一段時間,不見什麽異動,便就把此時拋到腦後。哪想到那個聞頤書突然就冒出來,還湊到了賈家的寶貝蛋麵前。

    說不得在他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家那個單純良善的寶貝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賈政有些懊惱,卻又不知怎麽辦才好。他平日裏與清客們吟詩作畫,行文做賦,從不管家中庶務。許多重要的事情還是賈母做主的。這叫賈政有些愧疚,抬著頭望著母親,想知道她如何做決斷。

    “不過是個孩子能做什麽,”旁邊的大老爺半癱在椅子上,砸吧著嘴,“既然是進京趕考,住自個兒家豈不是常事。”

    賈母猶自不放心,說道:“可我聽寶玉說,那聞家的兒子似是還認識恭王殿下。”

    這話可是把賈家兩個當家男人都驚到了,皆道:“這人什麽來頭!”

    因為甄家的緣故,或者說一眾老牌的世家皆是太子那頭的人。現在偏有個與恭王有些關係的人在他家附近,還很是古怪。涉及站隊,不免叫人提高了警惕。

    這便是賈母擔心的地方了,於是哪怕已經很晚,她還是堅持把兩個兒子叫過來商量對策。

    可惜,賈家的男人都不怎麽堪用,除了在旁邊附和一二句,著急一兩下,什麽好辦法都沒有。賈老夫人瞧著兩個兒子,都是快年過半百的人可依舊撐不起這偌大的家業。她本寄希望於孫子輩,偏沒了一個最有出息的。她便愈發矛盾,希望家中有個出息的,卻又不敢太辛苦自己的寶貝蛋兒。

    於是萬般無奈之下,隻得想著宮中的孫女能給家裏掙出一二出息來。然而,自孫女兒入了宮,便再無消息傳來。上次見到還是在皇後千秋之日,隨後便是幾個宮侍來傳話。而這些公公跑個腿,也要了不少的好處。

    若是一二回便罷了,可若是隔幾天要一回,隔幾天要一回,這怎麽受得了。然而元春是賈府唯一的希望了,他們也隻得咬牙給出去了。

    此時天依然晚了,外頭守夜的婆子悄悄站在垂花門外招手,鴛鴦上前聽了又過來報:“兩個都已經熄燈歇下了。”

    這話叫陷入沉思賈母醒了過來。想到看重的外孫女,孫子,她的心情倒不似方才那麽沉重。因為深深明白賈府若還想保持著世家的威風,甄家這棵大樹是不能倒的。想了一番,賈母已然有了決斷。

    “老二,你去一封信到金陵,與甄家說了此事。然後給聞家下個帖子,就說老友請了他們來玩耍……”

    她的話還沒說完,賈赦便道:“終究是個小輩,下帖子未免太鄭重了吧。寶玉不是與他好麽?叫寶玉喊來不就成了?”

    “寶玉多大,他懂什麽,”賈母與賈政同時道。

    賈赦立刻冷笑一聲,“人家又不是傻的,這般鄭重,便是沒有不對也察出不對了。”

    賈母沉吟一番,點頭道:“老大說的有理。便叫璉兒去辦吧。”

    說完,又擺了擺手,“就這樣吧,我乏了,你們下去吧。”

    賈赦賈政兩個隻好問過安告辭出去了。出了賈母院子,賈政自覺此事已經有了對策,他又與大哥無甚話可說,率先舉手告辭了。

    瞧著弟弟優哉遊哉朝著榮禧堂那頭去的方向,賈赦麵上更冷。好處自己輪不到,打雜辦事都是他兒子。偏還有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兒媳婦兒拿捏著兒子,當真是恨極。可是賈赦他終是個胸無大誌的人,惱怒了一二回。又覺現在的舒服日子過著,辛苦不到自己,這些個事兒他也沒有必要煩心。

    如此想了一番,他又吹著口哨,走到門外坐上車,望著自己的院子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