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姐！”許諾從衝擊中回過神時, 慕言已經開了車門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慕姐！”

    許諾緊接著跟了出去，沒幾步就追上了慕言。

    周圍的人群十分騷動, 報警的，圍觀的，逃跑的, 還有各種喊聲和哭聲。

    離兩人不遠處有一輛車翻倒在地，車身已經變形。殘骸仿佛已經是一堆爛鐵，碎玻璃和汽油落得到處都是, 周圍有幾輛被禍及的車輛正紛紛逃離。

    無論如何都不像是還有生存希望的樣子。

    慕言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呆呆地跪了下去。

    許諾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經曆過黑暗, 卻在此刻才意識到什麽才是真正的黑暗。

    人生，原來真的是這樣無常的東西。

    “慕姐，你在這裏等我, 哪裏也不要去！”許諾此刻什麽也沒有辦法想, 但她的身體像是自己有意識般行動了起來。“我馬上就回來！”

    許諶匆匆打完幾個電話, 一下車就看到妹妹衝著事故車輛跑去。

    “諾諾！”他匆忙看了一眼已經全沒了神采的慕言, 心中也是劇痛。但此刻實在是容不得他多思考, 再不猶豫地跟上了許諾。

    除了他倆所有人都在遠離事故地點, 車輛周圍的火光看起來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引發爆炸。

    “哥！”許諾和許諶幾乎是同時跑到車輛旁, 這一聲哥也不知道叫得許諶還是許諺。

    “諾諾，這邊！”

    汽車從立交橋上飛落, 車頭已經完全凹陷變形，許諶和許諾隻是匆匆掃了一眼就看到了慕泓清的身體以畸形的姿勢被壓在廢鐵裏，完全沒有一點生氣。

    兩人不忍多看, 又急忙檢查後車廂，後車廂的情況要好不少，起碼還保持著較完整的形狀。

    朝上翹起的一邊車門因為變形而半開著，這讓兩人看到了希望。

    許諶把許諾叫過去，讓她一起幫忙拉車門。

    “哥，哥，大哥！”兩人來不及仔細查看車裏的情況，隻看到許諺蜷縮在車裏，身上全是血。

    許諾和許諺合力拉著車門把往外用力，可惜車門雖然半開，但牢牢地卡著紋絲不動。

    車窗上的玻璃已經盡數碎裂，但變形之後也絕無法通過一個成年人。

    “諾、諾諾……”

    “大哥！”許諾叫了半天終於聽到了回應，激動地撲向窗口。許諺已經抬起頭來，她這時才看清他被撞得血肉模糊的臉和牢牢護在懷裏的孩子。

    孩子身上似乎沒有受什麽傷，隻是臉上沾著血，抽噎地哭著，卻沒有一點兒聲音。

    “大哥！”不論許諾之前是怎樣看待許諺又是如何恨他，卻從沒有起過一點點念頭希望他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此時此刻，她能想起的隻有許諺是自己大哥這件事，隻有他曾經照顧自己，對自己好的記憶。“大哥，你再堅持一下，二哥已經叫了救護車，消防隊也馬上就會過來的！”

    許諶下車比許諾晚就是在處理這些事。

    “大哥，你怎麽樣？”許諶急得滿頭大汗。車門紋絲不動，他已經看出來了，這門除非消防隊用工具切割，否則沒辦法打開。

    “諾諾……”許諺向上挺了下身體，卻仿佛被什麽卡住了，最後隻是把孩子往外遞出來。“帶、帶孩子走……”

    “大哥！”許諾顫抖著接過孩子，小家夥的哭聲聽起來越來越微弱了，血液塗滿了她整張小臉都。

    “諾諾，你還、還願意叫我大哥……”許諺左邊的臉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齊整的發絲被血液浸染，風雅的金邊眼鏡也早不知落到哪去。

    在許諾的印象中，大哥最愛幹淨和體麵，無論是出門還是在家總是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狼狽邋遢的模樣，也從沒看到過他這麽脆弱。

    “大哥不要說了，我、我們等你出來再講。許諶！二哥，門開……啊！”她正說著，旁邊的火光突然躥了起來，小小的炸裂聲驚得許諶趕緊把許諾拉離了車門。

    “哥！”

    “諾諾，我們先帶孩子走，這樣救不了大哥的！”許諶不是不在乎許諺的安危，但他年紀比許諾大，他要保證她和孩子的安全。

    許諾有些猶豫，可是她懷中那個小生命越來越微弱的哭聲讓她無法不快點做出抉擇。

    “哥！你先帶寶寶和慕姐去醫院，我在這裏陪大哥！”

    “不行，這裏太危險了。”

    “我……我不會靠近這裏的，但是要有人留在這裏。我……我再和大哥說兩句話，你先走……”許諾把寶寶塞到許諶懷中，又轉身靠到車門上，裏麵竟然已經開始起火了。

    “大哥！”奇怪的焦味一下衝進了許諾的鼻子裏，她哭得雙眼模糊，哽咽不斷。

    “諾、諾諾……”許諺似乎並沒有感覺到痛苦，他臉上仍舊帶著溫和的微笑，一邊把手伸向許諾一邊顫聲道：“大哥很高興……”

    “大哥……”許諾哭著握住他的手。那雙從來有力的雙手此刻竟然如此虛軟。

    “照顧好孩子和小言……”

    “為什麽……”許諾不明白，他為什麽在這種時候說出的竟是這些話。既然不是不在乎，為什麽要做那些事？為什麽要讓事情到這樣的地步！

    許諺知道她問的是什麽，不是不在乎，而隻是有更在乎的事物。

    他沒有後悔，也不會為自己做的事後悔。雖然早了一點，但這樣結束似乎也說不上有哪裏不好。

    “答應我……”

    他以英勇的姿態保護了女兒，這是他帶他諾諾後最有成就感的事了。

    “嗚嗚……大哥，大哥……”

    “諾諾，快走！”許諶已經無法再對愈演愈烈的火勢視若無睹，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著許諾。“諾諾，聽到了嗎？是消防車的聲音，我們先走！讓他們來處理！”

    許諾一邊大聲地哭著，一邊被許諶向後拖動著。

    兩人隻堪堪走出十幾米，巨大爆炸的熱風就刮襲而來。

    許諶嚇出一身冷汗，再不管許諾的哭鬧，忍著眼淚拽著她往外跑。

    慕言仍舊跪在原地，仿佛已經沒有了靈魂。她的身邊是許詩，許謹獨自扶著許廣義和陳文蓮，看到許諶、許諾和孩子，眼淚一下就湧了上來。

    “小諶！諾諾！”

    “孩子，孩子沒事嗎？小諺呢？老慕呢？”許廣義著急地拉住許諶的手臂，連聲問道。

    許諶搖了搖頭，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許諾這時似乎才反應過來，突然挺身而起，伸手去探孩子的鼻息。

    “你們、你們先去醫院吧……”許廣義隻覺得眼前有些模糊，左手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我和小詩留下來處理後麵的事。”

    家破人亡，他在這一刻對這四個字第一次有了那麽深刻地體會。

    “媽！媽！”陳文蓮在許謹的叫聲中暈厥了過去。

    許諾沉默地接過了許諶手裏的孩子，讓他去扶母親，又走到慕言身邊，把孩子遞到她麵前。

    “慕姐，我們把孩子帶出來了……孩子的情況可能還很危險，要盡快去醫院。”

    慕言的前22年人生是在幸福中度過的，雖然母親在自己懂事前就去世了，父親工作繁忙也略有些嚴格，但她仍能感覺到自己是幸福的。

    沒有為生活憂愁過，沒有經曆過痛苦的生離死別，有親近的朋友，有青澀的暗戀，還從事了自己喜歡的職業，直至與喜歡的人結合，她的人生可謂一片順遂。

    有美滿的家庭，還有和睦的親友關係，沒有意外的話，她會為愛人生兒育女，然後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她很喜歡孩子，這也是她選擇當老師的原因。

    這樣的未來原本似乎已經觸手可及。

    謊言，欺騙，背叛還有死亡，原來一直都離她如此之近。

    她其實從知道事情真相開始就不知該如何是好，被憤怒、憎恨和悲傷支配，不想著做什麽的話就仿佛會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可是，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呢？說到底，也不過一直想著依靠他人而已。依靠諾諾，依靠姨父，依靠爸爸。

    有仔細想過如何才能向許諺複仇嗎？

    她連對複仇這個概念都如此陌生。

    可是，如果不這樣想的話，如果不用這個念頭支撐著自己的話，如果失去這個信念的話，黑暗就會來臨。

    而現在，黑暗已經來臨了。

    熊熊的火光在她的眼前炸開，她能夠感受到的卻隻有寒冷——所有人都已經離她而去。

    不應該活著的人是她才對，而現在，她真的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慕姐，我們把孩子帶出來了……”

    孩子？

    許諾的話像是一道救贖的光照耀進了黑暗，眼前脆弱幼小的生命也仿佛散發著巨大的光芒。

    慕言終於動了。纖弱的手臂顫抖著抱住了孩子，沉默的眼淚也有了聲音。

    “慕姐……”許諾扶住她，慕言像是有了提線的木偶一般，順從萬分地跟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許諶背起陳文蓮，看了兩人一眼，許謹連忙為幾人在人群中開路。

    警車，消防車已經到了，但救護車還沒有來。

    最後，許謹載著陳文蓮，許諶載著許諾和慕言一起趕往醫院。

    作者有話要說：　　慕言和許諾家庭環境的不同注定她在這時候更軟弱和沒有主見，當然，也和這件事最直接發生在她身上有關。不過，我還是要說，許諾媽媽比小變態蘇多了！

    接下來估計最多兩章交代一下後續，時間軸要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