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沉沒的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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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羅莎琳德開到哪裏呢?陳秋糖也沒有一個目標。她出門的時候, 隻是有一個念頭,就是將那箱為了葉從心忐忑留存至今的煙花處理掉。順便跟大花遛個彎兒。
如果將車子開走,她們回來沒有車,會不會耽誤丁香的行程?會不會很是著急一番?會不會在心急的過程中很容易地談起異地期間的事情, 然後爭吵起來?
陳秋糖猛然發現自己這一刹那居然內心黑暗到動起了這些念頭,馬上踩了一腳刹車,額頭驚出冷汗。她不該是這樣的人。
大花因為急刹車而摔下了後座。她將大花抱起來, 在懷裏捂一捂,這禽類動物身上源源不斷的體溫讓她鎮靜下來。她放下大花,將車子僅僅繞著小區轉了一圈,開會了原處。
陳秋糖將那一箱煙花抱起, 向著家附近的一個公園走去, 大花聽話地跟在她身後。有一條人工河從那公園裏流過,有時臭氣熏天, 有時清澈見底, 陳秋糖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個什麽定位。她將那箱煙花放在河邊, 大花就在旁邊叨地上的砂石。
這箱煙花是當時她特意留下的, 最貴、最漂亮的一種。現在, 她將沉重的箱子一點點推向河邊, 最終,看著它滾下坡去,沉沒在人工渠中。她不知道自己這個做法算不算沒素質,但是這樣的結果,是她心裏好受了些。
大花一直在她方圓一米之內的地方活動, 按照公雞的壽命來算,這隻公雞已經快要步入中年。陳秋糖從未想過,一隻中年公雞居然真的可以乖得像條狗。當年她剛來這個地方的時候,帶著大花在這個公園裏遛彎,遇見遛狗的老爺爺,互相之間便攀談幾句。
一些人覺得有意思之餘,也告訴她:鳥類這種卵生的動物,是養不熟的,尤其是一種生下來就注定成為人類口糧的家禽,大都帶著骨子裏對人類的敵意。但是現在,大花居然想一條寵物狗一樣,外出便寸步不離,摸它便靜靜享受。
陳秋糖望著大花,大花也望著她,圓圓的眼睛透著極為稀少的智商。陳秋糖突然對它感到非常的恨鐵不成鋼,她站起來就快步離開,走了一段一回頭,果不其然。大花正費勁地追隨著呢。
“鳥類就是沒腦子。”陳秋糖冷冷地睥睨著它,“是不是我給你個窩,讓你不死,你就感激涕零了?今年以來,我就沒怎麽好好對待你。我天天除了上學就是圍著老姑轉,偶爾想起你了,就跟你玩一會兒,如果老姑需要我,我甚至忘記給你弄吃的。你就不怪我?”
她朝著大花恨恨一跺腳,那隻雞嚇得撲閃著翅膀後退幾步,但是陳秋糖繼續離開,它又繼續追上來。
“滾!”
大花並不滾。
“你的主人就是把你當成一個發泄的玩物,她隻有被人丟掉的時候才會回來關心關心你,一旦人家重新需要她了,她又會屁顛屁顛地跑回去。就這麽一個渣主人,你還跟著她?啊!”陳秋糖朝著大花瘋狂大吼。公園裏的不少行人都看了過來。初時以為是誰在吵架,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年輕女孩在和雞吵吵嚷嚷,全都覺得這女孩是不是有問題。
大花仍然仰頭望著她,歪著腦袋,與忠犬無異。陳秋糖抱起大花,擁在懷裏,“真是,有什麽樣智障的主人,就有什麽樣智障的雞。”
陳秋糖抱著大花回家的路上,想起自己出門沒帶手機。她不太清楚現在的時間,粗略估計,大概是到了丁香的火車出發的時間。習慣性地,她又在擔心,如果葉從心給她打電話總是沒人接該怎麽辦?她會不會很著急?會不會出門尋找?外麵那麽冷,她會不會忘記圍巾和帽子?
想著想著又覺得自己賤得冒傻氣兒。
陳秋糖回到家,一進門,就看見葉從心正在家裏亂翻,家中一派遭了賊的樣子。葉從心正蹲在儲物櫃前麵,一回頭看見來人,立馬站起來衝過去。她似乎是急切地想說點什麽,但是看見陳秋糖懷裏安詳的那隻雞,瞬時將話吞了揮去,隻剩下一句:“回來就好。”
說完,她就扶著牆閉上眼,蹲下去了。又是站起地太快了。
陳秋糖等她恢複過來,問:“丁香走了?你們挺開心的?”
葉從心的笑意就繃不住了。她掩飾了一下,問:“你看見車鑰匙了麽?我到處都找了,就是找不到。還好羅莎琳德用指紋也能開。”
陳秋糖一愣,然後囧囧地從兜裏掏出車鑰匙——她倒是把車停回去了,車鑰匙卻留在身上忘了送回家去。
“我去,在你這兒?你出門溜大花,帶車鑰匙幹什麽?”
陳秋糖用沉默回應了她的問題。回到屋裏,將大花安置好,剛要關上門,隻聽葉從心遠遠地問道:“我的禮物呢?”
陳秋糖一怔,隻見葉從心已經懶散地晃過來,靠在了她房間的門口。
“是你說的要我留出晚上的時間,搞得我提前回家,讓丁香在火車站一個人等好久。回家之後你卻不在,聯係也聯係不到,我等了你有一個小時了。溜一隻雞溜那麽長時間?”
陳秋糖驚到結巴,“你、你提前回家了?”
葉從心伸出一隻手,“禮物。”
這要禮物的手法也是很理直氣壯了,活像個萬聖節去別人家搗亂的小孩子。陳秋糖沉默良久,也不知道是該吐槽她的舉動,還是該先消化一下自己心裏泛著的酸。她說:“我以為……你沒在意我說的。”
“我在不在意是一回事,你說話算不算數又是另一回事了。”
陳秋糖低著頭,想想自己今天的舉動,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從年初開始計劃,秘密憋了快一年,還要時常到地下室去查看它有沒有受潮。結果卻是被自己親手毀掉了。
“所以你玩兒我是嗎?”
“不——”陳秋糖急切地想要解釋,但是及時地發現葉從心臉上帶著揶揄的表情。她顯然沒有生氣,大概是確實對陳秋糖的禮物未曾抱有期待。
“去煮麵吧。”葉從心說。
陳秋糖驚訝地抬起頭,肚子誇張地吼叫了一聲。她確實還沒吃飯,就像賭氣一樣。但是葉從心說的這四個字,卻不止蘊含著知道她還沒吃飯的含義。兩人對視的時候,陳秋糖的臉一下子熱了起來,她知道,葉從心提前回來的這一個小時中,大概是意識到了很多事情。包括她為什麽拿不出禮物,為什麽今晚消失那麽久,為什麽隨身帶著車鑰匙,為什麽冰箱裏多了一袋子麵條自己卻餓著肚子。這些問題的答案,她自己其實都尚且說不明白。
葉從心和陳秋糖坐得麵對麵,陳秋糖從自己的碗裏挑出幾根麵條給她,並為她加了一個雞蛋。葉從心畢竟已經吃過飯了,此時隻是陪著她意思意思。
陳秋糖的頭埋得很低,低得十分刻意。葉從心其實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更不可能了解她這一晚上的糾結心態。隻不過,在家中尋找鑰匙的時候,在冰箱裏發現了一袋子長壽麵。
“謝謝你的禮物。”
陳秋糖差點嗆了一口,她抬頭看見葉從心的筷子插著雞蛋,似乎在炫耀自己的高智商。“你的禮物是長壽麵吧?”
啊,她以為是這樣。陳秋糖笑了,點點頭:“二十七歲生日快樂。”
葉從心揉揉她的頭發,“之前你過生日我都沒記得。十五歲快樂。”
……
日子過得飛快,又是一年春節將至。這一年,葉從心趕在春節前夕,開著車奔赴深圳,而陳秋糖則經常受到楊程程的邀請,到她家去感受節前氣氛。
晚間,吃完飯的楊程程帶著陳秋糖出門買禮花。楊程程將一箱一箱的禮花搬上後備箱的時候,陳秋糖給葉從心打起了電話。葉從心正堵在高速路上,她第一次夾在了最後一波春運隊伍中,演變為停車場的高速路,被一對對車燈照得壯觀異常。
葉從心聽著手機下車來,瞬間被西北風吹得要飛,“啊……忘了圍圍巾。”
陳秋糖訓她:“快回車裏去!凍感冒了怎麽辦?在路上發燒了怎麽辦?對了,你不要懶,記得到休息站接熱水!”
“知道了……甜甜媽……”葉從心居然聽了話,關上車門,將冬天隔絕在了門外。
兩人聊了些全無營養的話,沒懸念地冷場了。葉從心剛要掛電話,陳秋糖問:“你……除夕的時候會回來的吧?”
“嗯,會的。”
“好。我在家等你。”
葉從心覺得她的聲音裹著溫暖吹進了自己的耳朵,笑道:“在程程家過不也挺好的麽?比和我大眼瞪小眼熱鬧多了吧?”
陳秋糖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她握著手機的手心裏出了汗,隻聽程程在遠處喊著自己的名字。陳秋糖跑過去,程程馬上湊過來大喊:“今年最後的浪漫啦,葉子加油感動丁香!你是最浪的!”
賣煙花的大叔都繃不住了。陳秋糖連忙又跑開,接著之前的話題:“你要是實在舍不得她,延後回來也行。我反正一直在家等你。”
“噗,你等不等我有那麽重要嗎?我又不是不會自己回家,你當我弱智?”
“如果你回來的時候,樓下剛好在放鞭炮怎麽辦?”
葉從心被她問住了,這還真是個難題。
“你別不承認了。因為家裏有我,你才敢這麽跑出去再跑回來。”
陳秋糖最後說了這麽一句,卻連自己都被嚇著了,更別說另一側的葉從心。陳秋糖慌了,冒冒失失地掛了電話。
那話說得……很把自己當回事的樣子啊!她心有餘悸地跑回來,臉、耳朵、脖子,都在發熱,反應都變得遲緩。楊程程叫了她好幾聲,她在聽見。
“這是你去年看上的高級禮花,藏在地下室的那個。”楊程程指著後備箱裏的一個大箱子說,“今年還要不要?”
陳秋糖咬著唇,重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