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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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 葉從心給“阿黃”的微信發了無數的消息, 均未能得到回複。正如往年陳秋糖迷路或離家出走時,她永遠無法以己之力找到那孩子一樣, 這一次, 她同樣沒能找到。當時天色已晚, 五道口的店麵不是所有都能看得很清晰,她想,等過了今天,她冷靜一下, 仔細篩選一番吧。一家挨著一家地去造訪,也不是不可以的。
接下來的幾天裏,她除了上課還要幫實驗室裏的本科畢業生過畢業設計, 很忙。每次閑下來的時候, 都會走到實驗室的窗邊去, 對著五道口的方向想:她會不會很失望。
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呢?從失蹤開始就一直埋伏在這裏嗎?既然回來了,為什麽要以那樣一種方式出現, 而不敢光明正大?我真的有那麽對不起她?
想著想著, 怨氣就會上升,這很正常。
葉從心約了楊程程,兩個人像是外來的盲流一樣站在噴泉附近,望著五花八門的店麵沒個頭緒。半晌, 楊程程說:“她真的回來了?”突如其來的驚喜,讓人腦子倒帶了。
“我坐在這裏的時候她可以看到我笑,那麽說明她在這個區域。”
“那邊也可以看見的。”楊程程比劃了另一個範圍。
葉從心不管她, 冷靜分析,“她是在朋友的店裏工作,也住在那裏。需要跟車到外地去進貨——這樣的會是什麽商品呢?哦,她說店裏有很多書。”
“書吧?”
“我想過。”
兩人望著那兩片區域,沒有找到任何的書吧。死水一般的沉默中,楊程程問:“你確定那天晚上她是在自己店裏嗎?”
這……不能。
“你確定她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葉從心歎了口氣。是啊,事實證明,domap上的信息是假的,勾搭她的由頭是假的。可是關於文章和書籍的感想,關於自己的錯誤和愛,那些話透著的真卻不可否認。她透露的消息哪裏可信哪裏不可信,捉摸不透。
楊程程又問:“她殘疾了嗎?”
葉從心艱難地說:“這個……也不一定可信吧。”
“她要是真的殘疾了呢?會不會因為這個才不見你?”
葉從心突然感到很煩,“如果我找到她發現她沒殘疾,我幫她打斷她的腿。我明天開始,一家一家找,不信找不到。”
“你這樣她會逃的吧。”
葉從心有些生氣地冷笑,“逃?她如果真的不想回來又何必聯係我,何必接我的電話!如果真能讓我一輩子找不到她,我算她有骨氣。現在這樣是搞什麽?”
“她希望你能找到她吧。”楊程程說,“是真的找到她,而不是用別的方式。”
找到,而不是翻到、捉到。不要用黑科技定位,不要找人脈查賬號,不要地毯式搜索。扔掉一切解決方案,做一件她從未做到過的事情。
“葉子,你和她聊了這麽久,一定會有線索的,仔細想想。”
葉從心坐在長椅上,疲憊地窩下腰,將臉埋在手掌裏。
次日是個周末,她再一次獨自在這裏逡巡的時候,遇上兩個還不到她胸口高的小孩子,身後背著巨大的琴盒,蝸牛似的邊走邊說笑。孩子們身後跟著他們各自的家長。看著他們,葉從心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略一回憶,想起當年陳秋糖的好朋友也是這個樣子的。
她想起了那兩次微信電話。無法重新收聽實在太遺憾,但她記得兩次電話聯係時,都能聽到背景中的音樂聲。陳秋糖竟還學了一段時間的吉他。
腳步驟停,心髒跳得飛快。葉從心盯著已經擦肩而過漸漸遠去的兩個小孩子,幾乎忘記了呼吸。
吉他。
吉他!!!!
她回過頭,看到前麵不遠處,又一個背著樂器的小朋友從大樓一層的小門走出來。葉從心抬頭望,看到上麵三層的位置掛著琴行的招牌。
……
上一節吉他課剛下課。葉從心推開琴行的門,便聽見孩子的笑鬧聲和不熟練、不和諧的音樂聲。廳堂大而亮堂,朝向噴泉廣場的那一麵是以正麵的玻璃窗,陽光傾瀉在她的身上,除了暖洋洋,還有屬於高級古典吉他木的淡淡清香。
店裏主要賣的是古典吉他,各種標價高到駭人的吉他羅列在展示牆上,其他的樂器商品占據一些邊角位置。葉從心看見櫃台上立著一疊廣告頁,是關於本琴行開設業餘/專業古典吉他課程的信息。
“您好?”
葉從心一驚,手裏的廣告也飄了下來。是一個店員過來了,個子高高的精壯小夥子。
“您對課程有興趣嗎?”他熱情地問。
“我……我先自己看看。”
小夥子笑了笑,往回走,看樣子是急著拿起他椅子上的遊戲機來繼續。葉從心腦子一抽,叫住他:“請問你們店裏有沒有一個姓陳的店員?女的。”
小夥子很驚訝的表情,“你是說陳秋糖?哎,您是她原來認識的人?”
“什麽意思?”
“她後來認識的人都管她叫‘葉從心’。”小夥子似乎是沒察覺到眼前這女人的震驚和淩亂,接著說,“她上課呢,我幫您叫她去。”
“不用!別打擾了……我等她下課吧……”
“她就是沒事的時候隨便旁聽的,有事了就出來,不是什麽打擾。”
葉從心還是堅持等待。那店員尊重她的選擇,頗為好奇地望了望她,繼續打遊戲去了。
她叫我的名字?搞什麽名堂?!
真葉從心坐在大廳一側的休息區舒緩心情。這裏坐著幾個等待孩子下課的家長,旁邊靠牆是個巨大的書架。葉從心一眼就看見了《三體》,還有其他幾本曾被“黃圓綠皺”提到的書。她想:原來是這裏。一把年紀的人,竟有種矯情的聖地巡禮的雀躍。
等了二十來分鍾,大廳對麵的小門開了。家長們紛紛起身迎過去,葉從心跟在後麵,也像個家長似的,看著他們領走自己的孩子,聽著孩子們一個個喊著“杜老師再見”,最後隻剩下自己。門再次打開時,她便看見了自己想見的人。
那高個子的,在腦後隨意綁了個馬尾的女孩——不,已經是女人,正和身後的人說說笑笑。她戴著一副將眉目都折射得改變了大小的眼鏡,看到葉從心的時候,傻乎乎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姑姑,好久不見。”說話的並不是陳秋糖,而是跟著她出來的杜靈。葉從心和杜靈握了手,這個姑娘已經成為國內圈子裏小有名氣的古典吉他演奏者,因此開琴行、收學生、辦演奏會,掙了不少錢。
而陳秋糖,至少外形上比較之下,顯得太接地氣了。
半晌,陳秋糖對葉從心點了點頭,“葉老師。一直打擾您,真不好意思。”
葉從心聽了這話,心裏仿佛裂了一道縫。
……
兩人來上上課用的琴房,從這裏的窗戶望下去,便正好是葉從心那晚霸占的長椅。她們落座,中間隔著一段禮貌的距離。
陳秋糖瘦了很多,曾經最後的一點嬰兒肥也早就消失了,顴骨變得明顯。葉從心覺得她太瘦了,有點脫相,心想要喂她多吃點東西,盡早漂亮回來。她那副眼鏡則更可惡,不僅厚如酒瓶底兒,還將那明亮的漆黑的雙眼裏的靈氣遮住了大半。葉從心很疑惑,她清楚地記得陳秋糖的視力非常好。
她上下打量著陳秋糖,“殘疾?”
“左眼幾乎看不見了,右邊是色弱。”
葉從心愣了一秒,然後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些。“所以你看書……”
“嗯,很慢,很費勁。”陳秋糖沒說一句話都低頭,又在最後挑眼偷看她一下,顯得畢恭畢敬,又挑逗。
“怎麽弄的?”
“之前的事我也不記得了。在診所裏醒過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了,他們說是趕上山裏下暴雪,讓老樹給砸了。”她指指自己的腦袋。
葉從心心裏狠狠地一抽痛。原來是這樣,這就是她無法繼續進行喜歡的事業的原因了嗎。奪走攝影師的眼睛,狠,真狠呐。
但是沒關係……沒關係。葉從心站起來,去拉她的手,“走吧,跟我回去。”
“回……哪兒?”
葉從心看著自己抓空的手,有些尷尬。
“對不起,葉老師。挨砸之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我知道原本我們是住在一起的,您對我有養育之恩,但我現在畢竟……沒有那種實感。”
葉從心懵了片刻,笑道,“甜甜?”
“甜甜,我這次是成功找到你了的。你還在怪我嗎?”
陳秋糖陪著笑。
“你不記得?!開玩笑!你告訴我,如果你不記得,為什麽會通過domap聯係我?和我說的那些對於過去的感想,是你胡編亂造?!甜甜,騙人可不等於胡說八道。”
陳秋糖紅了臉,低下頭,“過去那些事……都是杜靈告訴我的。我對你太好奇了,所以才……抱歉。”她大概是真的太歉疚了,居然低著頭掉下眼淚來,淚水落在眼鏡片上,模糊了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全文完的時候才是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