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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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半個月之後, 寶寶終於擺脫了恒溫箱的束縛。許諾在照顧慕言期間手臂漸漸好轉,石膏拆除, 也開始做一些恢複鍛煉。
隻是,慕言的狀況非常不好。自從打了鎮靜劑,再醒來以後她就沒有半點精神, 整天隻是看著寶寶,連話也不太說。
許諾擔心她,卻發現自己除了陪她說說話外再沒有別的辦法。她也去問過父親為什麽慕伯伯會這樣決定, 父親反問她, 如果一個人想要重新開始是不是該帶著傷疤。
寶寶怎麽能說是傷疤呢?
許諾雖然這樣想, 但無法反駁父親的話。
在等待兩邊協商的過程中,舉辦了慕懷文的葬禮。慕言帶著寶寶試圖逃跑過兩次,把全部人都嚇壞了, 那之後保鏢寸步不離。
慕家與許家不同。許廣義夫妻為人開明, 又自覺工作繁忙的時候對子女不夠關心, 後來也就很少幹涉他們的事, 有點什麽打算也多以商量居多。慕泓清卻是真正的大家長, 對於子女有著絕對的權威。雖然他並不是苛刻的人, 但慕言和慕懷文很少能左右他的決定。
許諾知道, 慕言不是不想反抗,不是不想要孩子, 她隻是沒辦法而已。她能夠想到隻有逃跑,不止是慕伯伯,她連自己也不再信任。
今天就是慕言出院的日子, 做完協議公證再去民政局辦完離婚證,當日啟程去往英國,時間非常趕。
許諾完全無法理解慕泓清這樣安排的原因,也對慕言從兩次逃跑失敗後就像沒了靈魂一樣的狀態感到憂心。
慕泓清和許廣義帶著一家人來接她,慕言抱著孩子和許諾一起坐上了許諶的車。
許諶和慕泓清一起回來後經常來醫院看慕言,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鬱悶了很久。
但事情已經無法改變,像他這樣的學生和許諾一樣,在這件事當中最沒發言權。
許廣義其實在知道慕言想要帶著孩子逃走之後也勸過慕泓清,可自從發現慕泓清似乎不怎麽喜歡這個孩子之後,他就死心了。
他在這件事上也無法發表太多的意見。
許諺這次隻帶了一個律師來,和過往那種穩重的感覺不同,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意氣風發。
他一一向每個人問好,到了慕言這裏的時候還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她和她懷裏的孩子。
“小言,照顧孩子辛苦了,你要好好注意身體。你放心,之後我會照顧好她的,你要是想見她隨時可以過來。”
慕言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突然揚手扇了他一巴掌。
許諾嚇了一跳,又怕大哥有所動作,一邊趕緊幫忙攬住孩子,一邊把慕言往身後藏。
許諺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隻是扶正了眼鏡,歎了口氣。“小言,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和孩子,變成這樣的結果我很遺憾。”
他說著看了許諾一眼,“諾諾,你的手好了嗎?最近也很辛苦吧?”
“寒暄就不必了,我們趕緊把事情辦完吧。”慕泓清打斷了他的話,“言言還要趕飛機。”
他的話仿佛聖旨一般,許諺不再說話,眾人沉默地開始辦理事務。
慕言機械地簽著字,似乎已經認命。孩子由許謹抱著,不知道是不是母女連心,這時候突然哭了起來。
許謹的女兒已經快兩歲,帶孩子當然很有經驗。隻是她平時不怎麽有機會和寶寶接觸,這時候無論怎麽哄也沒辦法讓她停下來。
許諾趕緊伸手接過來哄,慕言停下了手,有些呆呆地看著她和孩子。她最近總是這樣,經常出神,反應也很慢。原本應該美麗幸福的母親,這時候除了狼狽和憔悴外什麽都不剩。
“慕姐。”
慕言向著許諾伸手,許諾蹲下身好讓孩子靠近她。
慕言的手一摸到寶寶的額頭,哭聲立即就小了下來,哭得通紅的小臉也漸漸平靜。
“老慕啊……”許廣義看得不忍,想要出口勸一勸。慕泓清卻揮了揮手,“快點辦完吧。”
慕言在父親後來幾次來醫院的時候已經發現了,他對於這個孩子沒有一點感情。或者,不如說他厭惡得一眼也不願意看她。
她漸漸似乎有些明白父親為何要這樣做了。許諺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也是導致大哥死亡的罪魁禍首,說到底,父親的這些決定不是為了幫許諺,而是不想麵對他們而已。
他一定比自己更明白任何掙紮都無法讓許諺得到應有的製裁,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用孩子和他做交易。
她瘋過也不管不顧過,到最後又能怎麽樣呢?在讓父親失去兒子以後再失去女兒嗎?自己真的要拋下他不管,任性地和他作對嗎?
嫁給許諺已經是她做過最錯的事了。
事情很快辦完,無論慕言如何不舍,孩子也必須交給許諺。
慕泓清第一次從她手中抱過孩子,卻是把她交到許諺手中。
許諾更是戀戀不舍。不僅是對孩子,還有對即將遠赴英國的慕言。
“慕姐,我會看著寶寶的,會經常去看望她,會好好照顧她,也會經常和你匯報的,你放心。”
慕言既沒哭也沒有歇斯底裏,對著她硬扯出一點笑容。
許諺欣喜地抱過孩子。他對於照顧孩子很有經驗,雖然是第一次抱女兒卻絲毫不見生疏。
“當然,不論是諾諾還是爸媽,想要看孩子的話隻管來就好了。我們是一家人對不對?”
一場戲,所有的演員似乎隻剩下他還有熱情。
“言言去機場吧,我和許諺還有些話要說。”慕泓清看了一眼許諺,示意他上車。
許諺似乎已經完全被慈父之心掌控,笑容滿麵地抱著寶寶逗弄,十分從容地坐進了後車廂。
慕泓清沒有立即跟著坐進去,反而過來抱了抱女兒。
“言言,好好照顧自己。把這裏的事都忘掉,重新開始。”
他沒有等慕言的回應,反而走到駕駛座把司機叫了下來。
許諺看到慕泓清坐進駕駛座也是一驚。
“老師,你來開?”
“怎麽,覺得老頭子我已經老得不能開車了?”
“哪裏哪裏,隻是怕您累到。”許諺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許家要和他斷絕關係。他確實感覺到有些難過。但另一方,他也有種解脫的感覺。
不用再偽裝自己,可以恣意地成為自己。尤其是這種長久忍耐後的釋放,讓他無比舒暢。他有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可能並不在乎另一麵到底會不會被別人發現,自己隻是在享受那種走鋼絲的感覺。
掌控大局的感覺很好,偶爾出點無傷大雅的岔子也並不叫他討厭,隻要最後贏的還是他就可以了。
他現在有了孩子,或許還可以靠著孩子慢慢修複和家裏人的關係。
但這時,慕泓清讓他隱隱生出一些不安來。
“我想我們兩人單獨談談……或者我來抱孩子你來開?”慕泓清雖然這樣說,手上卻已經發動起了車子。
許諺看了看手裏的寶寶,看她不哭不鬧地窩在自己懷裏,看她睜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終於把那一絲不安撇開。
“老師,你來吧。我第一次學開車還是跟您學的呢。”
“是啊,你什麽都是跟我學的。”車子飛快地加速,一下子就衝了出去。“所以,責任也都在我身上。”
慕言原本低頭準備上車,卻不知道為何在這時生出了幾分不祥的預感。她抬頭看向絕塵而去的汽車,突然意識到那裏正坐著自己最親的兩個親人。
“慕姐?”許諶叫了她一聲,慕言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焦急地道:“小諶,我不去機場了,你幫我追一下我爸好不好?”
許諶看了許諾一眼,兩人頭一點,一個迅速拉著慕言上車,一個立馬坐進了駕駛座。
“慕姐,坐穩了!”
許謹看著兩個弟妹的作為目瞪口呆,許詩有些不安看向了許廣義。
“爸爸?”
“我們要不要也去看看?我的心怦怦跳個不停,感覺不太好。”陳文蓮捂著心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今天一切都很順利,一切都太順利了。許諺是他們的兒子,慕泓清是他們的老友,而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是一條性命,難道真的能夠用這樣平和的方式收尾嗎?
許廣義不知道,他已經什麽也不知道了。
許諶在英國的時候偶爾會去賽車,這時候簡直是把壓箱底的手段全都使出來了。
許諾和慕言綁著安全帶,卻還是顛簸得厲害。慕言神情焦躁,許諾抓著她的手不停安慰,自己卻也不知道為何漸漸緊張了起來。
“看到了!慕伯伯的車在前麵……咦?”
“怎麽了?”許諾和慕言同時問他。
“他們撞了路障開到還沒開通的立交橋上去了!”
慕言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然後,世間最慘烈的景象呈現在了她的麵前。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急刹車和喇叭的聲音,人群的尖叫還有急刹造成的巨大的衝擊都沒有分走她的注意。
熟悉的黑色轎車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從立交橋上墜落而下。
之後,她的耳裏隻有尖銳的耳鳴聲,眼前也隻有一片黑暗。
這一定就是地獄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時間不知道能不能按時更新,估計之後還要稍微修一下,先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