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前程似錦

    任安夫人在李孝泉的幾家同僚裏麵給李亦瑋挑新媳婦兒, 李茂那邊卻是一點兒都不知道，她正在忙著刺繡呢。

    繡的當然是那一副吳映蓉畫給李芮的開業賀禮《前程似錦》。

    吳映蓉酷愛詩詞書畫，尤其喜畫, 所以她的畫技是極好的, 在女子之中算是頂尖的，同年齡段的京城貴女裏麵，就數她畫得最好了。她的畫作便是拿出去書齋掛著寄賣，也絕對是能夠高價賣得出去的那種。

    隻是她是閨閣女子, 畫作很少麵世，所以在俗世之中才名不顯罷了，但是若要論在閨閣之中的名聲, 京城貴女裏麵卻是鮮少有不知道她畫作好的。

    這一次為了給自己的大姑子送禮作為開業的賀禮, 吳映蓉在畫這幅畫的時候也是用了心的, 心中打了幾次腹稿，也描了好幾副小樣, 最後才在自己狀態好的時候一氣嗬成，算是她自己畫作裏麵很滿意的一副了。

    可是畫完之後她卻是皺了皺眉頭, 隻顧著想這幅畫是要送給大姑子李芮開業用的, 萬萬不能丟人了, 她在畫中卻是有些炫技, 並未用其他的色彩，光是用了黑色的墨渲染，但是卻染出了山石、水流、花草樹木和雲霧。

    若論賀禮，這幅山水畫構圖、技法都很好, 寓意也很好，自己畫得也很有感覺，卻是不難拿出手的。隻是小姑子李茂早早就和自己溝通過了，想要繡一副自己的畫作為賀禮，這樣一副水墨畫讓她怎麽繡嘛，豈不是難為她麽？

    可是吳映蓉看著自己的畫作怎麽看怎麽喜歡，卻是舍不得棄了這幅畫再送其他畫作給大姑子李芮做賀禮，於是使人叫了李茂過來，她自己則在對著院子裏的牡丹花繪製一幅工筆畫。

    不一會兒之後，李茂來了，吳映蓉的那副工筆牡丹卻是也描好了外部的線條，隻差塗色了。

    吳映蓉笑著對李茂說道：“三妹妹，我畫好了給大妹妹的賀禮，可是卻發現好像不適合繡做畫作，於是給你另描了副牡丹圖，你看如何？‘花開富貴’寓意也好，送給大妹妹作為開業典禮的賀禮正是再好不過的了。”

    李茂笑嘻嘻地謝過了吳映蓉，看了看她桌子上麵鋪著的那一副工筆的牡丹花圖，讚歎道：“嫂子不愧是才女，我看過很多人繡的牡丹，都是匠氣十足，一點兒都沒有牡丹的靈性，嫂子這幅工筆牡丹不落俗套，牡丹的風姿秀骨繡都在裏麵了，繡出來一定會讓人眼前一亮的。”

    吳映蓉聽了李茂的話以後一點兒覺得很自豪，她自己也是這麽覺得的，她知道自己的畫比起普通的花樣子來說可是有“精氣神”的，絕不是千篇一律的東西，李茂若是能將自己這幅牡丹好好繡出來，到時候去送賀禮也是能博得大家眼球的。

    可是李茂看了吳映蓉的那副水墨山水畫《前程似錦》之後，卻是半響都說不出話來了。

    吳映蓉見狀也有些小小的得意，一是為自己的畫技震住了這個小姑子，二是為小姑子能明白自己這幅畫的好處而頗有一種遇到知音的感覺。

    她看得出來李茂絕不是敷衍她，而是真的覺得這幅水墨山水畫畫得好，或許李茂沒有念過很多書，沒有學過很多繪畫的技法，但是她真的用心感受到了自己畫這幅畫之中的心情，以及這幅畫所要表達出來的東西。

    李茂良久以後才歎了口氣，拉住吳映蓉的手說道：“嫂子，您真的是京城第一才女！就憑您的這幅畫，幾十年內，京城怕是再沒有一個女子能越過您去！”

    吳映蓉被李茂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推辭到：“三妹妹過譽了，對於這幅畫我也是極滿意的，隻可惜畫的時候考慮不到以前和三妹妹的約定，想著這幅畫妹妹實在是難以繡出來，才又描了另外一幅工筆牡丹給妹妹賠罪的。”

    李茂笑道：“嫂嫂說的是哪裏話？畫畫本要盡力而為，若是嫂嫂在畫的時候還要顧忌著我，下筆有猶豫才是不美呢！嫂嫂憑自己的能力畫，我也憑自己的能力繡，若是繡不出來也隻能怪我自己技不如人，卻是與嫂嫂無關。難得嫂嫂照顧我的情緒，還多給了我一副牡丹圖，卻是我占了便宜。”

    吳映蓉為李茂這種理解又貼心的畫感到心中高興，同時心中又有些不確定，說道：“妹妹的意思是，要挑戰一下，還是想要繡我這一副《前程似錦》？”

    李茂點了點頭，說道：“嫂嫂，您放心，我一定找人好好講你的畫裝裱起來，繡的時候隻看圖樣，絕不損壞這幅畫，保證到兩個多月後嫂嫂能完完整整地拿著這幅畫去送給大姐姐！”

    吳映蓉有些欲言又止，可是想想兩個多月時間也還比較充沛，讓李茂先試著繡繡也沒有什麽損失，她若是秀繡不出來，自然會轉過頭去繡那一副工筆牡丹圖。

    於是吳映蓉在送李茂離開的時候，不僅將自己的那副水墨山水畫《前程似錦》給李茂帶上了，同時也給她帶上了自己那副描好了線條但是並未上色的工筆牡丹圖《花開富貴》。

    隨後的時間裏，李茂除了躲在屋子裏麵繡花哪兒也不去，鳴柳和綠笛都是她的好幫手，幫助她支撐畫架、分線，做標記、整理，一時間，李茂的整個屋子裏都是亂糟糟的線頭，簡直要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甚至連安夫人那裏的請安李茂都是匆匆來去，正巧這些日子以來安夫人正為李亦瑋的婚事煩惱，也沒有時間和心思折騰李茂，問也不問她在幹些什麽事情，都由著她去了。

    她們卻是不知道，李茂看到了吳映蓉那副水墨山水畫的時候心中有多麽的激動。前程似錦，包含著多麽深重的期盼和多麽強烈的意願，那是李茂永遠不可能在李家這個小天地之間實現的東西。

    甚至可以說，對於這幅畫，李茂有著比吳映蓉更加深刻、深厚的感情。

    吳映蓉不過是個閨閣女子，她所能期盼的“前程似錦”也僅僅是對大妹妹李芮鋪子的良好願景，最多再加上對自己丈夫日後仕途順風順水的期盼，雖然技巧華麗，但是沒有厚度。

    但是李茂不同，她有著上一世的見識，有著野心，有著曾經可以在社會上大展拳腳出人頭地的希望，卻被無情地穿越到了這麽一個男尊女卑的朝代之中，還成為了李府的一個小小庶女，被無情打壓，甚至都不敢再學多少琴棋書畫，隻能裝作醉心於繡技，蒙混過關。

    她心中的憤怒簡直要噴薄而出了！她對著前程似錦的渴望比吳映蓉深了不知道多少倍，她對於世道艱難的體會比吳映蓉深刻得多，她對著未來生活的熾熱向往也比吳映蓉濃厚。

    所以等到兩個月時間將近，李茂的整幅繡品繡好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刺繡比吳映蓉的畫要有靈氣得多，一股精氣神簡直撲麵而來，要掙脫畫麵了。

    李茂甚至在一刹那間有些擔心，若是自己的繡品比吳映蓉的畫還要好，惹了吳映蓉的嫉妒，導致這幅繡品無法在眾人麵前展示該怎麽辦？