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北京的居民們享受著霧霾、飄絮、沙塵三合一經典套餐，跟葉從心的心情倒是挺搭調。她已經挺長時間沒跟丁香聯係了，有的時候看著微信裏“暖香”的名字，甚至會點進去, 更甚或點擊輸入框，但最多也就是這樣了。

    說好了不聯係，就是不聯係。都不是為了愛情伏低做小的人, 她們果然遵守著原則。

    葉從心現在對於和丁香的關係，倒是不那麽在意了。有時候想想，可能世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類都沒體驗過這種關係。這有點像緩衝帶，也有點像房產預告登記。獨有一份的經曆, 正是她葉從心天才的腦瓜想出來的轍。

    丁香這事, 就算是即將散失殆盡的霧霾。飄絮，則是莫康找她的談話。

    這學期一開學, 她就收到了一個消息：清華的留校資格限製又變了。關於這一點, 學校裏諸位努力攀爬中的老師們也一樣頭疼。幾十年前, 本校本科畢業就有留校名額；後來改成本校碩士畢業才行；再後來變成本校博士畢業, 再再後來有了選項：要麽就是不僅本校博士畢業, 而且還得在國內985211院校擁有一定的教學研究經曆, 要麽就需要國外名校的博士學位。

    而今年，新的門檻下來了：隻要沒有國外名校的博士學位，就不會有資格獲得講師以上的職稱。

    莫康將和葉從心一同看的這條通知，莫康沒說什麽，她知道葉從心心裏很清楚。這意味著, 她想要在這座象牙塔裏舒舒服服地混下去，就必須出國深造幾年，其他的路都被堵死了。像這種程序上的事，清華一向非常一板一眼，容不得一絲一毫的人為控製。

    “趕在博四知道這個消息，你算幸運的。”莫康說，“你看信號所前年來的那個小劉，一直是講師，這回不知道是不是得轉到別的學校去了。昨天見著她，眼睛哭得什麽似的。”

    莫康又說：“葉子，我覺得啊，你別懶。抓緊看看手頭上有什麽合適的，申專利吧。”

    “……”

    “不論如何這個先手你要占到，很可能就是將來的一份資金來源。”

    “丁香倒也這麽說。”

    莫康笑：“丁香這孩子還挺有遠見。她最近怎麽樣？”

    “……”

    三句話一個坎，不讓人舒坦。

    留校資格就是心頭的飄絮，飄在不遠的將來的一件麻煩事，時不時地浮上來幹擾一下葉從心的好心情。最後一樣，沙塵暴，自然是陳秋糖這孩子的中考備考生活。

    這天中午，和楊程程一起下完館子，兩人在街上溜溜達達地消食。說起陳秋糖現在的狀態，就差頭懸梁錐刺股了。這孩子每天放學後和杜靈一起學習，到晚飯前的時間，趕回家裏速度做飯，和葉從心吃過飯之後，又開始刷題。畢竟六月底中考，她就差這麽一哆嗦了。

    “她什麽目標？”

    “她也不說，自己有數。”葉從心攤手。

    “她不說你也不能不知道啊。”楊程程說，“還有啊，她現在還每天給你做飯？”

    “我覺得，做飯可以當做是她枯燥學習生活的一個調劑。”

    “你扯淡吧！”楊程程大笑。

    葉從心其實也覺得自己是有點過分了。這一陣，甜甜又要模擬考，每天挑燈夜戰非常努力，自己要是不做點什麽表示，似乎就不太夠意思。所以這不，今天她約程程出來，就打算買菜回家學做飯。

    她對吃的要求一向不高，隻要吃了不死人就滿足了，所以並沒有一般孤兒的好手藝。這麽多年來，她點亮的熬粥技能隻有：熬粥、蒸米飯、煮麵條、煎雞蛋。小時候蹭程程家，後來蹭學校食堂，特別愜意。

    “你不想丁香？”楊程程在菜市場，一邊挑黃瓜一邊說。

    “還行吧。”

    “一開始異地的時候不是天天守著視頻等人家麽？”

    “前提條件不一樣了。那時候我是認定她的，還跟她說過一步一步走這種話。現在她對於我來說是薛定諤的女朋友，我不是得做兩手打算麽？箱子打開的時候，如果她還是我女朋友，那我開開心心繼續想她，萬一空了，也好全軍撤退。”

    “要說控製心態，我誰都不服就扶你。”楊程程看她被別人撞了一下，順勢扶了她一把，對小販說，“您這兒的黃瓜都是頂花的？”

    葉從心說：“頂花的多好，美。”

    楊程程給她使了個眼色，拉著她走了，“自然生長的黃瓜不應該頂花，如果黃瓜都那麽長了還頂著花，就一定是打激素了。”

    “乙烯？生長素？那種植物激素對人又不會有作用，怕什麽……”

    “哎呀我不跟你講科學。”楊程程打她，說著就奔向不頂花的黃瓜了，“葉子你的一切決定我都支持，萬一想她想到深夜崩潰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我去你家抱著你，咱們一起哭。”

    葉從心：“……不我真的——”

    “你別抱著甜甜，別打擾孩子學習。”

    “……”

    葉從心是真的沒那麽糟心，但是楊程程卻不太順。她現在那個年級組的老師，基本都年紀大，看她不爽。她教的班級成績雖然不錯，但隻要稍一下滑，就一定挨罵被說浮躁。

    “浮躁她姥姥！有本事她們也把吊車尾的學生成績提個十分二十分啊！我至少沒去外麵教補習班掙外快，他們那些高級教師，一舉報一個準！”

    葉從心：“我的大美人你冷靜，一定別舉報……”

    “不會的你放心，我美，不跟醜人過不去。”楊程程嘴上說過得去，心裏想什麽可不一定。她如果隻是工作不順還好，主要是她心心念念的楊正林小哥哥還不太搭理她。她爸聽說她心上人是官二代，就讓她死了這個心，官二代不是好伺候的，還是趕緊相親是正道，都快二十九歲了，這個年紀可真不是隨便挑揀的時候了。

    楊程程像在相親市場上挑揀男方一樣嫌棄了一攤又一攤的蔬菜，最後終於買到了黃瓜和蝦仁。葉從心剛好走到賣魚的攤位，望著冰凍的黃花魚就走不動了。

    楊程程問她：“甜甜愛吃什麽？”

    “她不挑食啊……”

    “她最常做的菜是？”

    葉從心雙眼一亮：“紅燒魚！”

    “她也跟你一樣愛吃魚？”

    “不是啊……因為我愛吃。”

    楊程程：“……”

    葉從心：“那，這個魚……”

    楊程程給她看看手上的袋子，“走吧，都買了蝦了。”

    “……魚和蝦，不一樣的吧。我覺得今天賣得比較便宜。”

    “改天我單門給你做魚吃好吧？”

    葉從心望著黃花魚點點頭。楊程程被萌了一臉血。

    ……

    陳秋糖進家門的時候，那兩人正在廚房裏忙活。油聲太大，廚房裏的兩人甚至沒聽見她進來的聲音。她潛到廚房門外，望著裏麵那百年一遇的場景，頓時一腦門子汗。

    “用筷子夾住蝦仁，快速且均勻的讓蝦仁裹上蛋清放入油鍋。”楊程程念手機上的黃金蝦仁步驟。

    葉從心手在抖，身子保持在鍋的方圓一米之外，伸直了胳膊，啪嘰一聲，蝦仁落入鍋中。鍋裏的油那當然不是好欺負的，刺啦啦聲音嚇得葉從心立馬蹲下去了。

    楊程程：“快起來起來！這需要快啊！你還有那麽多蝦仁沒放進去呢！”

    葉從心蚊子聲：“油太大了崩到我了……”

    楊程程：“快起來！”

    “我已經懂步驟了剩下的你來唄……”葉從心抱著頭，“我很努力了。甜甜要是知道我為了她那麽努力，會很感動的。話說她怎麽還不回來？”

    陳秋糖往牆後麵躲了躲。

    眼看著這慫貨就是不起來，楊程程隻好歎了口氣，奪過筷子自己上馬，一盤子蝦仁很快滾入油鍋變得金黃，此時也從心仍然蹲著。

    “該加鹽啦，適量鹽。”

    葉從心站起來，“適量是多少量……”她盯著砂糖味精食鹽澱粉等一係列裝著白粉的玻璃罐望去，皺眉。楊程程暈。陳秋糖憋笑。

    “這個。”一隻手打開了食鹽罐子的蓋子，陳秋糖就站在葉從心身邊，低頭笑望著她被頭發遮住的焦躁臉。

    楊程程：“噗。”

    葉從心：“……感動嗎？”

    陳秋糖看了一眼楊程程：“不感動，就覺得你傻。”

    陳秋糖這孩子對葉從心學做飯這件事的興趣極大，不願意漏掉任何一個她蠢笨的細節，以至於連書包都不打算放下了。因為她的橫空出世，葉從心似乎更緊張了，用勺子放鹽的時候，被陳秋糖吐槽：“你帕金森麽？”

    “……”

    陳秋糖一手握著她的小臂，另一隻手輕輕拍打她的手腕處。食鹽一絲絲地從勺子上麵斯文灑下。楊程程按滅了手機，她在一旁看著這兩人，挺有樂趣。

    果然，陳秋糖不再需要楊程程念菜譜了，她將黃瓜丁倒進去，親自命令：“用鏟子攪。”

    葉從心依然很怕那油爆的聲響，離得八丈遠，鏟子拿在手裏分分鍾要落入鍋中的感覺。陳秋糖的手包住她握鏟的手，帶著她動作。煙氣越來越多，葉從心咳了一下，陳秋糖馬上奪過鏟子，將她推開，“你太廢物了，還是我來吧。”

    葉從心在旁邊站著無事做，說：“我需要幹什麽？”

    陳秋糖：“等著。”

    “這不好吧？”葉從心有點內疚，“本來是打算我給你做一次飯的。”

    “那你端個盤子。”

    葉從心端了個盤子，“然後呢？要盛出來了？”

    陳秋糖：“等著。”

    楊程程在一邊靜靜地望著，她驚覺陳秋糖居然在熟練地哄著她姑姑。葉從心就像一隻貓，你要是順著她的毛去哄，她舒服了就降低智商配合你，若是逆了毛，她絕不配合。顯然，陳秋糖對於她姑姑的舒服點，非常了解。

    葉從心端著盤子靠在楊程程肩上，眼睛呆呆地望著陳秋糖，半晌沒眨眼。她顯然又在想別的事情，得了這個被當成孩子哄的空子，恣意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春節之後，她就一直是這樣，有時候好像突然傻白甜腦袋空空，有時候用一絲細節告訴你，她隻是在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　　剛虐完緩緩，跳到輕鬆愉悅的節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