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別人的把柄這種事, 雖然很賤，但是真的有效。從那以後，陳秋糖的學校生活重歸平靜。她依然除了杜靈之外沒有什麽走得近的朋友，但是也沒人再來招惹。如今, 她習慣了不合群的日子，也懂得了為什麽杜靈在交到她這個朋友之前，孤身一人依然能毫不在乎。

    目標。隻要心中有個大過天的目標, 人就不會寂寞。

    陳秋糖想要單反，想要學攝影，想要接觸到更多想楊正林的朋友們一樣的人。還有一年即將中考的她，再也不會將心思分給那些她抓不住的事情。

    一個平常的周末, 陳秋糖和杜靈相約自習之後出門放鬆。陳秋糖跟在杜靈身後, 在商場女裝區的一家家名牌門店內逛了一下午了，有些眼暈。她今天是來陪杜靈買裙子——馬麗即將過生日, 她這個愛美的女人最喜歡各種名牌連衣裙。杜靈問陳秋糖：你姑姑什麽時候生日？你送不送禮物？

    陳秋糖脫口而出“不送”, 但是無法否認的是, 送給葉從心的禮物, 她其實早就準備好了。隻是, 她不知道那禮物能不能送得出去, 現在就說出來的話，將來若送不出，打臉的聲音必然就更響亮了。

    “你姑姑人不壞。”

    陳秋糖輕笑：“廢話。”

    杜靈對葉從心的態度有了些改觀，所以聽到陳秋糖似乎是置氣地說“不送”，便忍不住幫葉從心刷了一刷好感。誰知道陳秋糖的態度轉得這麽快。她倒是不多想, 已經朝著一排衣架跑了過去。

    杜靈眼前一亮，“這件不錯，你去試試！”

    陳秋糖：“……”乖乖拿著裙子進入試衣間。

    這一天，陳秋糖試了很多裙子。因為她的個子比馬麗高，身材卻更瘦，所以她穿著合適或稍微寬鬆的裙子，馬麗應當正合適。認識至今，這是杜靈第一次看她穿裙子，而且一穿就那麽多套。往常，陳秋糖對試衣服這件事那可是避之不及的，今天盡管也是一臉不高興，但是在行動上卻聽話得很。有的時候，陳秋糖穿著適合三十四歲的成年女性的裙子，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時候，杜靈都要愣一愣。

    是因為沒見過她穿裙子，所以這樣驚豔嗎？不是啊，因為本來就很驚豔啊。

    杜靈這樣想著，卻直到臨走的時候才說出來。因為陳秋糖一向不喜歡別人說她漂亮，作為朋友，杜靈心裏知道她的底線。但是如今的陳秋糖，似乎變了。

    “你應該多穿穿裙子，真的很好看。”杜靈說，順便還說出了一個顯然在追她的男生的名字。

    陳秋糖大吃一驚。被男生喜歡這種事，她從來不認為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當然了，調侃除外。但是杜靈並不善於開玩笑，這對與陳秋糖來說也是一件不能開玩笑的事。確實有小男生喜歡她，還不止一個。

    陳秋糖想了想那幾個男生的樣子，心裏並沒有冒出什麽粉紅泡泡，倒是有點起雞皮疙瘩。

    “你對任何認都沒動心過？”杜靈說得挺科學，“現在小學生都在搞對象了，咱們這麽大的人剛好是青春期，思思春挺正常的。”

    是啊，五花喜歡四眼不也是上了初中就開始的事麽？

    陳秋糖一口否認：“思、思個屁春，我誰都看不上。難道你有喜歡的人麽？”

    人家杜靈大大方方地說：“有啊。”

    “……”陳秋糖不知道該不該禮貌地問一下是誰了。

    兩人回到馬麗家中，打算學習一陣之後陳秋糖便回家給葉從心做飯。不料杜靈一開門，玄關擺著兩雙鞋——一雙是馬麗的高跟鞋，另一雙是男鞋。杜靈明顯怔了怔，然後像往常一樣將陳秋糖請進門。

    馬麗和一個男人正在客廳談笑，那樣長的沙發，他們卻一定要緊挨著坐在中間，一看就不是什麽清白的關係。杜靈對男客人問好，不卑不亢。她顯然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合。馬麗也完全沒有尷尬，她像是不願意被兩個孩子打擾一般，馬上出了家門。

    臨走，她看見了杜靈手上拎著的衣服袋子，若有所思地盯著它望了片刻，終是一句話沒提地離開了。

    杜靈將袋子打了個小結，回到臥室，雙手高舉這袋衣服，狠狠地摔在床上。撿起來，再摔。陳秋糖從未見過她如此暴躁，倚在門口，怔怔地看著她發瘋。杜靈的瘋終於發完的時候，新買的衣服被在床上摔下了二十次。摔衣服的動作似乎令她疲憊不堪，她氣喘籲籲地坐在床上歇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撿回了衣服，好好地展平、收起來。

    陳秋糖問：“那個男的是……”

    “馬麗的可以過夜的男性朋友。”杜靈用了一個很特殊的說法，“之一。”

    陳秋糖一下子就懂了。這個老姑在domap上找人過夜其實沒什麽區別啊。但是杜靈馬上給出了區別：“不是普通的朋友。這些人一般都跟馬麗有生意或者作品上的合作。你幫我把那個譜子拿來好嗎謝謝。”

    杜靈已經平靜如常。陳秋糖拿過她要的譜子，隨手一翻，愣住了。“索爾第25首練習曲”這一頁，譜子左下角寫著“doloris  mary”。

    陳秋糖忍不住問：“你說你有喜歡的人……”

    “是馬麗。”

    盡管這個答案已經在意料之中，但是陳秋糖仍然震驚了。盡管不是第一次接觸到喜歡女人的女人，但是杜靈和葉從心不一樣啊。她不僅與陳秋糖同齡，而且喜歡的是比她年長二十歲的，一直以來教她養她的老師！

    陳秋糖啞了半天，說：“這樣……可、可以嗎？”

    “為什麽不可以？”

    陳秋糖回答不出。性別都不是事了，年齡就更不成障礙。但是這件事，從心理上依然很難接受。陳秋糖想象了一下，這就像她自己喜歡上葉從心一樣，性別、年齡甚至兩人之間的關係，如果單獨拿出來也許都不成問題，但是集合在同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不可能的啊！

    她又想起那天葉從心在浴室裏抱著自己的場景，又是一陣羞憤難忍，繼而狠狠搖了搖頭。不知是不是因為杜靈這件事的影像，現在回想起來，葉從心柔軟的身體、被熱水浸過的暖中透著涼的皮膚，那種包圍著自己的感覺，居然比當時更加鮮活。

    陳秋糖仿佛擁有了第三視角，看著浴室的水汽中，瘦削而蒼白的女人從背後擁著小麥色皮膚的青春軀體，濕潤的皮膚增大了摩擦力，兩人就像是牢牢貼起來了一樣。那場麵……要如何用單純來勉強形容？！

    老姑在做什麽！她不會別扭嗎！陳秋糖捂起了嘴，額頭上居然滲出了汗。

    “你是覺得我很惡心嗎？”杜靈問到。

    陳秋糖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仿佛想吐，連忙放下手，毫不猶豫地否定了。她隻是為杜靈而難過，而且……“你真勇敢。”

    “沒什麽勇敢的，喜歡一個人而已呀。”

    話是這麽說，但陳秋糖不明白：“馬麗是你的老師，你為什麽會喜歡上她？”

    杜靈沉默了好久，突然諱莫如深地說：“這是她親手計劃出來的。”

    “啥？？？”

    杜靈見她那個驚恐的樣子，嘲笑了一番，“瞧你嚇成那樣。你不覺得，如果一個人將你養大，和你有著全世界最親近的關係，但你又沒能把她當成血親來看待，那你很容易就會喜歡上她麽？這就像是一場計劃一樣，注定了的。”

    陳秋糖當然馬上給自己和葉從心對號入座，立馬搖頭，想都不敢想。

    杜靈知道她在想什麽，笑道：“你別怕，你應該沒這麽嚴重。畢竟你和你姑姑相處的時間沒那麽長嘛。我和馬麗不同，我八歲就被送到這裏來了，一直跟著她生活。如果沒有她，我想象不到現在是在過什麽樣的生活。所以……她已經是我的一部分了，我不能把她讓給任何人。”

    “可是，這和媽媽有什麽區別呢？”

    “當然有區別！媽媽是可以讓給爸爸的，馬麗隻能是我的！”盡管說著讓人想吐槽的話，杜靈卻目光堅定，“我以後不會結婚，會守著她一輩子的。”

    這句話似曾相識啊……

    但這也可以算是喜歡嗎？陳秋糖自從聽見杜靈那似乎不合邏輯的解釋，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懷疑。

    誠如杜靈所說，正值青春期，並且在某種程度上比同齡人成熟的陳秋糖，對喜歡的感情有著自己的理解。曾經在村裏的時候，她覺得這隻不過是男女的交配，肮髒如一場生意。後來，她接觸了葉從心、楊程程甚至miki，每個人的情路走得不同，但有一點始終是相同的：各方麵差不多的兩個人，即便不能完全做到，也要追求平等和專一。

    杜靈喜歡馬麗這一出又是怎樣的呢？馬麗沒有固定的伴侶，卻與一些男女有著曖昧關係，這其中估計還牽扯到圈子內的利益。她收杜靈父母的錢，教養杜靈，並且在她麵前全不避諱自己的私生活。在陳秋糖看來，這兩個人各方麵都差太多了，而且馬麗不能也不想平等和專一。

    杜靈卻毫不在乎，她說：“她和誰交往和誰上床都是暫時的。隻有我會陪她到最後。既然如此，我還管那些貓貓狗狗做什麽？”

    所以是熬資曆嗎？一直等，等到她再也不會飄浮，等到馬麗年老色衰再也沒有飄浮的魅力，巨大的年齡差使得她隻剩下正值當年的杜靈一個人？想想都覺得畸形。

    陳秋糖問：“你隻不過是……太依賴她了吧？”

    “依賴？你別以為我和馬麗的關係，跟你和你姑姑是一樣的。你想想，你想過親你姑姑嗎？看見她的**會麵紅耳赤嗎？”杜靈說到這些時，居然有點小驕傲，殊不知陳秋糖都已經尷尬得要冒煙了。

    陳秋糖回到家，看見葉從心直挺挺地躺在沙發上，睜著眼睛望天，像一尊木乃伊，一見到陳秋糖就像是個智障一樣喊著肚子餓。她這副表現，陳秋糖也不是第一次見，要麽就是過於沉迷學術的後遺症，要麽就是和丁香鬧了不愉快。

    陳秋糖確實回家晚了，她趕忙去跑去做飯。葉從心飄忽的聲音從沙發上傳過來：“甜甜，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家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們是不是發展一些共同話題，免得一天天冷場？”

    陳秋糖幹笑，“你跟我不是一直在冷場——”她突然意識到葉從心話裏的另一個重點，“隻有我們兩人？丁香呢？”

    作者有話要說：　　杜靈馬麗我想寫個番外來著，但是暫時不許諾，怕食言而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