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疏離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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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後沒多久, 陳秋糖就開始乖乖地參加學校統一組織的各科補習。每個學生可以參考老師的建議,來選擇參加補習的科目,補習是要交錢的,但是比外麵野生的補習班要便宜多了。陳秋糖隻參加了數學、英語兩門主科。
一天下課後, 幾個關係不錯的女同學興高采烈地拉著她跑到教學樓外麵的榮譽展板處。她們指著新換上去的內容驚喜地恭喜道:“你的作品集晉級市級比賽了!”
陳秋糖一直都不太習慣被這些女孩子過分熱情的簇擁,靦腆地笑了笑。她在高中裏受到的待遇與初中時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這讓已經在這個新環境裏生活了半年的她仍然有些不能適應。這裏的同學有聰明到你沒脾氣的, 有特別用功的,也有盡管成績乏善可陳但是由某一方麵一技之長的,每一種學生都能得到大家的讚賞——陳秋糖就屬於第三種。
她兩個月前在楊程程的推薦下參加了一個國家級的攝影大賽,這個大賽陳秋糖自然是了解的, 她覺得自己的水平還遠遠不夠。但是看楊程程那副熱心且信心十足的樣子, 也不由得在心裏種下了一粒希望的種子。攝影老師說了,如果中學期間拿到權威獎項, 那麽提前批基本就穩穩的。
陳秋糖的攝影集主題是“勞動者”。如今的她, 在技巧上有了長足的進步, 內容依然強化著她小時候的風格。她喜歡對焦於人, 喜歡故事性和富有張力的光影。在她的作品集中, 楊程程的“老師”、楊正林和他的同事們的“記者”、丁香的“上班族”、葉從心的“學者”, 以及偶遇的出租車司機、交警等等,都得到了體現。
在市級的比賽中,她得到了一等獎,即便在全國比賽中無所斬獲,這個成績也足夠亮眼了。
陳秋糖抿著嘴, 盡力保持淡定不要笑出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個消息告訴還在給物理班補課的楊程程,和在實驗室度過博士最後一段清閑時光的葉從心。
這時,一個女生從後方叫著陳秋糖的名字。陳秋糖一聽,就開始緊張——方茹。這個被她“拋棄”了的學霸美女學姐,正和她的追求者籃球隊隊長一起走過來。陳秋糖躲了她好幾個月,即便在學校裏偶然擦肩而過,兩人也沒再正麵交流過。陳秋糖盯著她,忐忑地猜測她現在突然叫自己是個什麽目的。壓抑了太久的報仇?還是確實釋然了?
陳秋糖身邊的幾個同學自覺讓開,看著那位過於亮眼的學姐施施然走過來。
“恭喜啊,陳秋糖。”方茹大方笑道,“什麽時候有空,再幫我……”
陳秋糖幾乎是落荒而逃。她完全沒看出方茹有什麽惡意,但麵對麵的時候仍然覺得尷尬。她和幾個同學逃回到班裏,其中有個以八卦能力著稱的女生問她:“你和她熟嗎?”
“不、不熟。”
“說的也是,這個學姐……有點難以接近。我覺得你不要離她太近比較好。”
陳秋糖應聲。
“你們知道嗎,方茹有過好幾個女朋友。”女生拉著幾個同學聊起來,大家都是聽笑話的態度,這種野史探求真假並沒什麽意義。隻有陳秋糖,覺得自己的麵皮都僵硬了,她努力做出同樣的好奇表情,可是用力過猛和她平時有些木訥又有些冷酷的人設完全不符。大家都笑話她起來。
從八卦小能手的口中,陳秋糖得知了其他關於方茹的小道消息。比如她家有背景,她媽媽是學生家長委員會的核心成員,常常給她看不順眼的老師挑刺,意見還十分有分量。陳秋糖不安的感覺更盛了。
陳秋糖等楊程程下了課,兩人一起去吃飯。今天楊程程挑選了一個十分安靜的餐館中的僻靜角落,陳秋糖已經預感到有事情要發生。
這次飯間,楊程程告訴她,葉從心如果想要繼續她想要的生活,就必須出國留學,留美讀博是很艱苦的,有三年內就畢業的天賦型選手,也有熬上個十年八年都不見成果的人。楊程程將這個事實擺在她麵前,然後頗有些心虛地開始喝水。與其自己將所有話說得太清楚,讓陳秋糖自己來想明白也許更好——她已經擁有了足夠成熟的心智。
陳秋糖沉默良久,說:“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她應該讓我有個準備。”
“這也是我和我媽擔心的事。她不告訴你,就說明她心裏沒拿定主意,按道理,她不應該在這件事上搖擺的。之前我以為,她是不舍得離開丁香所以變得這麽不理智,現在她和丁香分開了,卻也沒見著她堅定下來。”楊程程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我想,可能突破口是在你這裏。她是不是因為擔心你,不希望在你成年之前把你丟在國內呢?”
陳秋糖心裏很亂,她下意識地為葉從心隱瞞事實:“怎麽會。她不告訴我肯定隻是因為懶,丁香走了,她一定會出國的,之前她還去續了護照呢!”
“可是她一直沒有對美國那邊進行確認,那邊的教授都把詢問的郵件發到我媽那裏去了。”楊程程煩惱地說,“前陣子她各種應聘,也不見個結果。你知道,她那個性格,也就適合在大學裏養老,到了社會上需要交際,她應付不來的。可以說,如果她放棄了這次出國的機會,那麽接下來的幾年甚至一輩子,都會走下坡路,甚至過得很慘。”
陳秋糖懂了。這是莫康派楊程程來勸她的。勸她什麽呢?她的話語或行為能對葉從心造成什麽影響呢?她自己都沒什麽自信,也虧得莫康這麽看得起她。
當年在莫康的辦公室裏,那個德高望重的女教授以葉從心的“媽媽”的身份對她說過的話,仍然清晰。當時那徹骨寒冷的感覺,也依然鮮活。她知道莫康此時想對自己說什麽。
陳秋糖當然不相信葉從心是為了自己才猶豫,盡管她打心眼裏希望是這樣。她不想葉從心出國,也不想她留下。
“甜甜……?”楊程程咬著吸管,仔細試探著對麵這個孩子的心情,“我相信葉子有能力在五年之內學成回國的。家裏也不會隻剩下你一個人,我住到你們那裏去陪你好不好?以後我們就可以一起上下學——”
“我明白了。”陳秋糖抬了下眼,看不出喜悲更看不出糾結,她像往常一樣表情不夠豐富,“但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勸動她。她應該不會聽我的,她更聽你的話。”
楊程程鬆了一口氣,“你呀,和葉子那個笨蛋一樣。都是隻緣身在此山中。”
兩人的關鍵談話到此結束,後來楊程程急著趕去給幾個學生開小灶,提出先送陳秋糖回家。陳秋糖拒絕了。她相當警覺地問:“開小灶?”
楊程程坦言,班裏幾個成績落後的同學湊了個小班請她來補課,她說了幾個學生名字,陳秋糖一聽,都是隔壁班幾個墊底的學生。她知道常有成績墊底的男生想和楊程程多多相處。楊程程也沒法子,小班補課期間,那幾個學生確實很認真,成績也確實有所提高,她覺得僅為了男同學的一點小心機就放棄提高學生成績的機會,不是她這個人民教師可以做得出來的。
陳秋糖又問是否收了學費,楊程程讓她放心,“原本我是不收的,那幾個孩子非要給我,我就先收著,有時候請他們吃飯又花掉。學費也不多,又是私人小班,不會被舉報的。”她說著便收拾東西走了。
陳秋糖心不在焉地走出餐廳,在餐廳門外站了好一會兒。現在想想,楊程程和她相處的時候常常有意無意地逗她,如果葉從心走掉了她會怎麽辦,也是有目的的。這個問題,她卻直到現在才開始認真思考。
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她便得出一個結論:疏離。不論葉從心的動搖與她是否有關,疏離都是對兩人最佳的選擇。葉從心那麽多次確認不會喜歡自己,勸自己從良,大概也有這層原因吧。
可是說得容易。兩人每日的相處模式,早已經比普通的家人更親一層。陳秋糖不曾想過刹車,葉從心大概即便想過刹車,也抵不住挑逗的**,她那麽不負責。
這時,陳秋糖被人拍了一下,嚇得她一個激靈。
“噗,想得那麽入神?我站在這裏盯著你好久了你都沒發現?”
“你、你好。真巧。”陳秋糖覺得巧得太詭異太恐怖了。
她望著身邊的方茹,一陣慌。方茹卻說出了讓她更荒的話:“你和你們年級的楊程程老師什麽關係啊?感覺很熟?”方茹指著楊程程離開的方向,“我剛剛看到你們一桌吃飯,聊得很開心呢。”
“……我是她的課代表。”
方茹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媽打算舉報她私自開小班掙學生的錢。”
陳秋糖驚得心髒砰砰直跳,“她……她不會吧?又不是特級教師,教得就那麽回事兒,還有人請她上課麽?”
“是她的學生家長和我媽說的。她專找喜歡她的男學生,好幾個男學生為了保護她都瞞著家裏,但是畢竟要交學費,他們零花錢不夠,隻能從家裏偷拿,還是被家長發現了。”
陳秋糖已經一頭冷汗。
“現在正是打擊這種行為的時候,我媽準備舉報她,以儆效尤。”
陳秋糖猛地拽住了方茹的手。方茹抬起頭,有些驚訝地望著她。陳秋糖也不知道她是真的驚訝還是裝的驚訝,她已經不在乎方茹是不是在設計套她。畢竟方茹是真的知情,她媽媽也真的做得出來。
陳秋糖求她不要舉報,她不善言辭,此時最恨的就是自己不會舌燦蓮花,就連求人的話都說得那麽幹巴巴。
方茹念叨著:“去年她就是被家長委員會告了一狀,學校才安排她降了年級重新帶起高一的普通班。現在要是再被舉報一次……”
陳秋糖要哭出來了,她恨不得給方茹跪下。她看出來了,方茹就是在威脅她,但是這威脅太管用了,她真的怕。她下了狠心,咬牙說:“你讓我幫你什麽都行,就是別舉報她,求求你了!”
說出這話的同時,她已經猜到方茹要讓她做什麽了。但她想起葉從心,突然非常自豪與自己的機智,於是甚至滿心欣慰起來。
是啊,這樣就可以疏離了。這樣就可以在心理和生理上一並拋棄她了。
她就可以毫無掛念地出國了,可以過上預定的學術人生了。
方茹說:“如果楊老師真的什麽問題都沒有,我媽媽也沒得舉報,媽媽平時那股子傲勁兒我也看不慣,但她是有原則的,沒證據的事她不會去害人。所以你要怪也隻能怪楊老師了。”
周一放學,籃球隊訓練。隊長走進器材室的時候,看見晦暗的小屋子裏,方茹和一個高挑的女生躲在角落裏,正在陰影中接吻。那個女生的吻技看起來很不錯,隊長手抖著開燈的一瞬間,看見方茹的表情非常投入,麵色緋紅從未如此少女情懷。
方茹和高挑女生分開來,盡管強裝鎮定,卻難掩羞澀。“我、我女朋友,高一的陳秋糖。”
隊長麵如死灰,拉著一車籃球走了,將懷裏抱著的一個球狠狠地砸在地上。器材室滿是灰塵的地麵甚至抖了三抖。
方茹說:“你的吻技怎麽變得那麽好了?”方才兩人離開的時候,陳秋糖仍死死地按著她的頭不想分開,那一時間的霸道讓她小鹿亂撞。
陳秋糖並沒聽到她這句話。她閉著眼睛,正努力將幻想中的接吻對象從腦海裏掃蕩出去。葉從心的那張蒼白裏透著**的衣冠禽獸臉太逼真了,搞得她差點和方茹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