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這個澡, 兩個人的心態大不相同。

    葉從心是心裏不過事的，除了抱怨這孩子擦背下手太輕之外就沒什麽感想。而陳秋糖，卻是頭都不敢抬，隻要一看見葉從心的身體, 就一陣別扭。畢竟明知對方是個取向不正常的人，她難免會有疑問：老姑看到女性的身體，是不是和正常女性看到男性的身體, 性質相同？那麽她們現在這個狀態……實在是說不過去啊。

    “很熱嗎？我沒開浴霸啊。”葉從心戳戳她紅了全程的臉。

    陳秋糖迅速躲開，“嗯，水蒸氣熏的。”

    確實，兩個人用水, 水蒸氣必然比平時多出許多。葉從心用手胡亂抹著鏡子, 將上麵的一層水霧擦掉 ，終於能照見兩個人的裸/體。陳秋糖看了一眼鏡子, 連忙移開視線, 側過身子, 躲在葉從心後麵, 迅速擦身。

    葉從心卻非常不客氣, “你先別急著擦, 幫我吹個頭發唄。”她是懶得抬胳膊舉著電吹風。

    陳秋糖嘟著嘴拉著臭臉，但是畢竟皮膚正在泛紅，怎麽看也不像是鬱悶狀態，倒愈發顯得傲嬌。

    電吹風在耳邊聒噪，葉從心的頭發高高飄起, 半遮住陳秋糖的臉。葉從心向旁邊小跨了半步，毫無心理防備的陳秋糖向前湊了湊，葉從心終於心滿意足地在鏡中看到了這個孩子的一半胴/體。

    她與陳秋糖共浴，還有另一個目的。

    陳秋糖一抬眼，看見了鏡子裏映出的兩個人。葉從心倒是十分坦蕩，陳秋糖看到兩個重合在一起的女性身體卻異樣得很，連忙突兀地朝葉從心身後躲去，這樣子，反倒像她才是那個取向不正常的人了。

    與其說看到兩幅胴/體重合在一起而麵紅耳赤，不如說，陳秋糖是看不慣自己的身體。每次洗澡的時候，她都會拉上浴簾，讓自己看不到那麵鏡子，洗完出來擦身的時候，鏡子也已經被水霧籠罩住了，再也沒有威脅。葉從心是個壞蛋，竟非要將鏡子清理出來，還一個勁兒地照。這人是不是自戀？

    “你是不是該換個大一些的內衣了？”葉從心看看仍在衣服籃裏的，陳秋糖換下來的內衣，又正直地瞟瞟不小心出現在鏡子裏的，陳秋糖的身體。

    “！！！”陳秋糖重新躲好，“不用！”

    “可是你看起來比我大了誒……再加上你本來就比我胖……”葉從心認真分析，“我呢，穿的是a罩杯，而且正合適，你現在還穿a可能稍微有點緊了。對於你這種還在發育的孩子來說，穿得鬆快一些更健康。”

    “你怎麽那麽囉嗦！”

    “家長的通病嘛……”

    葉從心當然並不擅長囉嗦——除了故意調戲別人的時候。她仔細觀察著這個孩子的一舉一動。躲避，用胳膊製造遮擋，不合時宜地側身，一切都為了看不見自己的真實樣貌。葉從心看到，她的衣服籃子裏有一件彈性極小的背心，平時穿在校服的裏麵，顯然是為了讓自己更加平板 。

    “喂，你不要隻吹後麵啊，前麵的頭發還濕噠噠的呢……”

    陳秋糖聽話地繞到前麵來，然後心道受騙了。葉從心的目光一直上上下下地掃描著她，兩人離得太近，她根本躲不開。最終，葉從心的視線回到她的臉上，說：“你真的長得很漂亮啊。”

    “……你今天是要幹嘛。”

    “我想知道，你為什麽不喜歡同學說你漂亮。”

    “……”

    “還有，為什麽去個衛生間也要躲著別人。”

    陳秋糖關了吹風機，那一瞬間她臉上劃過一絲憤怒，但是短暫得難以察覺。她垂下頭，再一次厭惡自己不爭氣的眼淚，可是真的忍不住。她覺得愛流眼淚也是女性軟弱的特征，這個特征，是她從小到大一直無法回避的弱點。

    葉從心望著她長長的、不斷輕顫的睫毛，內心大讚這孩子精致的五官，然後將她轉了個身，麵對鏡子。為了防止她逃跑，又從她的身後抱住她，兩手緊緊鎖在她的腰間。陳秋糖身子僵得像塊木頭，震驚地望著鏡子裏映出的葉從心那張並不在意的臉。

    一個寒假足以讓快速發育中的孩子竄出幾厘米的個子，現在，陳秋糖已經明顯比葉從心長得高了。葉從心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正是剛剛好。陳秋糖第一次無法回避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那已經是個相當高挑的少女。張開了不少的臉，再也不是隨便帶個假發就能裝男孩子的樣貌；胸部雖不算大卻驕傲地挺翹，形狀很美好，充分體現“花苞”這個比喻的貼切；身後那人過分的雙臂正搭著的地方，是曲線優美的腰窩。

    陳秋糖發現，看著自己的身體，自己居然心跳加快了。這是當然的，畢竟後麵有取向不正常的女人這樣抱著自己，總會心生恐懼。

    “你、你這是幹嘛？！”

    “我有點累了。”

    陳秋糖心中一動。她望著鏡子裏，自己身後的那張臉，額前碎發不規律地搭下來，確實是心力交瘁的樣子。她心中一陣暖。

    老姑明明怕麻煩，又怕與人正麵衝突。今天這一遭，耗費了她多少精力和勇氣呢？她確實應該累了。想到這兒，這個過分親昵，親昵到不正常的舉動，在她眼裏便完全失去了任何猜疑。

    就這樣把我當做抱枕，休息一下吧。

    “明天……我給你做魚吃？”陳秋糖試探著問。

    “好啊。”葉從心掩護著自己得逞一般的笑容，繞在她腰間的手臂更緊了緊。

    這時，葉從心又在她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我不知道男生在長出胡子、開始夢遺的時候會不會羞愧難當——畢竟我沒和他們聊過這個話題。但是大部分女孩子，在開始成長的時候都會拒絕。成長就是個很痛苦的過程，你會發現，你和男生在體能上的差距越來越大，麻煩越來越多。”

    “所以我不要長大。”陳秋糖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說。

    “可是你能麽？”

    陳秋糖一愣，察覺到身後那人話裏有話，大概是要開始一個她並不喜歡的話題。

    上當了？！

    她連忙試圖掙脫，可是那人抱得那麽緊，有那麽脆弱，她不敢掙得太用力。

    “看見沒有，你和去年的自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這不是穿個緊身小背心，或者假裝沒來大姨媽就能夠阻止的。你還記得在domap上看到的那些帥哥頭像嗎？一眼看過去肯定是男的那種。你要成為那樣的人嗎？”

    陳秋糖幹脆不掙紮了，“她們沒什麽不好的。”

    葉從心默了默，心中進行自我檢討。對啊，人家那也是一種自我認同的生活方式，如果隻是因為自己找對象的時候不喜歡爺t就否定這種生活方式，那麽和那些燒死同性戀的大清國民有什麽區別？

    她剛要承認錯誤，就聽陳秋糖嘟囔著：“她們那樣，至少不會有男的看上了。”

    葉從心馬上說：“那可不一定，沒準被gay認錯性別呢。”

    陳秋糖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得不承認，真的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葉從心知道她排斥男生，畢竟“不結婚”的話說了不是一次兩次了。因家庭悲劇而導致對男性失望是顯而易見的事實，甚至有一部分女孩子因此覺醒了同性取向。陳秋糖現在的種種缺乏自我認同和排斥男性的表現，讓葉從心很擔心。她不希望陳秋糖也走上同樣的路，還是做個正常的姑娘為好，這個社會對不正常的人太苛刻了。

    她這樣長時間地抱著她，其實是一種試探。這幾分鍾之間，她像不經意一般，時而移動一下身體，因為胸部緊貼著陳秋糖的後背，所以隨著她身體的細微移動，兩團柔軟的嫩肉也在陳秋糖的背上輕輕地蹭。再加上胳膊時而“不小心”地蹭一蹭她的胯部。

    這是她常用的勾引別人的手段，不論是對每一任女友還是關係熟稔一些的炮友都用過。隻要是喜歡女人的人，絕沒有誰是能受得了的。

    陳秋糖隻是在最開始的時候突然緊張，身體僵硬——這很正常，畢竟葉從心從未對她如此親密。但後來，陳秋糖身體愈發放鬆，不論葉從心搞什麽事情，人家都沒有任何反應。這個結果，令葉從心心裏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她放開了陳秋糖，說：“甜甜，女性不是軟弱的代名詞。就像今天，在你眼裏，我一直是個弱到快要死掉的形象，但我一樣可以讓欺負你的人在你麵前哭天喊地。今天看得爽不爽？”

    陳秋糖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葉從心拍拍她的腦袋，“在現在的社會，強弱是由這裏決定的，勝負在理而不在拳頭。你現在要做的，不是證明自己和男生在身體上完全一樣，而是認同身為一個女孩子的身份，享受它。你會發現，它並不比‘男性’的用戶體驗差。”

    陳秋糖疑惑地皺了皺眉。“享受”這個性別嗎？這個說法讓她覺得很新鮮，也有些羞恥。

    葉從心說完，穿好衣服出去了，留下她一個人對著鏡子思考這番話以及自己目前的心態。浴室裏的水霧漸漸消失，她終於直視著鏡中的自己，一個她不太願意接受的、力氣越來越不夠、爆發力越來越差、身高長得越來越慢、某些地方的脂肪越屯越多的女性。

    更多的時候，她想起的是自己那個傻媽媽，以及村子裏操持農務，一生都用來養孩子的婦女。她小時候偶然見過陳大的**，倘若將來有一天被那樣的身體壓在下麵侵犯……她惡心得想都不敢想。這樣的反感，是她從小至今，對女性身份反感的源頭。

    享受這個性別？如果自己能活得像老姑一樣，那麽這個性別到不是那麽不能接受。說實話，她其實很喜歡葉從心的身材，盡管總懟她平胸瘦幹狼，但是弱柳扶風得像珍貴的瓷器，令人忍不住抱住、保護。

    話說，畢竟是女人嘛，再平也還有個a的尺度呢。方才頂在她背上的兩團，以及隨著她的細微移動，兩團中間立起的……

    後知後覺啊！她望著自己明顯漲紅的臉，蹲下去幹咳了半天。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想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